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魔 -- 第十二章 江湖怪客（下）
独臂剑客李廷峰不仅生平从没笑过一次，从没亲近过女人，从没杀过一个人，而且，也从来没喝过一滴酒。同样，他也从来不赌。
这样一个江湖第一剑客，他活着能有什么乐趣?
他活着的乐趣，也许是在某一时候点住一个笑里藏刀出卖朋友的伪君子的笑穴，让这个千夫所指的恶棍不停地笑上三天三夜，然后任由复仇者拿他去喂狗。
他活着的乐趣，也许是捉住某个恶贯满盈的采花淫贼，扔在青楼里让一群很有经验的女人“调理”他，让他下辈子都后悔为什么要做男人。
他活着的乐趣，也许是看着一群喝醉了酒残害无辜的酒鬼泡在一个大酒缸里，三天三夜都不能出来。
还曾经有一次，李廷峰找到几个把老婆孩子都拿去卖了的赌棍，包下一家最豪华的赌馆让他们开局，赌注是脱衣服，并且是有输无赢，结果几条赌棍在滴水成冰的奇寒天气里全都脱得一丝不挂。
李廷峰这样活着，他人生的乐趣和意义究竟是什么，绝没有一个人能知道，因为，他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与他相依为命的，只有一支生锈的剑。
江湖上即使没有一半人恨他，至少也有一半以上的人怕他，因为他做出来的事情，也至少有一半绝非大快人心的。
但是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大侠。
被称为大侠的人很多，李廷峰却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只可惜江湖上的晚辈后生早已无缘瞻仰这位旷世奇人独臂单剑傲绝天下的风采了。
李廷峰生平未杀一人，却终究难免死在别人剑下。皇帝尚可轮流做，天下间同样也没有人的武功能永远天下第一。
乌鸦忍不住叹息，也不知他究竟是在叹息什么?叹息之后，
乌鸦缓缓道：“这徉的故事绝对称不上是江湖名人。”
姚青山也叹息道：“当然。但这却是可令很多人感兴趣的武林掌故。”
乌鸦忽然露齿一笑道：“看到这里，相信人人都是很吊胃口的，都急于想知道李廷峰究竟死在谁的剑下。”
姚青山道：“所以，他一定会比我们更想读完文章。”
“这样我们的书是不是就会很好卖?”
“好卖，而且一定能卖好价钱。”
独臂剑客李廷峰是在一次公平决斗中死于慕容风流剑下的。
天下第一剑客的佳冠本就是初涉江湖求名心切的年轻人朝思暮想的。李廷峰一生接受的挑战不知多少，更因为他从不杀人，所以挑战者总是肆无忌惮地蜂拥而来。
慕容风流却是所有江湖后起之秀中武功最高、心智最强的一个。
同以往李廷峰接受别人挑战的习惯一样，他与慕容风流之间的决斗选择在一个绝无旁人偷觑得到的隐秘地点进行，因此，没人亲眼看到更无法评价两人之间惊世骇俗的一战。
唯一有权评价这一战的只有慕容风流，因为只有他活下来，李廷峰却死了。
有人猜测，若不是李廷峰不破杀戒，活下来的未必便是慕容风流。绝顶高手之间的争斗，往往能在心念斗转之间分出胜负，并且这种胜负的进退轻重绝非当事者所能把握—李廷峰既然不杀人，唯有已死。
也许正是由于感念李廷峰心宅无恶，所以慕容风流在决斗之后厚敛李廷峰尸身在他坟前素衣守灵整整三个月。而后，慕容风流接连击败了数十个武功卓绝的挑战者，那些人在他剑下竟全都是一招败北。
慕容风流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别致风难，既喜写诗作画，更爱倚玉偎香，在饮酒放赌方面他也是个行家—他那只灵巧光柔的右手曾被人视为万能的手，尤其是在握剑的时候，他的那只手更是引人注目。
若不是忽然出现一个名叫做辛苦流浪剑客。慕容风流向乎已铁定是李廷峰之后江湖上的第一武功高手了。
辛苦的剑当然也很快，否则他怎能斩得断慕容风流那只万能手?
辛苦与慕容风流之间一战也是在不为外人所见的状态下进行的，结果两人都活了下来，慕容风流却夫却失去了他那只万能的手，同时也丧失了天下第一剑客的荣誉。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认为，辛苦的剑法绝不比慕容风流高明多少，他凭什么能斩断慕容风流那只万能的手?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谜。只可惜慕容风流从不肯对这一疑问作出解释。他不说，辛苦更不会说。
因为辛苦不久之后便死了
也是在这个流浪剑客死了之后，人们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竟是江湖上最著名的暗杀组织三合庄的第一号杀手!
当时三合庄崛起于江湖不过数年，却已能与另一个历史悠久的暗杀组织四季会齐名。江湖上至少有十二家杀手组织，其时执牛耳即是三合庄与四季会。
既然是三合庄第一号杀手，辛苦旁门左道暗算人的本事当然非同凡响，人们更有理山相信，他绝非凭真实武功斩断了慕容风流的那只手。只不过慕容风流遭他暗算吃了个哑巴亏，自然不便对外人道—这样的解释在大多数人看来都相当合乎情理。
辛苦是死在李道宗的手里的。李道宗这名字很有趣，最有趣的是他的名字正好与昔年天下第一剑客李廷峰大侠仅有二字之差。
一个以道宗为名，一个却叫做廷峰，他们都姓李，人们开始甚至以为，他们两个有极密切的关系，猜测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也大有人在。
但事实却绝非如此。李道宗当然不是昔年傲绝天下的独臂剑客的后人，他与李廷峰根本连半点关系都没有。
李道宗这个人当然也与李廷峰不同，若说他们两人还有一丝相同之处，大概可算是他们同样傲绝天下的剑法，他们的剑法精髓又有着惊人的相同之处，一个字:快!
李道宗剑法之快，简直没人能形容。至少有人亲眼目睹，在与李道宗决斗时辛苦先手拔剑，但是在他的喉咙被割断之后，他人剑在鞘中只拔出了一半!
至今尚无人全部看清李道宗的出手，他的剑法究竟有多快，
大概只有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才能感受。
李道宗一剑成名之后，随即将三合庄潜在的强大势力瓦解得荡然无存，只有三合庄二当家侥幸逃脱，隐匿不知所踪。凭李道宗个人的力量当然不足三合庄扰衡，虽然他善结人缘，相交了不计其数的朋友，但是三合庄既为最著名的暗杀组织，其人手据点无疑也最为秘密，谁能连根挖它出来?
据说，是四季会出卖了三合庄，四季会向李道宗提供了三合庄一份完整的大小三百多号杀手名单，三合庄自然是在劫难逃。
根据那份名单，连三合庄最隐秘的老牌杀手—吉源钱庄的七掌拒也给挖出来。
吉源钱庄是江瑚上最大最老的字号，江湖上至少有一半人的人怀里都揣有吉源钱庄发行的银票。吉源钱庄七掌柜人称玉面财神，曾是一个受千万人敬仰的风云人物，也是李道宗的朋友，谁都料想不到，他竟然也是三合庄的杀手，李道宗本也不信，费尽了心计才诱使玉面财神露出了马脚。
李道宗铲除了三合庄，名扬天下，却不知怎地又与四季会结下了梁子，大多数意见认为，四季会既然也是杀手组织，想必是有人出钱要买李道宗的命，四季会自然不能自砸招牌，只要有人肯出钱，皇帝老儿也敢杀，何况区区一个李道宗?
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四季会组织严密、行动的方式、人员的素质都远比三合庄更令人惊惧。而且四季会另有一点与普通杀手组织完全不同的特点，在它每次行刺得手之后，总会在现场留下一张四季会名贴，似乎根本不俱旁人报复寻仇。四季会行事从不用线人，因此事前事后绝不会留下半分蛛丝马迹，所派杀手也全是该组织自己培养的奇人异士，浑然不似三合庄那样多靠网罗江湖中的人为己用。
数十年来，四季会历次行动的刺客总有近百男女，任你用尽狠辣手段也休想要他们透出半点口风。比如十年前，一名丝毫不谙武功的歌女行刺长安城首富马连发失手被擒，除于自认是四季会杀手之外再不吐露片言只字，最后赤身裸体地在长安街上被马连发的四个保镖活生生地撕裂成四半事后不过半月，马边便被四季会的第二拨杀手大卸八块丢在那名歌女命之处。这徉的事例举不胜举，由此可见旁人若想窥着四季会门坎无异比登天还难。它敢作案后留柬示威，原也是谅别人莫奈它保。
四季会组织既然如此神秘，那么肯出银子买别人性命的顾主又如何与它接头呢?
原来每年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头一天，总会有一少男或是少女在江湖上大张旗鼓地做春花、夏风、秋月、冬雪会，其实该名男女便是四季会的代理人，以做会为名，实则是让顾主在此时与之联系。
说到这四委做会有这样一个故事，三十年前有一少女在江湖上做秋月会，一代泉雄欧阳天为替被四季会刺杀的哥哥报仇，掳掠了该名少女，施尽酷刑而未探得任何消息，竟致少女不堪凌辱而亡。不久，有人发现欧阳天主仆五人被赤身绑在那少女的草坟前，浑身涂满香油蜂蜜，身上挂着一纸四季会书柬，谓之不该残害四季会无辜门下，四季会不愿破例在生意场外杀人，故而不敢欧阳主仆性命，仅责其跪在门下墓前聊慰亡灵云云。当时围观者不下百人，竟无一人敢得罪四季会去求他。不出数日，欧阳天五人生生被蚊蚁蛀食一空，只剩一副狰狞白骨。想那欧阳天一代泉雄，下场竟致于斯，由此往后江湖上再也无人敢打那些做荟的少男少女主意了。
任何一个人，被四季会这么样一个可怕的组织列在暗杀名单内，他便绝难活得长久。
李道宗能否例外?
世间无论任何事情，偶尔都会有例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