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起天都 -- 第三十六章 此间少年
罗维被揪得得呲牙咧嘴，偏偏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更别提凝聚月力，只好翻了翻白眼，听天由命。
秦婉儿抡起胳膊，举起一只手掌，正要往罗维脸上扇去，又中途停住了。想了想，好像觉得不够解气，放开了罗维头发，抬起一只脚，要往罗维脸上踩。
罗维暗暗叫苦，活了两辈子，还没被人踩过脸呢，难道一世英名要毁在这女人脚下？
“呃……你们，在干嘛？”
一个清脆，好奇，而且非常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飘了过来。
秦婉儿倏地收回脚，有些尴尬的样子。
昌若！
罗维简直要哭了，张嘴就要喊“昌若救我”。
结果一转头，他看见了相当诡异的画面。
昌若和钟灵，一人拿着一根冰糖葫芦，穿着一模一样的书院黑袍，就像罗维前世常见的那些中学小女生似的，手挽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昌若腮帮子还鼓起一块，嚼了两下。
两双大眼睛，一双乌黑，一双碧绿，一起闪亮亮地眨巴着，看着罗维和秦婉儿两人。
她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罗维差点被萌晕了。
钟灵一见罗维，眼里又有点水光泛了起来，看见一边的秦婉儿，表情更是伤心，拽了一着昌若，说：“走吧，别，别打扰人家了。”
昌若犹不明白，眨着绿眼睛，一边被钟灵拖着走开，一边手舞足蹈地挣扎着说：“等下嘛，他是我朋友，人很好的！正好你们认识一下……哎呦！”
钟灵狠狠掐了一把昌若，昌若疼得倒吸凉气，无辜地看钟灵。
罗维见救命稻草要走了，连忙大喊道：“回来！你们没打扰我们！我们啥也没干！”
“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婉儿气得脸色发白。
钟灵闻言，抬起眼睛，悄悄看了一眼罗维，想起钟玉曾说给罗维下了软筋散，心中释然了几分。便又拽着昌若，走了回来。
昌若一脸问号，完全不明情况的样子。
钟灵扬起小脸，看着秦婉儿，轻声说道：“师姐，你要对我罗维哥哥做什么？我可是不让的。”
“小丫头，你是谁？”秦婉儿皱起眉头，看着这个身形纤细的小女孩。
“钟灵。幸会，秦师姐。”钟灵垂首，行了一个标准的少女礼。
秦婉儿闻言，脸色更白了。皇后的内侄女，来头不小，她秦婉儿惹不起！
“你刚才说，他跟你什么关系？”秦婉儿保持着镇定。
钟灵不答，反而笑道：“师姐，你要跟我抢他吗？”
秦婉儿脸色难看，勉强道：“师妹，你误会了……他跌倒了，我扶一下而已。”
“哦，如此多谢师姐了。”钟灵点头。
昌若在一边咬着糖葫芦，瞪着绿眼睛，看着两人师姐来师妹去，一脸茫然。
秦婉儿匆匆告辞离开，钟灵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道：“我走了。”
“别走别走。”昌若拉着钟灵和罗维，大声嚷嚷，“哇，你居然没告诉我，你们原本就认识啊！”
“哪里认识啊。”钟灵低声嘟囔道，“不是你说，是你朋友吗？我才帮忙解围的。”
“哦。”昌若信服地点点头。
下一秒，昌若又嚷了起来：“不对，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听错了。”钟灵说。
“没有啊……”
“你肯定听错了。”钟灵加重语气说。
“绝对没听错，是你自己说的，你罗维哥……哎呦！”昌若手上又被钟灵掐了一下，叫了起来。
“我说你听错了嘛。”钟灵满脸通红。
昌若揉着手，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喂……”明明是谈话的中心，却一直被两人忽略的罗维，终于忍不住，出声以提示自己的存在。
昌若和钟灵同时低头看他，两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把罗维看得一阵头晕。
他试着活动身体，忽然发现能动了，便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笑道：“多谢了！”
“你看，他没事了，我们走吧。”钟灵拉着昌若就走。
昌若被拖着走远，挥着一只胳膊，对罗维做出再见的手势。罗维笑笑，也挥了一下手，心里有点失落。
原本以为钟灵出声帮忙解围，是原谅自己了，没想到她还是生气，连话都不和自己说。
没办法，只能等她气消了。
晚上，又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罗维正在屋里冥想，忽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便从床上跳了下去，打开门，外面却空无一人。
四处张望，不见人影，只看见一个绣样精致的丝绸小袋子，悠悠地挂在门锁上。
罗维看见这小袋子，有些记忆翻涌上来，伸手轻轻取了下来，回到屋里。
打开袋子，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牡丹纹富贵玉玦，入手寒凉，裹着温润的光泽。
是他和钟灵婚约的信物，他解除婚约时，还给了钟府。此时又被送了回来，代表什么？
罗维不及多想，注意力又被小袋子里的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龙眼大的棕褐色药丸来。
罗维一笑，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毫不犹豫地仰起头吞下药丸。
……
“叩，叩，叩。”
钟灵打开门，看见钟玉站在门外，一言不发，闪身进了屋。
“我屋里的软筋散解药，哪去了？”钟玉一坐定，便开口问道。
“不知道。”钟灵摇头。
钟玉叹道：“我没时间和你瞎轱辘这些。是你拿走了？”
“我没拿。”钟灵淡淡地说。
“除了你，还有谁能进我房间？说实话，我不会怪你。”
“我没拿。”钟灵提高了声音，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带上了怒意，看着钟玉。
钟玉疑道：“真不是你拿的？”
钟灵摇头：“不是我。”
“你发誓？”
“我发誓。”
钟玉仔细打量钟灵，这个从小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小妹。她的眼睛仍像从前那样晶莹澄澈，不染杂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小妹还是从前的小妹，她向来不会说谎。
钟玉吁了口气，道：“是我太多疑了，也许他又用了什么妖法，把解药偷走了。好了，你睡吧，我走了。”
钟灵微笑，目送钟玉出门，左耳垂上白玉玦耳环一荡一荡，低下脑袋，轻声自语道：“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有没有吃药。”
当她心中开始装着一个人时，钟灵便不再是从前的钟灵。
……
六月，罗维收到了来自管铮的道别。
管铮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晃着腿，说：“嗯……我拜了一个很好的老师，他会教我一些厉害的招数。我要跟他去深山修炼了，也许好几年才能回来。”
自从罗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后，管铮一直以仆役的身份呆在书院中，做些杂活，没有太多动静。
“那我们的五年之约还有效吗？”罗维笑道。
“等我回来，继续为你效力。”管铮把手掌支在太阳穴上，一挥，做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少年神采飞扬的表情，让罗维感到异常舒心，管铮原本就是一个不该有太多束缚的人。
“去吧，等你回来。”罗维打了个响指。
管铮笑了，一下跳到远处，手指一弹，一颗小石子快速向罗维面门飞了过来。
罗维挥手，一记月飞惊天，把石子从中斩成两截，掉落在地。
管铮大声叫好，吹着口哨，忽然指了指罗维身后，随即从阳台上翻下，倏地不见了。
“雕虫小技。”
罗维转身，看见钟玉站在身后，满脸不屑地看着自己。
“你的妖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钟玉冷笑道，“等着吧，当你的真面目暴露在世人面前时，看你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罗维好像受了管铮的感染，居然也吹了一声口哨，笑道：“来啊，那就先看看，我的妖法能不能打败你！”
钟玉脸一沉，手按上腰间佩剑。
罗维突然扑了过去，按住钟玉，一把拔出钟玉佩剑，扔进阳台下的湖里。
贴了力量符的拳头，高高抡起，砸了下去……
“知不知道，你这样决斗是犯规的，犯规！没有教养的小鬼！”上官云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看着罗维，又低下头去检查钟玉的伤势。
“我也没说是决斗啊，上官教习。”罗维笑嘻嘻道。
“我会向秦副院长申请，关你一个月禁闭。”上官云沉着脸道。
“亢芒！”罗维大喊。
……
这是星元纪年三四七二年六月中，罗维十三岁，在定南书院中挥洒着他一生中极为难得的，尚算平静的时光。
钟灵仍然没有理他，而全定南书院对钟灵蠢蠢欲动的少年，已经够组成一个加强连。
“加强连是什么？”昌若嘴里咬着半个包子。
罗维心不在焉道：“就是加强的连。”
“连是什么？”昌若又问。
“小孩不用懂那么多啦。”罗维挥手。
“哦。”
两年后，罗维将会开始他动荡而波澜壮阔的生命，不过现在他还是个处在定南书院羽翼保护下的学生，不需要想得太多。
吃饭，睡觉，修炼，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时间缓慢流转，悄然走到星元三四七四年五月。
这一年，罗维十五岁，钟玉十六岁，钟灵、昌若十四岁。
在遥远的南部雁国，有一名十五岁的少女，正在准备着前往庆国的相关事宜。
阳光照在她年轻而耀眼的脸庞上，将她刻画得生气勃勃，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散发着自信而强大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