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携相伴 -- 第三章 画皮（三）
走了好一阵，乐风忽然感慨道：“人类还真是奇怪的东西哪，一念之间，就可成妖成魔，亦能成仙成佛。明明曾是温婉和善的女子，竟然能变成如此凶恶的东西。若不是在扬州那玲珑镜中见到了这画皮过去的记忆，我还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是同一个灵魂呢！”想了想，又道，“不对，就是看见了，所以才更不能相信。”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间最多变的便是人心，自然是一眼猜不透的。我猜，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也一定问过那画皮。她给你的回答也一定是说，因为怨愤难平。”
“倒像是你听见了似的。”乐风笑得不置可否，但是却肯定白宁猜中了。
“她抛弃父母亲人，一心一意地随了随了王生私奔，终究被冷落也就算了，却还因为一莫须有的宝藏地图，被她最爱的人剥了皮。怨愤难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虐杀当下，一念之差沦为精怪，也能理解。”
“莫不是阿宁同情她？那又为何不渡她。”
“渡她是和尚的事，我哪里做的来。”白宁挠了挠头，一脸的散漫。
“你一道灵符封了她，又烧了灵符，这下怕是有和尚愿意渡都没有机会了呢！”乐风笑道。这除妖师，真不坦率！不愿渡就算了，还非得推说做不来。
“啊咧……小乐你总是这种时候特别精明呢！”白宁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她只是怨愤难平，我许就助她了。只不过……”
“只不过她甚至开始享受杀人的过程，每每若是骗不到皮就活剥，手上沾的无辜人的血太多了，对吧？！”乐风歪着脑袋抢白道。
“你这丫头，都知道还要问我啊？！”白宁伸出手来，本想在她头上轻敲一下，却发现她只穿了一件单衣，一件棉布的襦衫，微微缩着脖子。遂抬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她身上。
“我又没有问，是阿宁自己说的嘛！不过，还真是不明白呢！她和王生的那一段……不论是在一起还是被杀还是报仇，一点都不明白！明明王生喜欢她，为什么还会杀了她剥皮？明明她也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报仇？阿宁你不是说爱是无条件的，跨越生死的么？！为什么后来她还是去报仇了，却在杀王生的时候泪流满面，连灵魂都悲伤呢？！真的好奇怪。”乐风一边系着披风的带子，一边说着。跟随着白宁这几年，真是连身体都被变钝了啊，这么点雪，竟然会觉得冷！
“你都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物种啊。要说真有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爱一开始就不对等吧。”他没有对乐风说——其实一开始，王生诱惑芸娘，便是为了她这个富家独生女背后的资产。一开始芸娘的父母不同意，便想着先生米煮成熟饭私奔，哪知芸娘随他走后，她父母觉着丢不起这个人，竟然一口空棺抬了出来，只道是女儿死了，从此再不认她，于是，后来王生对芸娘的态度，自然也就一日不如一日——说这些，只怕她更难理解呢。毕竟是情感浅薄，不懂什么是喜欢和爱的夜兔。
“什么是一开始就不对等呢？”小姑娘还是不依不饶。
“所谓不对等，就像是，每次你总是吃光食物的十分之九，而我只有十分之一，这就是不对等。”白宁道。
“可是我们也没有像他们一样啊！”
“那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本就不一样。”
“既然我们和他们不一样，阿宁为什么又要拿我们举例呢？！”
“那都是因为你太笨了，问题太多了，总之都是你的原因啊小乐乐。”
“好吧好吧，那就都是我的原因吧！”难得小乐风没有继续反驳下去。不过，白宁觉得，一般这样的时候，总是会有其他的状况出现的。果不其然！
小姑娘小脸儿一扬，道：“说起来，想到原因，我就想到自然，想到自然，就会想到水，想到水，就会想到明圣湖，想到明圣湖，我就要想到湖中仙，想到湖中仙，我就觉得，反正妖收拾干净了，皮也还回去了，阿宁也拿不到酬劳了，所以不用回扬州了，所以我们空下来了，既然有空，就该好好地去拜访一下他呢！”
“不要这么随意地联想着就转移话题啊！话说，你的跳跃思维和话题引导地一点都不自然！逻辑推理也是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宁挖挖鼻子，一副没有听懂的表情。
“嘛！这个怎么样都好啦……总之，要是不去拜访的话，就是我们不对了啊。阿宁不是说要知恩图报的么，当年人家那么盛情地款待我们……”
“你个小魂淡，其实只是垂涎人家家里的美食吧！还是说，你的原型根本就是个饕殢牌的饭桶啊吃货！伙食费要从月钱里扣的啊喂！”
“哪有！就是因为我这样，所以才能显得阿宁你神通广大嘛~~~说起来，阿宁，什么是月钱呀？”乐风撒娇似的挽上白宁的手臂，晃了晃，又一脸讨好地笑着。小模样可爱极了。这些年来，白宁何曾饿着过她，甚至就算是说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所谓月钱，就是你每个月吃饭吃掉的钱啊。”白宁叹了口气继续道，“带你去是可以，只是以后你要是再这么自作主张不听话，我就……”
话还没讲完就被乐风接过话茬：“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揭了我的皮炖汤喝，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白宁笑了笑，他知道她以后还会这样不听话，乐风也知道他永远只是说说。
几年之前，两人机缘巧合地遇见，除妖师白宁就知道乐风是半妖，但却没有除掉，也没有多问，只是带在身边。而乐风看到几年时间内，没有任何外貌变化的白宁，也知道事有隐情，但却从来不问。一人一妖，在这乱世之中悠然前行，不问起因，不求结果，就似乎这样的路永无尽头。
很多关于乐风的事情白宁并不知道，就如很多关于白宁的事情乐风也一无所知。这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相信，此刻，你在我身边，这就是命运定下的缘分，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