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 第18章 撕心
这天清晨，爷爷穿着一身全新的素色长袍，从厢房中走了出来。爷爷来到了大殿门前，环顾了几眼同时露出了一种惊异的神情，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样，对着我道：“住持呢？”
“住持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我应了爷爷一句，然后回过头来凭着一股惯性向着身后看去，可是依旧只是一片空白。我不由地也是一阵的惊异：住持呢？
挨着这老和尚的脾性，日常这时怕已是早已鸣钟吧！怎么今天日方探头，火染半边天已是清晨时刻，都不见他的踪影。
“阿弥陀佛。”就在爷爷快等的不耐烦时，我听见一声佛号的低诵声，忙转头向着那边看去。“住持。”我呼道，这个院里诵佛的只有两个人，住持与那个小和尚，而那个小和尚由于各种因素也根本开不了口，所以一听此佛号，我立马想到了“住持。”
“老秃顶，你还舍得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昨天被狗给叼了。”爷爷看着住持神色一阴，怒道。
“和尚本是不想出来，难得偷的半日闲，不过又想不送你爷孙显的不厚道，所以就免为其难的出来看看。”住持对上了爷爷那泛火的双目，抖动着那两根雪眉，很是真诚地说道。
“嗯？你们爷孙……”爷爷好半天才反映过来，看着住持眉头一皱道：“我们爷孙，什么意思，你想临时当逃兵？”
“非也，非也。”住持用手撸着那垂至眼角之下的雪眉，以一副很是得意的神态对上了爷爷，问道：“赶问老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结阴亲的日子。”爷爷愤愤地说道，然后以一种很是无奈的白眼，看着住持道：“你不会就想问这个吧！”
“阴亲算不算喜事？那今年所属吉相是何？”这次住持倒也干脆，直接一屁股蹲在了大殿的门槛上，直结给了我与爷爷一个后背。同时口中缓缓舒出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什么久压的心事放下一般。
“自然算作喜事了，白喜事。”爷爷似乎是十分不满住持的做法，连语调都变的不自然起来，听不出平常的那一丝淡然，但当他第二句话出口时，却又想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今年的吉相是……”你不会说你是该避之相吧！
“然也。”住持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自认和蔼的笑容，对爷爷与我道：“所以和尚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这事只能麻烦你们爷孙了，回去继续一个回笼觉。”
本来住持不说我还不觉得什么，而今听住持一说，我却是突然间睡意涌上，哈欠连天。
转过头来，我看着爷爷道：“那个爷爷，你想想我是不是也是……”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但我的一对眼珠却总是不停的向着住持那回房的背影走去。
“屁。”爷爷暴怒，一把抓住了我的后衣领，不顾我的解释，直接就往寺门外走去，边走边道：“猪兔羊，三姓人。虎马狗，尽低头。唉，还恰巧你就是这年用的吉相‘猪’，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耍心眼。”
“爷爷，我错了。”我大喊大叫着，可爷爷却没耐心听，也没耐心验证，反手提着我直接来到了李家府门之前。
李家，此刻那金笔银化的门头大匾上，一条缟布直接从那匾后垂下，前门大开，虽说是喜事，但却毕竟是白喜事，隐隐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与悲伤的感觉。
“大师到了。”李大善人一身素布，迎头自门内走了出来，对着爷爷弯身做了个礼。这才一天不见，我却看见大善人原本油亮乌黑的一头浓发，此刻却已夹了斑斑点点耀眼的灰色，一脸望去亮的刺目。此刻的大善人，哪儿还可以看见当初那种功成名就后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垂暮之人的老态。
“他还坚持的住吧！”爷爷似乎是怕刺激到这位老人，张口语气很轻地问道。
“不知道。”李大善人摇了摇头，那灰色的发丝散乱的披在了脸上，他回过头用了一种很是不舍的眼神看了一眼西厢院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但是他似乎是不行了。自打他早上猛然醒来喊了一声爹娘后，便跌倒再也没有醒来过，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么个结局的。可怜他娘还一直傻傻地将那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奢想成了好转，现在还在那儿呆呆地等着他的醒转。”
“命里合该有此一劫，躲也躲之不过。”爷爷与李大善人相继来到了厢房中，看着横躺在床上已是不醒人事的李金贵，如是说道。
“大师，大师。”猛然看到爷爷，李夫人喜得跳了起来，就如同将要溺亡之人，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了爷爷地手臂，歇斯底里地叫道：“大师，你来了。你一定要救救贵儿啊！他还有救是吧！他还有救的。大师……求求你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救贵儿啊！只要你能救他，我愿意拿一切交换，甚至……甚至我家这万贯家业都可以，只求求你救救他啊。”随着李夫人那近乎撕心的话语，大善人竟也将目光投向了爷爷，那闪动的目光中竟也有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希冀存在着。
“这就是命啊！”爷爷低下了头慢慢的摇了摇道：“人受天限，命理之事可以微改，却不可以变，请恕我无能为力了。”
这次我看见李大善人的眼睛，是彻底的灰寂了下去。反倒是李夫人，听见了爷爷的这句话，如同疯了一般，一双手变得僵硬，慢慢的松了开来，看着爷爷缓缓地退了起来，便退便道：“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咣铛。”一声惊响，李夫人身后那个盛在架子上，装水的洗脸盆被她碰倒在地，水撒了她的一身，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好象是不知一般，只是一双瞪大的眼睛里面填满了恐惧，看着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大善人，爷爷，我与一群仆人，突然象是疯了一般，指着大善人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带走我的贵儿，是不是？”
“你走，你走啊！我不准许，我不准许你们带走他。”李夫人突然跑到了大善人的身旁，用一双恐惧的眼睛看着他，一双手无力的掀着他。我看到李大善人闭上了眼睛，仰起头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后低下头来，强装出一丝笑颜看着李夫人，一双手臂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抱住她，哽咽道：“放心，没有人会带走他的。”
“啊！”李老夫人一声尖叫，看着大善人那张开的双臂，惊惧的再度退了起来。
“小心。”大善人梗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而后一声沉闷的响声，我看到李老夫人被身后的一个板凳一绊，身体就这样直直的躺了下去，但她很快又是爬了起来，有这样一道鲜红的血流从他的偏额头流了下来，可她没有顾及到自己，只是手脚并用的向着李金贵爬去，扑在了他的身上，嘴中不停地念叨着“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我不会让你带走我的贵儿的，这可是李家最后唯一的一点儿血脉了，我一定要替老爷保全他，我一定要保全。”
“夫人。”大善人心痛的叫了一声，就这样张着双臂向前走了一步，但转瞬间就如遭雷击僵在了那儿，然后慢慢地退了回来。只因为在他刚跨出那一步时，李老夫人突然如同受惊的小鸡一般，惊恐地叫道：“呆在那儿，你不要过来，你不严过来啊！不要啊……”
“好……好……”我看到大善人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下道：“好……好……你别激动我不来，我不来。”
“来了。”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喧闹的锣鼓声，从远处忽远忽近的传来，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我却是听见了这么一阵的锣鼓声，而且是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真的来了。”突然爷爷神色一穆，回头看向了屋外的大院道“果真是来了。”而后转头用一双忧愁的眼睛，看向了那爬在李金贵身上的老夫人。
“谁？是谁？”李老夫人突然面色涨红的跳了起来，绕着原地打起了转，凄凉地吼道：“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是谁？是谁，啊……”李夫人凄残的吼了一声，突然身体一僵，直挺挺的仰面躺了下去。
“夫人。”李大善人无力的嘶吼了一声，跑了上去扶起了李夫人，让她半躺在了自己的怀中，一行眼泪滑下打湿了怀中李老夫人的胸前的那片素衣，仰天大吼了一声道：“老天爷啊！你冲我一个人来啊！何必要惩罚我的家人，是我啊！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放心，令夫人只是暂时昏了过去，没事。醒来服几剂安神药即可，现在扶他过来，不要站在李金贵身旁。”爷爷转头朝着李大善人急喝一声，而后回头看着门外道：“已经到府门口了。”
“给。”爷爷从怀中掏出了一团红线扔给我道：“他们已经等在了门口，你属吉相，将这捆线的一端缠在金贵身上，然后拿着另一端去门外接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