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 -- 香樟树-再遇
金清圻端坐在太师椅上,持着杯盏,看着站在下首的文墨。
文墨躬着身子说道:“事情查清楚了,那两颗珍珠确是文纸、文砚二人的,她们离了金家,便用那两颗珍珠买通了一个亡命徒,本来是准备给绿珠姑娘一个痛快的,可是……”
金清圻合了杯盖,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那歹徒看了绿珠姑娘生得貌美,便起了歹意,这才将她掳了去。”
金清圻轻轻笑了笑,说道:“原来生得貌美,也是有好处的。”
绿珠本来被买回来是要做丫鬟的,可是不知道她是命薄还是命好,一进了金园便断了腿,非但做不成丫鬟,倒还要请个丫鬟来服侍她,她整日里待在床上无聊得紧,只觉得自己浑身已经开始发霉了,也没个跟自己说话的人。
金清圻自从那晚过后便再也没有露个面,想想也是,他那种人物怎么又会把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放在心上呢?绿珠想到这里愤愤地揪了揪无辜的被子。
门被轻轻地敲了敲。
“请进!”绿珠有气无力地说道。
进来的是绿琦,无聊的绿珠看到绿琦越发地觉得无聊,这个绿琦就跟个榆木疙瘩一般,每日里来服侍她梳洗,却从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绿珠初时还寻些话题逗她说话,但是时日久了,才发觉这个绿琦真真的跟个哑巴似的,便也放弃了让她开口说话的念头。
日盼夜盼,厢房里总算来了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便是文墨,他招呼人搬了一口大缸过来,那口缸里种了莲花,正对着厢房的窗户。
文墨说道:“少爷说,这几日外面的莲花开了,特地让小人移了一株在这缸里,送过来给姑娘解闷!”
绿珠见那莲花才打了朵,恍然大悟现在已然入了夏,心中更觉愤懑,小声嘀咕道:“搬了莲花来,一样无聊,要是能出去看看那才有趣呢!”
“姑娘是否不满意?”
绿珠连忙否认道:“没有,替我谢谢你家公子,就说这莲花放在我的窗口甚好不过!”
文墨只笑了笑,便告了退。
没想到,第二日金清圻竟亲自来了。
绿珠忙用被子蒙了脸说道:“我这披头散发的,实在不适宜见人!”
金清圻也不去拽她的被子,只是说道:“你不见人便算了,枉我好心好意地来带你出去看莲花。”说罢便摇了扇子准备出门。
绿珠把被子掀开一个小角,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低声说道:“这个文墨居然出卖我!”
金清圻笑道:“出卖得好,你也真是的,为何总是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到头来还不是委屈了自己!”说罢招了绿琦进来帮绿珠梳洗更衣,他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矮塌上耐心地等着。
绿琦握着梳子问道:“姑娘想要梳个什么髻?”
绿珠还未来得及开口,坐在榻上的金清圻说道:“梳个垂鬟分肖髻吧,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是梳的这个头,甚美。”
绿珠与绿琦一同愣住了。
绿琦愣住了是因为这垂鬟分肖髻乃是未出阁少女的专用发髻,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这绿珠根本就是用三斛珍珠换来的姬妾,这当儿却又让梳垂鬟分肖髻,这个少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而绿珠愣住了是因为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在清风馆之前他们何时见过面,不过提出异议一向不是绿珠的专长,她从小在馆子里长大,最习惯的便是逆来顺受,少爷说见过她那便是见过吧,她也懒得反驳。
初夏的风光最是美妙,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绿珠依旧是这么笃定地认为。
天气很好,绿珠拄着拐随在金清圻的身后,他们二人沿着湖边的堤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湖里的莲花大多数都只打了苞,只有寥寥的几朵着急地展了芳华。
绿珠忍不住说道:“你看那莲花,若是总这么开着该多好啊!”
金清圻笑道:“你们女子都是一般肤浅,看到花儿便希望它永远不败,看到自己的容颜便希望它永远不衰!”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之声,金清圻忙拉着绿珠闪上了一棵大树,摆出看热闹的姿态来。
不多时,那叮当之声便已来到了树下。
“是她!”两人一同惊呼出声。
原来树下打斗之人中有一个紫色的身影,正是紫铃。
说来也巧,这一日紫铃一行人正准备离开苏州,却在路上碰到一个熟人,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熟人正是杨仲柏。
自那日他哥哥死于周修清的剑下之后,这杨仲柏没有一日不想报仇,终于让他筹备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了一干好手,正准备一同去那徽州寻周修清的晦气,哪知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便打杀了起来。
此时的萧凤清再不是那只懂砍柴采药的汉子,着实让杨仲柏吃了一惊,好在他们人多势众,也勉强占了个上风。
周修清与萧凤清背对而立,将紫铃护在他二人中间,周修清指着这一干人愤怒地说道:“我周某人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取我周某人的性命?”
杨仲柏举着他的短刀,嘿嘿干笑两声,道:“你杀了我的大哥,这也算作无怨无仇?”
“那也是你们苦苦追杀我在前,难不成都不允许我自保了么?”
杨仲柏身边一人说道:“先别跟他罗嗦,待取了他的首级再去找那金公子领赏!”
众人也都附和起来,说道:“正事要紧,我们随你来可不是替你寻仇的!”
周修清总算听出些眉目来,问道:“不知何人要我周某人的首级?”
杨仲柏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笑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首级价值一万两白银么?”
先前那说话之人接着说道:“有这么大手笔的自然是那金家的公子!”
金家的公子?树上的金清圻心里一咯登,自己可不是姓金么?
周修清又接着问道:“哪个金家?”
这话可算是问到金清圻心坎里去了。
杨仲柏答道:“除了扬州的那家,还有谁家?”
一向温文尔雅的周修清,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我呸,果然又是那金清圻从中作梗!”
这话听在金清圻耳里可着实心惊肉跳了一番,绿珠望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疑惑,金清圻向着绿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根本就不知情。
话既已说道此处,双方有又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周修清与萧凤清都非俗手,再加之二人同门师兄弟十多年,配合地更是恰到好处,一个守一个攻,一时之间让那十多个乌合之众无从下手。
那杨仲柏一心想为大哥报仇,此时不禁豁了出去,提了短刀突然向着周修清刺去,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破绽百出,走的是以命换命的路子。
杨仲柏不要命萧凤清是管不着,不过他可不许自己的师兄涉险,他右腕翻转,将那向右的剑锋突地转向左方,化攻为守,将将地挡住了那一刀。
周修清捏一把冷汗,却瞥见自己师弟的后背全然没有了防备,正有一柄锤子砸了过来,若这锤子真砸在了背上,不死也得要上半条命,他顾不得那许多,在萧凤清剑势未收之时,拽了他的手腕向后倒退几步,总算躲过了那夺命锤。
紫铃却忽地尖叫起来,原来那使锤之人,见自己一击未中,突地想出一条毒计来,他见周、萧二人后退,钻了个空子,将紫铃给扣住了。
金清圻对那紫衣小姑娘甚有好感,见那小姑娘被扣住,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紫铃乃是萧凤清与周修清的软肋,此时见她被扣,二人都乱了阵脚,慌乱之中两人都挂了不大不小的彩。
“你们若是再不住手,可别怪我对这小姑娘不客气了!”说罢他手腕一用力,直痛得紫铃哇哇大叫起来,这一叫唤可让萧凤清疼到心坎里去了。
那使锤的人名叫秦老三,有两膀子力气,为人甚为奸诈,是以江湖中人都不太愿意与他来往,以至于的性格越发地孤僻怪异。
此时他见那紫铃长得水灵灵的,竟忍不住流起口水来,看得萧凤清与周修清甚为恼火。
“这小姑娘的皮肤真是白啊……”说着他便动起手来,在那紫铃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直把紫铃脸上掐出了两道红印子。
“你个畜生,你给我放开她!”萧凤清剑指着秦老三,恨不得此时立即上去在他身上戳出千百个窟窿来。
“啧啧啧,这小姑娘若就是这么死了,可就太可惜!”他一边说一边捏了捏紫铃那挺翘的鼻子,紫铃呼吸一滞,竟呛出眼泪来,真真的一个梨花带雨,谁见谁怜。
秦老三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先把你们手中的剑放下,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把她给放了也不一定。”
这种江湖无赖,正常人都知道他说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可周、萧二人关心则乱,竟齐刷刷地将剑扔在了脚边。
金清圻暗道一声不好,小声嘀咕道:“这二人看着聪明,可着实愚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