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十五章 夜未央（上）
这注定会是个不平凡的夜。
白沼这场舞蹈真的是空前地成功，前三张画，几乎是每换一个场景，那掌声就热烈一次，最激烈的，就是十八相送的时候，白沼一高兴，就“不经意”地让面纱滑落了，那眼中的欢喜羞涩，表情的明媚全部一点不剩地落入所有人的眼中，包括着正对着舞台的二楼那个定好的雅间里，一袭暗黄色锦袍的男人以及他身边的儿子们。
此时，全场的气氛达到了今晚以来的最高峰。
配合着那背景，所有人仿佛都看见了，其实在舞台上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那个女孩，她的欢喜羞涩，是为了另一个人的，而因为那个人不在，所有的观众都可以将自己代入那个人。所以，所有人的心底里，都有一种羽毛划过，却过电般柔软了全身感觉，跟着台上的女孩子一块儿欢喜，一块儿明媚。
“辰儿，真是没有想到啊，你这个王妃，竟有这般才华！哈哈哈……”
“可不是么，我还听说，就连后面的背景，都是二嫂自己画的呢！！”立在一旁的蓝衣男子，正是方才和白沼调笑的萧衍翊。
“让父皇和太子殿下见笑了。”萧衍辰状似恭敬地微微垂头，看得见的嘴角有着明显的上扬弧度，但是影在暗处的眼里，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芙遥的出现实在是让他有些以外，虽说，也有可能是争宠的手段，但这实在太不符合她的风格。他所知道的芙遥，琴棋书画精通是不错，但是这舞技惊人，却是不存在的事情。在转头看阮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略显慌张，却强装镇定。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衍逸，则是静静立在一边，望向白沼的目光若有所思。视线落在白沼的身上，但似乎又穿过白沼，看见了别的东西。
所有人的视线，再度回到舞台上。
一支舞毕竟比不上舞台剧的时间长，所以很多情节基本都是缩略的，一段内容，约莫一分钟就结束了。这会儿，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急转直下，后面的背景被换成了那副红的妖艳，却压抑到极致的画面。
这会儿，主旋律正进行到最欢乐的时候，台上的白沼，使出了自己所能做的最大难度动作——十五连转！其实她有做到过二十连转的，但是，在舞台上的表现一般多少会低于平时，所以也就没有打算挑战最高纪录。虽然在现代不算是跳的好的，但是在这里，应该也已经足够了。深吸一口气，白沼谨记当初老师的要求：旋转时要注意身体向上伸，以任意一条腿为轴，在半脚尖或全脚尖之间连续起落，而另一条腿连续屈伸，以划圈的方式带动整个身体在原地旋转。同时要摆头，手要伸直，掖腿转时手位从六位手到七位手到一位手。
水蓝色衣服的姑娘，脚尖立在舞台上，伴随着越来越激昂的音乐，越转越快，舞蹈技巧绝对是前无古人，而后面，短期内应该也不会有来者了！所有人的心里，现在只有四个字“叹为观止”！！音乐渐渐地缓和下去，而舞者的动作也慢下来，惜别的意味越来越浓郁……
她将手伸向一方，绷直了脚尖，退到了舞台的边缘。全场再次响起热烈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掌声。
此刻，音乐缓而轻，却并不消散。而白沼就趁着这个时候，扯了一下腰带，接着，身上那件水蓝色蝴蝶舞服，便滑落了下来，里面是一件绯色的舞衣，长度依然只该到膝盖上两寸半。
本是喜庆的颜色，但却透出了一丝的不祥与不安来。
音乐再度强起的时候，情绪急转直下，哀伤如被堵住的洪水，越积越多。而踮着脚尖跃到舞台中央的舞者，脸上也已不复方才的神色，动作里也有了许多的茫然与不甘，抗争，然后无可奈何，最后心如死灰。那些摊开双手、单手的动作，那些无望垂首的动作，那些跳跃抗争的动作，全都在向观众表达这样的情绪。所有人都沉默了，甚至都忘记了鼓掌，大概，所有人都有一种被抢走了爱人的感觉吧。
最后，场景一换，白沼恰到好处地跌坐在了地上。就在这个时候，她以同样的方法，褪下了那身红衣。再立起来时，身上已然是一身雪白，不同的是，她束在脑后的长发也松了下来，如此一来，就越发显得黑是黑，白是白，视觉冲击不可谓不强大，再次降至
这个时候，音乐的忧伤和舞者的情绪在此刻决堤。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觉得胸中凝滞，而眼中酸涩。
舞台上的白衣舞者，如一叶飘萍，动作哀伤缠绵，恍若来到了恋人的坟前。渐渐地，她的神色越来越决绝，动作也开始一改方才的温柔缠绵，而显得有力道起来。
她嘴角挂上绝美的弧度，然后在一个漂亮的旋转跳跃之后，双手握拳于胸前，两腿交叉，伴着音乐缓缓矮身……
苏染是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的，原先看她排练的时候，他就有问过。她告诉他，这是代表死亡。不过，苏染觉得，就算她当初不解释，这会儿，他也能看出来。因为，这舞蹈的感染力和表现力都太强大了……
音乐有了短暂的停顿。
这一停顿短的恰到好处，让观众有回味的时间，又不会以为是结束。
音乐再次回归到主旋律。舒缓轻柔地响起，让人们方才的情绪得到一定的安慰和平复。
而白沼再次一点点站起来，然后绷直了腿，如开场时候的那般，化身飞舞的蝶，优雅迷人地翩然于舞台上，最后，回到了布景之后。
布景之后，夙夜果真是在那里等她的。
“白姑娘，公子说，您再帮他最后一件事，办完他就送你走。”夙夜低声。
白沼一听这话，虽然心里头不爽，但这会儿累的够呛，也懒得计较，一边擦汗水，一边道：“说。”
“一会姑娘你先用端王妃的身份，应付了你们的国君，之后，公子便会送你走的。”
白沼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她皱起了眉头：“皇帝和他的儿子们都来了？！”
这时候，外面反应过来的观众，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白沼一阵头痛，心想着，好嘛，这会儿人山人海，如果那些人真来了，自己是想逃都不容易了。顿时有些后悔轻信了苏染。
而就在这时候，白沼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夙夜的话。
在这雷鸣的掌声里，这声音竟然还是特别清晰，却不见夙夜附身过来，甚至连嘴巴都没有张。白沼看了她一眼，便知道这是密入传音了。
“白姑娘，这是公子计划的一部分，还请您配合。一会儿端王会过来接您，您就跟着他一起去见你们的国君。夙夜会侍奉在你边上保护您的，届时你只要说我是您新收的哑女婢子就好。公子还说，您需要让端王和你们的国君觉得，您是为了争宠才演这一出的。”
白沼用口型问：我怎么做啊？！
“公子说，白姑娘冰雪聪明，这点小事，是不用教，一定能做到的。”
白沼满脸黑线，妈蛋！这是要自由发挥了？！她再次用口型问：怎么救我？！
这都入虎窝了，还能出来嘛？！
“拿奖的时候。”夙夜道，“姑娘，该谢幕了。”
白沼只好按她说的，从背景后走了出去。对着台下的观众鞠躬，一起身抬头的时候，果真看见端王萧衍辰，就立在下台的地方等着她，眼里是快要喷火的模样。这时候，夙夜则光明正大地从布景后出来，为她拾起台上散落的衣服。
谢幕后，白沼便翩然走下舞台，而夙夜则特别从容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下台后，白沼影帝模式全开。对着萧衍辰低眉敛目，羞涩矜持，又端庄优雅地款款下拜：“爷吉祥。”全然是曾经的芙遥模样。
“哼！”萧衍辰冷冷地哼了一下，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碍于这边人太多，也不好多说。但是眼光扫到白沼身后的夙夜时，便皱起了眉头，“那是谁？！”
“哦，这位是我新收的婢子。中秋那夜，我出了宫门后，遭了劫持，是这位叶子姑娘救了我，她是来京城投亲的，但是亲戚都搬走了，所以我便收了她。这丫头虽是个哑巴，却是乖巧又聪明的，还望王爷成全。”
“既然你喜欢，那便先留着吧。这里不方便，我们上去说话。”说罢，萧衍辰便转头离去。这次，却并没有再拉白沼的手。
白沼见状，一反常态，追了上去，拉住了萧衍辰的衣角：“辰哥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啊……”小声音婉转棉软，带着点儿小委屈，“我……我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萧衍辰背后一僵，却没有回头，这是拉住了她抓着他衣服的手。
白沼见有效，于是再接再厉：“对不起嘛……”
嘈杂中，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萧衍辰能听见这里面所有的专业和所有的小女儿姿态。
他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遥遥，先别闹，我们先上去，父皇还在等着我们呢。”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