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旧事 -- 第二章 天机可泄
似乎过了好几日，又似乎只过了一个下午。总之等到连古古再次抬起头怨念地看着柴房门缝里透出来的天光，再一次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画起了圆圈。
但天终遂了他愿，就在连古古的肚子再一次不间断地发出了如他名字一样的咕咕声后。门后终于有了动静，他立刻如闻饭香一般蹦了起来，双眼顿时亮若星辰地直直盯着渐渐打开的柴房门。
然而，在看到被端进来的食物之时，即便是以连古古这样饥不择食的人还是皱起了眉头。
来给他送饭的，是一个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姑娘。个子和连古古差不多，身上衣饰却不同一般丫鬟小厮。连古古看在眼里，却还是不满道：“肆艳楼就是这样对待人质的吗？”
没想到那小姑娘一脸疑惑之色道：“人质？”随即她看了看四下的环境，也是笑道，“你是刚进来的小厮吧？难怪不懂这里的规矩，但凡进入肆艳楼里打杂的人都要在这里饿两天的，毕竟这肆艳楼……”说到这里，她却似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得迅速闭了嘴，将手中端着的食物直接塞到了连古古手中，声调突然恢复了一种和拾仙一样的淡然，“快些吃吧，我可还有东西交给拾仙姑娘呢。”
连古古一脸不情愿地接过饭菜，在原地和那小姑娘对视了一会儿，直到小姑娘的脸渐渐发红起来才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到了地面上，吃起了明显冰凉而且难吃的饭菜。那小姑娘也没有马上离开，就坐到了一旁比较干净的小椅儿上，单手托腮看着连古古吃饭。
此间静默，连古古似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吃饭一般奇迹般地将这些剩菜剩饭风卷残云般消灭。用膳完毕，连古古一挥手中衣袖将嘴角剩的米粒儿给抹了去，却是转向小姑娘嘿嘿笑道：“不知姑娘还有何见教？”
那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太怕生，见到连古古吃完将碗筷给收拾了干净之后问道：“你为何要进肆艳楼？”
连古古目光只停留在小姑娘端着盘子的素手上，只笑问道：“姑娘不嫌我吃过的饭碗脏么？”
小姑娘面色淡然：“我待会儿便是要将这些丢去的。”
连古古：“……”
那小姑娘见他面色略僵硬，也是淡淡笑道：“这是惯例。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亦或是……你要回答我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这回，连古古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也是嘿嘿笑道：“哟哟哟，姑娘这可是高看我了。我又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姑娘一事儿。”
那小姑娘闻言，倒是一愣，随后道：“不妨直说。”
连古古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神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声音也被放得有些空灵：“其实常人常言天机不可泄露，我却不这么认为。古往今来，天道自然也，虽莫测如浮云，但总有人参透其内玄机……”
看似高深的言论似乎吸引住了小姑娘的注意力，连古古看着小姑娘逐渐露出仔细倾听的神情来时，却是突然笑道：“所以我认为，天机可泄也。”说到“泄”字之时，却莫名地加重了音。
那小姑娘一愣，随即却立刻返身，冷淡道：“天色不早，不妨多歇息，明儿个拾仙姑娘要见你。我早些时候会过来。”
“且慢！”
小姑娘回身，一双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是灵动夺目的眼睛瞧向他，“还有何事？”
连古古作了个揖，拜了一下，问道：“在下斗胆请问姑娘芳名，不知姑娘可愿告知？”
闻言，那小姑娘顿了顿，也是淡然回道：“我叫梅红花。”
“噗。”
连古古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一声喷笑出声。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却见梅红花一脸淡淡看着他，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出去，朝着一旁站着的人点了点头，随即柴房门复又关上，其外发出插销上锁的脆响。
待到梅红花走远之后，连古古才扶着自己的肚子在一旁坐了下来。一边想着梅红花说出自己名字时候那淡然的模样，不自觉嘴角又裂到了耳根子。
“哎哟……”穿着破烂的少年寻了一块干净些的地儿躺了下来，透过破了个洞的茅草蓬，嘴里振振有词：“怪不得这肆艳楼每过一月便要去买红花啊，敢情是因为这姑娘呢，呵呵，哈。人生难得清闲，睡觉先喽。”话到最后，竟不似少年郎所言，但很快柴房之中就渐渐响起轻微的呼噜声，再去看时，少年睡得正香。
……
然而次日清晨，他便不得不被柴房内骤然响起的动静给弄得睁开了眼，见到梅红花站在自己面前，身后跟着两个看起来就明显是打杂的小厮。
连古古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还未亮起来的天色，无奈道：“早啊，红花姑娘，这时辰……可有卯时？”
梅红花淡淡道：“寅时刚过，起来。”
连古古骤然睁大眼睛，但还不待反应过来。那两个小厮已然一前一后走了前来，把他架起就往外走去。
“这这这……红花姑娘，我没有犯什么大错吧？竟要将我活生生煮了？说真的红花姑娘，我虽然年纪尚小，但是长年干重活儿，肉都老了不少，煮起来绝对不好吃的！红花姑娘且听我说——”
连古古手足无措间，梅红花已经走到前方一个房间前推了门进去。连古古立刻闭上眼睛，却突然感觉身上一凉，紧接着就是滚烫的感觉传来，再一睁眼却见自己身处一个热气腾腾的澡盆之间。
站在她面前的梅红花淡然道：“拾仙姑娘说了巳时要见你，怎么可以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赵八、张六，将他衣物去了，好生清洗。”
一旁的小厮应了声，立刻走上前来要除他的衣物。连古古见状连忙躲避，也高声叫道：“不不不，我自己来！”手还握着衣袋一角。
梅红花见状，眉眼冷冷道：“何物如此惊慌？”说罢便提步上前，欲夺他手中之物。连古古连忙躲开，顿时澡盆发出阵阵水花，直把梅红花脸上妆容去了不少。
但小姑娘完全不在乎这些，只一个劲儿地和连古古较劲。这时却见连古古眼珠子一通猛转，忽然笑道：“红花姑娘别夺，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
闻言，梅红花却不减手上力道，眯起眼睛，“哪点不好？”
连古古连忙嘿嘿笑道：“这个嘛……说出来怕是会被姑娘嫌弃，我这人嘛……对垢物有那么一点点……喜好，嘿嘿，对的，就是喜好。平常身上要是掉下些什么的都会收集起来。”
梅红花面色微变，却还是淡然道：“比如？”
连古古笑得有那么一丁点不好意思，“比如……鼻屎……什么的。”
梅红花立刻收回手，再出口时话音总有丝颤抖，似是从牙缝之间蹦出来的：“洗干净些。”说罢也不留在这里，径直出外去了。
连古古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玩意儿藏到了大腿之下。
……
待到连古古被那赵八张六给洗得几近脱了一层皮之后，连古古终于换上了比较体面的小厮衣物从澡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他的“喜好”。梅红花见他出来，眼神询问了一番他身后跟着的赵八张六，得到回答之后才转向他，却是始终没瞧他手中之物，“现在约莫寅时三刻，你且随我前去焚香阁一趟。”
连古古将手中物件藏好，好奇问道：“那是何地？”
梅红花看他一眼，目光中却始终有着鄙夷：“鉴于你的情况特殊，清洗之后还需熏香片刻。”
连古古：“……”说明白了还不是嫌他脏么？
然而，连古古还是低估了梅红花的所谓熏香。当他在熏香气息浓郁得几乎可以毒死人的暗房内上窜下跳之时，他终于爆出了人生——至少是目前为止最经常说的粗口——“格老子的！想熏死老子啊！？”
梅红花就站在暗房之外，听着房内的动静，微微翘了翘嘴角。
……
从寅时刚过，到最后到了辰时，连古古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梅红花，终于在小姑娘的一句“尚可”出口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是叹道：“红花姑奶奶哎，您要再来给我来个熏香什么的，我这条小命儿非得折您手里。”
梅红花瞥他一眼，“若你不介意，我们不妨再去一趟焚香阁。”
连古古立刻闭嘴。
……
如此一番折腾，巳时已至。梅红花严令连古古之后不准乱说话之后才神情肃然地朝着层层楼房蜿蜒的主厅室走去。一路上仍旧遇到不少年轻姑娘，身上熏香迷人，只是连古古却突然打了一下喷嚏，吸了吸鼻子，在经过那么残酷的“熏”香后，连古古表示对这种味道丝毫不感冒。
就在一阵静默之中，连古古看着不少人对着梅红花又是敬畏又是艳羡的目光从眼前掠过。等到梅红花停步之时，他也跟着停下步子。
眼前帘帐轻撩，年轻女子们曼妙的物资在他眼前流转。连古古被熏香呛了一下，轻咳了一声，立刻引来梅红花的怒目。这个时候却听见厅内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来：“可是红花？”
梅红花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道：“是的，姑娘。我带那连古古过来了。”
“你且退下罢。连古古进来便可。”
“是，姑娘。”梅红花看了眼连古古，目光深意让得连古古打了个冷战。
梅红花退去之后，拾仙也让那些舞女退了开去，一时之间这主厅室内竟只剩了他和拾仙二人。他心下一惊，对上拾仙似笑非笑的目光，笑道：“拾仙姑娘……那个……虽然我还未开苞。但是，我对和姑娘这样美若天仙的美人儿……”
话还未说完，那如天仙般的美人儿突然眉眼一冷，冷声道：“老实点说，秘籍是否在你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