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 -- 香樟树-霓裳
罂少爷向来跟庞少爷不太对付，对于庞少爷的突然造访心感诧异，不冷不热地指着自己左边一个位置说道：“既然来了，一起喝杯水酒吧。”
吴老板赶紧起身，将座位让给了这位庞少爷。
那庞少爷也是生得相貌不俗，风度翩翩，他略向吴老板点了点头，从容地走到罂少爷身边坐下，对这个弟弟的冷淡视而不见。
大厅里的音乐再换，叮叮咚咚的甚为动听，仿佛仙乐一般，让人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雅间内又走进两个人来，说话的正是心娘。
佳娘也符合道：“这清风馆怕不多时，就没有我们四美的落脚之地了。”
众人都听出这话里的酸味，只是不知道何人出场竟让这四美都吃起味来，便都将头转向大厅。
厅里一位美妙女子着了霓裳正在跳一曲霓裳羽衣舞，竟把众人都看得呆了。
一向老成持重的庞少爷竟然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瞬间又觉得自己的失态，复又坐了下去。
本来自认对美女不感兴趣的罂少爷嘴角微微地扯起一个弧度，但凡他大哥看上的，他是一定要插上一脚的，他轻抿了一口茶向着吴老板说道：“吴老板，你看下面那位姑娘，是否很是眼熟啊？”
吴老板定睛一看，笑着说道：“正是我们今日在路上碰见的绿珠姑娘。”
罂少爷笑而不语，忽地说道：“文墨，另开一间雅间，请柳才子与四位美人好好聚聚。”
说完他又在柳三变耳边轻声说道：“烦请柳才子将这四位美人带下去，在下实在是消受不起……”
柳三变闻音知雅，便笑着将那四美带了出去，四美纵然不情愿，奈何罂少爷口中的撵人之意已经相当明显，没来由地一定要赖在此处自讨没趣。
罂少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清净了不少。”
庞少爷笑着应道：“刚刚着实拥挤了一些。”
“这么多年来，大哥的喜好依旧跟我相同啊！”
庞少爷一时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笑而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这场中跳霓裳羽衣舞的女子可是我先看上的！”说完不管庞少爷的复杂表情，只顾自己饮酒，还不忘砸着嘴说道：“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庞少爷面色黯了黯，便又恢复如常，眼中不为人所察地闪过一道戾气，他笑着说道：“既是你看上的，我自不会与你相争，只是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儿时养过的一只猫？”
罂少爷愣了一愣，印象中确是有那样的一只猫，当时一不小心被自己给淹死了，他端起茶杯，轻扣着杯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庞少爷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只是说笑罢了！”说罢，他收了折扇，站起身来，行了告辞礼，带着贴身长随离去了。
经过大厅之时，那支霓裳舞尚未结束，他看了一眼那名女子，这张脸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十五年前他曾经错过一次，这一次，他绝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错过。他手掌忍不住一用力，将那柄折扇生生折断了，心中暗自发狠道：金清圻，自小到大，你什么都要抢我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你一定要百般作践，我什么都能容你，就算是我从小养大的猫被你淹死了，我也能一笑置之，只有这名女子，我一定不容你作践她！
文墨将老鸨带进了雅间，老鸨笑眯眯地说道：“不知公子看上哪位姑娘了，我立即找来伺候您！”
金清圻笑道：“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瞧着场上的那个小姑娘倒还不错，不知道什么价钱？”
老鸨立即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啊，她可是我清风馆的摇钱树，乃是一个清倌人，破了身可就不值钱了！”
金清圻向着文墨点了点头，文墨会意，往老鸨手中塞入一张银票，老鸨偷瞄了一眼银票，又接着说道：“这绿珠可是大家闺秀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不是家道中落，决计不会流落风尘……”总之老鸨每多说一句，文墨便多塞一张银票，老鸨更加卖力地说个不停。
金清圻看那老鸨贪得无厌，突然说道：“既然这绿珠姑娘如此宝贵，我们也不好夺人所爱，文墨，把钱收回来！”
文墨便伸手去拿老鸨手上的银票，老鸨哪肯让这到嘴的鸭子飞了，连忙把银票全部塞入怀中，谄笑道：“哪里哪里，绿珠能被你看上，也是她的福气，我这就让她准备去了！”说罢老鸨迅速地掀帘而去，生怕走慢了他们就会反悔似的。
文墨看那老鸨走了，这才诧异地问道：“公子一向不大沉迷女色，难道是对这流落在烟花中的大家闺秀起了怜惜之意？”
“大家闺秀？笑话，老鸨子说的话你也当真，不过是想抬抬身价而已！”金清圻说完忍不住露出个讥笑的神情来。
小桃服侍着绿珠沐浴更衣，绿珠眼神直愣愣地发呆。
“小姐，”小桃看到绿珠发呆，忍不住推了推她，加大嗓门喊道：“小姐！”
“嗯，什么事？”绿珠终于反应过来。
小桃一边将玫瑰花瓣洒在木桶里一边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绿珠将头倚在木桶的边沿之上，微闭了眼睛。她从进清风馆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她心里早有准备，只不过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突然有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小桃掩了房门出去，却看见了一个熟人，正是白日间曾经遇上的那位金公子！她脸色绯红，低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金清圻推门走进了绿珠的房间，见到她正坐在床沿上，绞着手中的手帕，低着头咬着嘴唇，就连有人进来也未曾注意得到。
金清圻假装咳嗽了两声，绿珠终于慌张地迎了上来，屈膝行了礼，却仍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金清圻用手指勾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脸来，这张脸蛋长得确实不错，的确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难怪会被金演增看上！
绿珠畏畏缩缩地说道：“小女子备了薄酒，不知道公子可否赏个脸呢？”
金清圻往房间的小桌上望去，的确有一壶清酒并四样精致的小菜，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本公子不爱喝酒。”
“那是否先用几样小菜？”
“本公子也不爱深夜进食。”
“那……”绿珠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这么晚了，先歇了吧。”
绿珠呆在原地，羞得满脸通红。
金清圻张开双臂，等着绿珠来服侍他更衣，却看见她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他自小由人伺候惯了，哪曾受到如此待遇，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竟然衣鞋未脱，头冠未摘，便爬上了床，不满地嘀咕道：“老鸨说你是大家闺秀，还真把自己当大家闺秀了！”说罢翻了个身，盖了被子，径自去睡了。
绿珠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心中暗自思道：这怎么跟几个姐姐说的都不太一样啊？不过这个人还真是特别，寻常男人见了自己的美色，无不想上来轻薄一番，只有这个公子，的确是个正人君子！
她想到此处，便轻手轻脚地向着床边走去，想要仔细看看那人的面貌，谁料刚走到床边，那人却猛地睁开眼睛，佯怒道：“你干什么？”
绿珠又红了脸，低了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什么……”
金清圻一直没有睡着，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一时起了玩心，便假装睡着，想要吓唬吓唬她，待看到了她的窘迫样子，心中又不禁觉得她这副小儿的心性着实可爱。
绿珠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来，遂接着说道：“我来搬床被子去榻上睡！”刚想拿了被子离开，却被金清圻一把拉住，带进了怀里，不满地说道：“有什么好搬的，也不嫌麻烦，赶紧睡吧。”说完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分了一半到她的身上，闭上眼睛接着假寐。
绿珠心跳得厉害，可是就这么被一个温厚的臂弯搂着，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踏实之感，不多时便香甜地睡去。
第二日醒来之时，金清圻早已坐在了她的梳妆镜之前，捣鼓着自己的头发，绿珠看着他那梅干菜一般皱巴巴的衣服，很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她走到金清圻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梳子，只是手腕一扭便挽好了一个髻，替他簪上了发簪。
金清圻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发髻左看右看，总还算满意。
小桃敲了门，捧了梳洗的脸盆走了进来，服侍着金清圻洗漱完毕，刚准备转身离去，却被金清圻叫住了，她心中一阵窃喜。
“麻烦姑娘把我的长随叫来。”
小桃心中一阵失落，还是应了是。
文墨带了新衣服来接自家的公子，金清圻换了新衣便准备离去。
“公子！”绿珠忍不住在他身后唤了一声。
金清圻打发了文墨先出去，这才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绿珠这才想到自己没来由地唤了一声，接下来要说什么却全然不知道，不禁懊恼起自己的荒唐来。
金清圻看到她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也没摸着一块银子，这才想起这是一身新衣服，不过衣角处坠了块玉坠，看着还算不错，便取了下来，递到绿珠的手里。
绿珠手握那枚玉佩，心中欢喜不已，红着脸问道：“这是送给我的么？”
金清圻点了点头道：“我身上没带银钱，便拿这块玉佩充作嫖资吧。”
绿珠听到他说的话，一颗火燎火燎的心顿时跌落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