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携相伴 -- 第一章 画皮（一）
深冬季节，天黑得很早，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却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厚厚的积雪映照着月光，虽不是亮如白昼，但大抵不是那么的暗了。人们大都窝在家里，守着火炉。
乐风戳了戳一边被子里除妖师的脸，见他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便放心地起身，套上外衣，跨过他，翻身下了床。
这回接到的委托，也算是又一个新纪录了，不论是在时间跨度上，还是在地域的跨度上。一路从扬州追到了余杭郡的钱塘县。竟历时一月余。此妖也算不上是绝顶厉害的角色，可偏偏这一月余，除妖师大人什么都不做，只是以玄光镜追其行踪，跟着它一路辗转，到了这钱塘。现在，大雪封城，银装素裹，眼看着这妖又要外逃，本以为，白宁总会有点动作，他倒好，早早地就点起暖炉睡觉了。
乐风觉着，就为寻着这么一个妖孽，来来回回一路辗转，虽说美景趣事不少，但每每到的一个地方，总是要追着这妖孽去，终归是玩不尽兴的。
此次到了钱塘，便不免想要再去看看那三面山光一面海的明圣湖。犹记初遇白宁那会儿，他想带着自己去大兴城，没想到最后迷了路途，索性就不去西北方了，辗转着便到了这，那会儿这还叫杭州。在杭州的玉龙山里，他们遇见了后来收留了他们好一阵子的湖中仙。湖中仙便住在三面环山的明圣湖中，当年，住在他家里，可吃了他不少好吃的东西呢！
因此，乐风便想着，若是能私下里收拾了那妖孽，大概就能央着白宁带自己再去拜访那湖中仙了。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乐风瞥了一眼立在一边的玄光镜中的身影，嘴角勾了勾，便拿起靠在一边的雨伞，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纷扬的雪花之中，一个着了条白色襦裙，外罩一件蓝色棉袄的年轻妇人右手撑着伞，左手拿着一个包袱，走在雪地中，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她身姿婀娜，握着伞柄的手虽骨节泛白，但肤质不错，想来是保养得当的缘故。
大雪之中，她走的并不着急，走走停停似乎在观赏景色，又似乎在寻找什么。走了很久，忽见一名红衣少女撑着伞，半靠在郊外的草亭里，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年轻的妇人止住了脚步。
草亭中的那个背影，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最好的年华。见那女孩的衣服用料都是上好的绸缎，想来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在深闺小姐，正在此处幽会心上人。
“呀！可算是寻着个躲躲风雪的地儿了……”妇人走到了草亭里，自言自语般地抖着伞上的雪，“唉，这雪怎么就下不停呢？！”声音很是和善，还带着些无奈的抱怨，颇有些温良贤淑的当家主妇气质。这番感慨，本意是想引起那女孩儿的共鸣，吸引她注意的。不曾想，女孩儿依旧是低着头，没有转身的意思，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这位小姐……”年轻的妇人见自言自语后，还是没有能够吸引似乎在沉思的少女的注意力，也不觉着有何尴尬或者不自然，而是改换成了主动搭讪的方式。声音依旧和善，这回，可算是成功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少女缓缓回过身来，她满意地看到了少女美丽的面庞和无可挑剔的皮肤。有神的双眼，竟有一对暗蓝的眸子，澄澈明亮如一弯碧泉，深不见底，颇有带些异域风情的味道。
光是漂亮也就算了，毕竟漂亮姑娘虽然少见但是并不稀有，只是这白皙滑嫩的皮肤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寒风之中也不见哪里被冻红或者干燥，这可不是好好保养就能得来的！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有。
乐风被年轻女人和善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回过头，才看到女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便稍稍后退半步有些迟疑地问：“您是在叫我吗？”接着细细地将对方打量了起来。那是个鹅蛋脸儿，大眼睛的漂亮妇人，黑色的发丝简单地挽在脑后，温婉的笑容挂在脸上。蓝色的上衣白色的襦裙，清新里透着稳稳当当的干净气质。这样的气场，像极了一个稳重智慧的温柔姐姐，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天已经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这位小姐你是在这里等人吗？”年轻妇人的语气愈发温柔了，亲和力更是再度往上攀升。
女孩儿微微偏了偏头，似是害羞，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么晚了，姐姐您也在外面走啊。”
年轻妇人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我本是个绣娘，前几年嫁到了李家村的裁缝家，现如今打算去十里坡的娘家看看。这不是，一赶起路来，就错过了住店的时间呢。看样子小姐你是在等着心上人了？”
乐风仿佛被看穿了心事，微低着头，很是别扭地转过身去，没有答话。一副娇羞的小模样。
年轻妇人看着乐风因为低着头而露出来的纤细白皙的后脖颈，心中的喜悦又多了一分！这白如雪，润如玉的肤质，真是越看越满意。她见过的女孩也不少，但是，却没一个胜得过眼前这姑娘的。
遂忙前行几步走到乐风的面前，把包袱递到撑伞的右手上，然后用空出来的左手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精致的小红袄，妇人抓着那红袄的领口一下抖，整件衣服便在眼前展了开来了，只见那袖口和衣角均绣着黑色的蝴蝶，栩栩如生，精致异常，让人心动不已。
妇人温柔微笑着说：“你看你，等了很久了吧？风这么冷，吹得你的脸都有些红了，让人看了真是心疼。恰好我这还有一件小袄，本是要给我侄女的，就先给你穿着御寒吧。这小袄和你还挺配的呢，我想你的心上人看了，也一定会更加喜欢你的！”
乐风双眸细细看过那件小红袄之后，目光再次流转到年轻女人的脸上，眼波潋滟，极是动人。虽还未长成，但是，也预示着今后如桃似李般的明艳动人。妇人看着这张脸，心中愈发满意，只叹自己运气好。
见乐风状似犹豫，又把衣服在她身前比了比。继续劝说道：“你看，这还刚刚好呢！来来，快试试吧，若是你穿着，定然是比我侄女好看的！大姐就把这小袄送给你了。姑娘可别嫌弃，我们家掌柜的也是个不错的裁缝，姐这绣活儿也还算拿的出手。你瞧，不是姐吹嘘，这连云绣，只怕全杭州也就只有我会了。”
“姐姐若是将这小袄给了我，那你侄女可怎么办？”乐风的脸上漾开笑意，目光流转着扫过小袄上的花纹，缓缓伸出右手去接那精致的小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下一截，露出了白玉一样的手腕，嫣红的衣服映衬得那皮肤愈加白皙动人，似乎单看那只只露出手腕的画面都禁不住令人心笙荡漾。
妇人满意地看着乐风接过衣服，说：“我再做就好，再做就好。这衣服穿在妹妹身上，也算是我的一个活招牌了！”声音里有些激动，甚至也顺着乐风，唤她妹妹，以示亲近。
“呀~姐姐说笑了，我哪里做的了姐姐的招牌……”乐风接过小红袄后，微微低着头，似乎是在仔细地欣赏这衣服。
“咯咯咯，做得做得！这衣服能穿在妹妹这么标致的人儿身上，是姐姐的福分呢！快试试吧。”妇人笑得合不拢嘴。
“那……只怕是又要姐姐辛苦一趟呢！”乐风举着小红袄转着看，嘴角带笑，似是看着一件宝贝。爱不释手的样子溢于言表。
“小姐要是喜欢就赶紧穿上吧。对于我来说，人生的乐趣便是在于能见着自己的心血与作品穿能保人温暖，增人风采，如今遇着了妹妹这般的可人儿，是我修来的福分。若是能见着妹妹穿我家做的衣裳，辛苦多少趟都是值得的！”她心想着，这女孩怎么这么麻烦。但是一想到对方那极好的肤质，便又很乐意地耐下心来劝说。
可是，乐风闻言却还是没有动静，也没有答话。自顾自地看着小红袄。
“妹妹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穿，不介意地话，我来帮你吧！也是我糊涂了，想来妹妹深居闺阁，着衣如何均是丫头们伺候着的。现下，姐姐先帮你穿上它，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改良的地方，一会儿姐姐便走了。再晚的话，到十里坡只怕是就要明天中午了啊！”见乐风没有动静，妇人有些急了。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她。
结果乐风却微笑后退两步，然后把拿着衣服的手背在了身后，如一汪秋水的眸直视着妇人，将她僵住的姿态和略微的尴尬尽收眼底。随即缓缓说道：“姐姐不仅是个能绣得一手好花的女子，还是个心心念念地想着家中的生意的聪颖妻子呢！只是姐姐怎生糊涂，竟然连店的名字都忘记告诉我了。这可让我如何成为姐姐的招牌？！”
“咯咯咯……妹妹大概是身处深闺有所不知呐！其实只要妹妹穿着这衣裳在杭城里走一圈，自是有人知道这是出自我芸娘之手了。”妇人忍下心头的不耐，笑得更是和蔼了。
“芸娘？！可是扬州那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芸娘？”乐风退后了一步，身子又微微往前倾，天真无邪的表情里尽是好奇，不带一点的试探和阴谋。仿佛只是小女孩儿无心的随口一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