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携相伴 -- 第十五章 妒（三）
夜深了，齐国公长孙大人家里的众人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遥远却清晰。紧接着，所有人都在有所反应之前，便纷纷进入到了深眠之中。唯剩下独自在房中琢磨着今天遇到乐风这件事情的三小姐玲玉，被突然而至的奇怪铃声吓了一跳。
她觉得这铃声来的诡异，心中有些惊惧，便大声叫唤随身侍女，想着多个人，心里许就安慰些，然而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彼时，一阵冷风吹灭蜡烛，玲玉惊慌失措地去关闭窗户，回头却发现换了一件白色的大袖衫，下身着一条同色的齐胸长裙，裙腰高高用红色丝带系胸前，结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的乐风。她正坐在自己刚才的坐过的坐垫上，点燃刚刚被吹熄的蜡烛。
烛火在乐风身上映出了奇异的橘红色，跳动的火苗也使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不止。玲玉大惊失色，只想尖叫，想要喊人来救自己。乐风见状，便用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睫毛轻颤。
玲玉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瑟缩在墙角战栗不已，紧紧盯着乐风的一举一动。乐风静静看着惊慌恐惧的玲玉，眼睛中不带任何情绪，她穿着白色的日常少女大袖襦裙，衣裙都有略宽的红色滚边，一头乌黑的发分成两边，又分别梳成发髻，以红色的绸带束着，肌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无奈，纵使是如此清丽似仙的人儿，此时在玲玉的眼中也像是夺魂厉鬼般可怕。
玲玉看着乐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了一圈，便全身都如同被刀剐过一般难受，待乐风的目光转向一边，顿时如蒙大赦，暗自舒了一口气，而冷汗早已沁湿里衣。可是就在她微微放松的一会儿，乐风却突然开口，吓了她一个激灵！
乐风似是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玩着面前的烛火：“你的禁术从哪儿得来的？”听不出感情，似乎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玲玉只觉得喉咙一松，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摆，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失去原有的血色，显得青白。
乐风似是觉得烛火无趣，便又拿出自己美人面的团扇轻轻摇着：“虽然我不太懂，但是能用这么凶狠的禁术，借刀杀人，还对自己亲姐姐下这样的狠手，玲玉小姐你还真是很让我出乎意料呢。只是你得来禁术方法的时候，可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蜡烛的跳动的火焰映在乐风幽深的眸子上，让这对美目多多少少都泄露出了一丝精明。
玲玉只是紧盯着乐风，表情紧绷，目光复杂。
乐风等了一会儿看她没有回应，便又自顾自说了下去：“要说你一个贵族小姐能在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还面不改色地去面对你的姐姐，并且能够很自然地做出那些关怀举动，城府也不可谓不深，所以我反而就有点儿不敢相信了，”说到这，乐风卖关子似得顿了顿，但很快便接上道，“你真的不知道擅用禁术要付出的代价了。”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乐风也注意着玲玉的神色，从她那有些茫然，而视线飘远的神态里，明白她确实不知道，于是继续说道：“ 这本是最最折寿的禁术，现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人，恐怕玲玉小姐难活过双十之年……”
“你胡说！”玲玉打断了乐风的话，却也承认了自己使用禁术的事。怎么可能？！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害她！况且，连最有名的术士道人都看不出来的禁术，怎么会被一个稚龄少女轻易看破？！
乐风并不介意自己的话被打断，只是自语般低声叹到：“真不知道那秦王妃的位子有什么好？”
“我才不是为了那个位置！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秦王！她们都不配呆在他的身边！”玲玉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因为被揭穿的绝望，怒火以及妒忌扭曲了她本来美丽的脸，声音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白宁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只是轻笑着对乐风说：“我说的没错吧？”
“是是是，你最懂了。”乐风瞥向白宁，目光似有薄薄的嗔怪：“师兄，夜深了，你还是别这样在人家女子闺房外探头探脑的好。”白宁笑着合上了窗户，目光经过神智有些崩溃的玲玉时流露出了些许悲悯。
乐风回过头来依旧平静地望着玲玉：“要说这人狠毒起来，可真是什么妖魔精怪都比不上的。”说罢抬手向前，五指一弯，一条很普通的蓝色布料就从玲玉的领口飞出，布料的边缘呈不规则的形状，应该是从某件衣服上硬生生撕下来的。
玲玉想起身去抢，无奈却被乐风另一手随手一挥，定在了墙上。乐风望着一副想和自己拼命一般的玲玉，也不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只双手一撮，就把那布料碾成粉末，再无复原可能。
而方才还在兀自挣扎的玲玉也似乎随着那化为齑粉帕子心如死灰了。乐风对她的那悲切的样子感到不解：“你倒应该谢谢我，早些收手还能多饶你几年性命。”突然想起白宁经常说的话，于是又加了一句，“回头是岸呐。”
玲玉似是未听见一般，只是目光怔忪。乐风也有些恼了：“执迷不悟！”越不是自己的东西越想得到，这是乐风最不懂人的地方之一，不知“执念”为何的她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人在奢望破碎后的反应。
“你杀了我吧……”玲玉神色灰败，功亏一篑或者败露一切，哪一个她都也无法接受，也无力承受。
滥害人命是要遭天谴的，乐风才不愿如此，本来也只想找到真像并制止情况更糟而已，惩罚什么的并不重要，度化开解这种事情自己实在是做不来，只扭头向外面喊：“小宁！”坐在门口的白宁再次打开门，笑吟吟看着有些恼怒的乐风，然后对着失魂落魄的玲玉小姐说：“若是秦王不是秦王，你还会这么想和他在一起吗？”不等玲玉有所反应，银时继续说：“若是秦王不是现在的容貌，现在的身份，你还会这样吗？秦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人前的完美模样，这你想过吗？”
“就算秦王不是秦王，也不是这样的容貌和身份，我也爱他！”许是白宁制造的气氛比较轻松。许是玲玉小姐觉得自己的爱被质疑甚至被鄙视了，所以来了勇气，几乎是将话喊了出来，“你们怎么会懂！容颜会老，身份地位可以剥夺，这些都无所谓！我爱的是他！是他的才能，他的气度啊！！”
“是他的才能气度所能带来的东西，还是他本身呢？！”白宁轻瞥了已经慌乱的玲玉，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懒散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不能拒绝的霸气。
玲玉一时语结，一直以来，她都只见过那个俊秀脱俗，满腹谋略，让人远远仰望的秦王，只是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有可能成为最尊贵显赫的女子，其他的，并没有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出现过。
“我们并不想把事情挑明闹大，只要你肯收手，我们自然有办法善后。”白宁倚在门边柔声说，月光自他背后洒下，竟有了清华的质感，乐风突然觉得这一幕似乎很是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不是真的见过。
玲玉终于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保险起见，白宁还是消去了她很多记忆，和乐风回到暂住的地方，第二天还有一场戏要演，也还有一件事要办。白宁见乐风神色郁郁，少见地没有笑，奇怪地问：“你是怎么了？”乐风一边拆开自己束发的绸带一边说：“人们不是都说爱是很美好的东西吗？”
白宁帮她解开另一条发带：“那并不是爱，占有欲罢了。”
被解开的长发逶迤到榻榻米上，乐风举着梳子叹气：“人太奇怪了。”白宁从乐风手里拿过梳子开始替她梳开头发，并不回答，这不是她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镜子里映出乐风怔忪茫然的神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她，为她撑开一片天地，惟愿她今生今世都可以安详地窝在他怀里，站在他身边，一生惟有锦绣暖阳春日，不遇寒冬。
翌日，白宁和乐风与乔松会合，乔松追问两人可否有了方法，白宁只道确有妖物作祟，需要一场法事就可以根除隐患。
听到解决方法如此简单，乔松有些疑惑，毕竟之前接手这件事儿的道士和尚也都是实力相当不错，但是想到两年前委托给这二人办的那件事情，也知道他们确实是有本事的，于是报告秦王之后，便让白宁选了一处僻静场，所准备做法驱邪。
要驱的只是红袖体内被禁术引出的波若实体，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不过毕竟不正式些，人心很难被安抚，万一被秦王认为这是在敷衍，就更不好了。
正准备间，秦王遣人说担心驱邪过程会惊动王妃，要乐风去守着。白宁靠近乐风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说，可不止为了这件事。”
乐风眼波流转过白宁含笑的眼：“你又懂了！”说罢，便起身整整衣服跟着女官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