第四章 伤感和天鹅，全来自同一方向 -- 7 坠江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个逃狱的犯人，你会不会将我绳之以法？”
几天以来，我的心里冰火交煎，在挣扎取舍中难舍难分。我很想相信，许诺是无辜是被冤枉的，可是他的隐瞒，他的闪炼其辞，柏然的累累白骨，聂心妍的昏昏沉睡……这一切的铁证，让我如何完全相信他？
爱并没有令我智昏，也没有蒙蔽我的双眼。这个决定做得异常艰难，当我终于有所定论之时，内心反而一片澄明。清白的人生才能自由地呼吸。我们余下的岁月，不应该活在惶恐和愧疚中。
许诺的归程，终于临近。
他到海云市的时候，夜幕已悄然降临，为迎接五一到来，海云市的天空会燃放烟花。
在佳音广场我已静侯他多时，许诺还未到。只见天空突然爆出一朵绚烂的烟花，明亮灿烂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烟花灿然开放，瞬息的美丽令人惊叹，耗尽一生的光华。
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我回过头，是他，而非他。
“你又有何贵干？”我的脸僵得没有任何表情。
“林小溪，你劝许诺自首吧。”路铭语调低沉地说。
这一次，狂躁打断路铭说话的勇气，消失了。我怕得犹豫而不确定。
“我们曾经查到车祸那天许诺有两个小时不在医院，也查到他在车祸之后曾经把车开去修理……”路铭说。
“那又怎么样？这些万一是巧合呢？”我争辩，但明显底气不足。
“林小溪，妨碍司法公正，同样有罪。”路铭严厉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所有的证据对他都不利，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路铭离开之后，我呆呆站立，头顶上姹紫嫣红烟花相继绽放，丝丝金雨几乎滴到我身上，也映得他的脸，耀眼地闪烁着璀灿。然后只是一瞬，烟花纷纷坠落，徒留漫天灰黑，他的脸又重新陷进黑暗里。人生就像折子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如果我的爱情如同烟花一样，一刹那的光芒之后是残酷的灰烬，那我更宁愿守着一份从容而平淡的爱情。许诺，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你来了？”我问。
“嗯。”他回答，双眼深如大海。
“许诺——”我喊，后面的话到咽喉处，却怎么也吐露不出。
许诺似有所察觉，他轻声微笑一下，若有所思问我：“如果我永远离开你，你会怎么样度过余生？”
我惊惶失措地抓着他：“不——我不会让你离开。如果要走，带上我。”
“林小溪，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许诺定定地看着我，眼角，闪着寂寞的光。
“我信你，可是……”在他的眼光下我瑟缩不已，手却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你不信我，从看到心妍的第一眼，你就在怀疑是我杀死了柏然，使心妍成为植物人……”许诺的眼眶有些潮湿，衍生出一些后悔，他的记忆飘荡至远方，说：“不错，那起车祝确实是我和柏然的车相撞所致，可柏然不是因此而死，心妍也不是——”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我叹息。
“我不是凶手。”许诺说。
“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我说。
“再说一遍，我不是凶手！”许诺胸口激荡起伏。
“许诺，你去自首，我会等你——”有泪从我眼眶里滑落。
“林小溪，你不会知道，如果我还能够拥有幸福，心妍是我最初的选择，而你——是我最后的选择。”许诺缓缓地说，眼神浩如烟海。
他伸出大拇指，轻轻为我拭去越来越多的泪，眼里有沉痛的神色：“我们——再见吧。” 蓦地，他一把我推至墙角，俯下身来狠狠吻我。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渐渐哽咽：“林小溪，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
是的，在此之前，所有的证据都让我怀疑许诺，我也在心里挣扎着考虑着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傻事，这次的冲动带给他的后果又是多么巨大。
可是在这一刻，我的爱人，他的泪让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也许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可是，他不是真正的凶手。
这一刻，他的泪和我的泪汇融在一起，我撇弃了所有对他的怀疑与犹豫，我选择了完全地信任他，他说他是凶手，我会等他；他说他不是凶手，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他。只要他是他，我会永远爱他。
吻完之后，他想挣脱我的手。我竭力抓住他，他一点点掰开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狂躁地狠狠推开我，冲过去打开车门。
我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拦住车。“林小溪，你想干什么！”许诺按了一下喇叭。
“许诺，带我走——”我喊道。
“你不信任我，又何必强求自己？”许诺问。
“我承认我怀疑过你，可是这一刻我相信你。”我急步走过去，手搭在车窗上说，“我是真的相信你，许诺。天涯海角，我跟着你——”
许诺深深地看着我，我坚定的眼神回应着他。就在我即将走向他的时刻，突然，他的余光瞥见路铭的身影，他掰开我的手，自顾自地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许诺——”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最后的最后，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强烈的目光穿透我的心脏，炙热地围在我的周围，在我的心上烫出一块烙印。
仿佛这一去，便是永恒。
路铭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拿着对讲机呼唤潜伏在四周的警察，天罗地网撒开，让许诺无处可逃。我突然从他手里夺过对讲机，狠狠地摔在地上，任凭那头的呼喊得不到回应。
路铭捡起对讲机，擦擦上面的灰尘，对我说：“林小溪，我只原谅你这一次。”然后他对着里面喊：“疑犯朝滨江大桥方向开去。”
“带我去。”我对路铭说。
“上车。”他简短地说。
许诺的车在前面飞驰，身为警察的路铭紧追不舍，繁华的大街从脚边流过，五彩缤纷的夜灯被我们一路掠过，极致的繁华带给我的却是眼前的寂寥。
路铭目不转晴地盯着前方，眼里射出的是鹰隼盯住猎物时凌厉光芒，前面就是滨江大桥了，闪烁的灯光映得整个江面流光溢彩。
两车之间的距离在缩短，几乎近在咫尺……路铭铁定心思，今天一定要追捕许诺归案。
而那一个人——他有着同样的骄傲与自负，怎么允许自己禁锢在厚重的铁栏里？许诺猛地加快速度，想要甩开路铭同样疾驰的快车。
忽然，我听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和短促的刹车声，我抬头，看到对面有辆帕沙特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冲过来，他显然没有料到大桥的转弯处会出现紧追不舍的两辆车，路铭手忙脚乱地打着方向盘踩着刹车，终于迫使这辆车停住。
但许诺，他却没能控制住行驶的速度和方向，在巨大的冲力之下，他的车突然失去控制，以惊人的速度撞向桥边的栏杆，轰然的一声巨响中，整辆庞然大物连同他一起，掉进了深深的江心……
目睹的人群发出纷杂的惊呼，我急速打开车门，眼前这一幕令我心神俱裂。我伸出手，却只抓住徒劳的虚空，转瞬间，他的车已被滚滚江水吞没……
“救人啊——”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快来救人——”
越来越多的人群聚拢来，带着纷杂的嘈杂声和议论声，一种即将碎裂的感觉充溢着我的胸口，令我的心抓紧却无法释放，我踉跄地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有一种惊悚的恐惧。整个人陷进了黑暗的深渊里，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周围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