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四十二章 将军令（三）
一直等到晚上，白沼都没有见到王二，心想着，干正事儿的时候，总会见着，于是戌时未到，便走到昨天约好的地方去等着了。然而，白沼等来的，却是着黎色罩衫，看起来竟有些仙风道骨意味的王老掌柜，王进喜。
“听犬子说，公子渡魂之技，老生特来与公子同行，还望公子不吝赐教。”王进喜立在白沼的身边，虽是说要切磋学习的意思。但面上的表情却是有些高深莫测的。
白沼略微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所以便谦恭道：“王掌柜言重了，晚辈不过雕虫小技，实在是不敢在前辈面前献丑……”这一句本是以退为进，探探虚实，若是王进喜顺势让她回去了，她就再等其他的时机，若是王进喜有意要看她实力，那她自然也不会含糊。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
“白公子，既然你能不通过幻境，便能完成渡魂之事，又何必推脱，莫不是嫌弃老生愚钝？！”王进喜皱眉，月色下，他目光炯炯，忽地就让这干瘦的躯干生出了一种气场，这气场带着威压，只一句话就让白沼觉得，自己方才的试探真的是做的多余事儿，一点儿都不干净利落爽快大方！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一点儿都不坦荡了。
白沼对着王进喜作了一揖，恭敬道：“赐教不敢当，还望前辈多多提点一二。”
王进喜没再说话，只是带头进了那迷雾之中。白沼生怕被甩下，忙跟上了他的脚步。梦里面，是先走到那走廊上，才有了迷雾的。昨天是跟在王二的身后进去的，万一不跟紧了，自己进不去这结界，那不是打脸么……
后面的情况，和昨天晚上的差不多。进去了，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幻境。第一个是王老头自己解决的。第二个，他就站着不动了，用眼神示意白沼上，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白沼这边，也没有出什么意外，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解决后，白沼就望向王进喜，希望能找个话题，把话匣子打开。然后，再套点什么东西出来。结果老头子一点都不给她面子，完全无视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诶……前辈！”白沼纳闷啊，没有交流这怎么行？！没有交流就没有突破口，没有突破口事情就没有进展，没有进展，自己做这些就没有意义的好嘛？！！
王进喜停住脚步。
嘿，这就对了嘛！咱俩都各自渡了一只了，交流一下经验嘛：“刚刚……”
王进喜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白沼一眼，脸上完全是一种带着嫌弃的被打扰了的表情！将白沼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他瞪到她噤声后，才继续往前走。
白沼估摸着，这老头脾气古怪，所以也不太敢拂了他的意。生怕不顺毛摸，就会招致不太需要的结果。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继续跟在他身后，就连后面，老头都让她一个人渡魂，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照做。
两个时辰后，子夜之前。结界终于消失。
白沼累的靠在了柱子上喘着粗气。
王老掌柜这才开口：“有劳白公子了。”
“没……没什么……哈……哈。”白沼摆摆手。
“老朽年事已高，这等普通的幻境里，若是开口，所剩不多的阳气就更容易散尽了。所以方才……”不仅如此，今夜的行动，都算是额外的负担，只怕下个月的渡煞之夜来临前，都要沐浴斋戒养精气了。
“原来是这样。”白沼恍然大悟，“难怪前辈方才不像昨天小二哥那般在幻境中说话呢。”
“这小子。”老头闻言，似乎有些生气，“我和他说多少次了。在幻境里，是不能开口的。他倒好，仗着自己年轻……咳，咳咳……”
白沼连忙站起来，拍着他的背，帮着顺气：“前辈，这是晚辈的不是，晚辈孤陋寡闻，却是不知还有这些规矩的。小二哥也是为了和我解释这幻境，才开的口，我向您赔不是。”
白沼这才说完，王进喜就瞪了她一眼。白沼还以为这是在怪自己害他儿子，于是就低下了头去，表示认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道歉什么的不如认错来的管用啊。老人大多喜欢实诚乖巧的孩子吧。没想到……
“白……白沼公子，”王进喜直起了身子，“你，其实不是渡魂师吧。”
尼玛！！！暴露了？！！！白沼心里“咯噔”一声，直骂自己白痴。他说什么，你顺着说就是了，让你提什么王二，提什么昨天，提什么说话！！尼玛啊！！！
“呵……呵呵……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晚辈方才做的，若不是渡魂，那月华凝成的结界，又怎么会散去？！”
“破绽太多了。”王进喜的眸色沉沉，精光闪闪，一点也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那结界是月华凝成的不错。但，其名‘如梦之境’，也因其多是重现游魂往事，所以又叫‘回光之境’。你若真是渡魂师，又怎么可能只知其原理，不知其名？！”
“这个……我师父教的时候，我也就记得不多嘛。咱新一代和老一代的是有些不一样的。很多没有必要的东西都忘记了。唔……不过有一些传统的，好的东西，我是应该好好记住的。如今得前辈提点，晚辈定当好好努力！”白沼笑得眉眼弯弯，说的谦恭有礼，半点都不露心底里那被揭穿的拘束和尴尬。
王进喜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沼一眼。白沼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喂喂！！！他看穿了吧！他其实是看穿了的吧！！！怎么办？！诚实的认识错误，然后好好解释一下嘛？！但是，这个怎么解释啊？！说，我做了一个梦，然后，为了证明梦里都是真的，所以要调查一下，拜托你配合一下？开什么玩笑！！！！
“前辈……我……”
“你可听过魑魅魍魉？！”王进喜问，但是不等白沼回答，又自语道，“此原意为‘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但老朽说的却是鬼的聚居地的意思。传闻，鬼界入口位于镬铎岛，有魑、魅、魍、魉四小鬼镇守。岛上，魑为喻氏；魅为李氏；魍为王氏；魉为梁氏。”
白沼目瞪口呆：“你……你是……”王二，王进喜……魍！！！
“这世上所有的名字都是带有一定力量的，特别是姓氏。”王进喜看着白沼，一字一句地说道，“白公子说的关于魂渡师的话，大致上是对的。但是，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世上的聚灵之地本不多。因为，聚灵之地，适合作为渡魂的地方，只能存在于到两个相邻的鬼界入口等程的位置，不是哪里都可以的——当然，这只是条件之一。但也足以证明，渡魂师不会有第三种。”
白沼愣愣地，完全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辩驳。
“这是其一。其二，且不说这世上的渡魂师有多少个，但不管多少，都绝不会有那四个姓氏之外的姓氏。如果你用的是假名，对这渡魂一事也如二小那般一知半解，只知渡魂的话。你也不会连幻境都没有办法操作，只能跟在我和二小的身后。”王进喜的语速缓慢而有力道，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白沼的谎言钉出了千疮百孔来。
“老前辈……”白沼叫了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这着实不是件什么好说的事情。她本是想围绕着自己其实还是很净化游魂这一事实来说话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这老头不简单，这种最后的稻草什么的，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这不是放弃最后的抵抗什么的，而是审时度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很清楚地知道，王进喜既然这么说出来了，那肯定已经对于自己是不是渡魂师这件事，在心里弄得跟明镜似的了。自己要是再说什么渡魂之类，那就真的是有班门弄斧，负隅顽抗的意思了。果然……王进喜下面的话就让她庆幸没有说那档子事儿。
“你有这等的灵力和精气，可以直接净化游魂，想来，这白姓，也一定就是你的本姓了。我虽然不知你非要借口留在这客栈里，究竟目的为何，但若你是想要在这里找什么，老朽还是劝你一句，早早放弃的好。我这客栈里，属于活人的东西，着实不多。有，那也不是你的，去别处寻你自己的吧。”
“老前辈，我的确是要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您放心，那一定不是客栈里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沼也就爽快地认了下来，“在下一定不会给您造成不便或麻烦的。还请前辈不要赶我。”
王进喜看白沼说的真诚，方才在幻境里的那通接触，虽然是有私心的，但的确也掩不住他善良的本性，人也是好的，再想到，那人走的时候，也不过留下“顺其自然”四个字，所以便说：“老朽开的是客栈，自然是没有开门却拒客的道理。你愿意和这些……”说着，就环顾了一下庭院，树丛里还有一两簇没能轮到往生的鬼火，道，“住多久，付房钱就是。”
白沼原还想着，这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老头大概要赶她走，那样自己只好去镇上住别的客栈再晚上潜回来了。却没想到王进喜没有赶她，忙高兴地作揖道谢：“多谢老前辈！小生一定按时付房钱的！叨唠的这段时日，就……就麻烦前辈了！！”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王进喜看了看白沼，点点头：“以后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耍些小花样，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作风要堂堂正正，宁折不屈，说话还要藏头露尾的，跟个娘儿们似的，丢人！”
“是！谨遵老前辈教诲！”白沼下意识地立正，不过，好歹还是按捺住了要敬礼的手。目光坚定。王进喜见了，一直清明的目光，在见到白沼这个动作后，竟有一瞬间的浑浊。但是他很快就低下了头去，然后拍拍白沼的肩膀，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