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起天都 -- 第十二章 宗政
“等啊。”大胡子露出虔诚的神情，“兴许哪位教习出来，见我心诚，就收我入学了呢。”
“有……成功的先例么？”罗维虚弱无力地说，他是务实主义者。
大胡子连连摇头：“看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就如此污浊！知道洪门立雪的典故吗？据说千年前有一位名叫杨不时的高手，为了向他的老师洪颐请教问题，在老师家门外顶着风雪站了一整晚……”
罗维无奈地听完了这个“程门立雪”异世版，也明白了庆国修星者对书院究竟有多向往。
大胡子谈话兴头告一段落，上下打量了罗维一阵子。
“你什么境界？”大胡子狐疑问道。
“侍星六阶。”罗维实话实说。
大胡子瞪起眼：“他们要七阶以上。”
“我知道。”罗维说。
大胡子怜悯地看了罗维一眼，转回头继续盯着摇摇欲坠的门锁。
罗维很不爽，哼了一声，背着大包挤到人群前方，也跟着所有人一起盯着门锁看。
但他并没闲着，站着就开始回忆起了山道中隐含的吐纳法，心里模拟着走山道的情境，开始呼吸吐纳起来。
这并不容易，再怎么模拟也不是真正的走山道，总会有些记忆错误混乱的地方，花了几个小时，只回忆起大半。所幸山中星力浓厚，站在原地集中精神，也能开始缓慢地修炼和提升。
罗维修炼了一阵子，精神力消耗太快，肚子饿了。他在旁边小摊上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捧着回到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盯着门锁，偶尔举起包子啃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脸色凝重，煞有介事。
旁边人群闻到香味，开始骚动了，有人用仇恨的眼光盯着罗维，因为他们一直没吃东西，怕书院教习看到自己的吃相，觉得不够心诚。
罗维丝毫不理会，细嚼慢咽地把包子全吃了，还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脸色仍然很凝重，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再次投入修炼状态。
人群却乱了，大家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十分有默契地一哄而散，扑向路边卖吃食的小摊。
……
混乱过后，人们又重新在门口站好，继续等待。
天黑了。
小贩们收拾摊位，陆续离去。等待的人里，有人唉声叹气地下了山，但更多留了下来。
有人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就睡，又被旁边人踢了起来，赶到路边林子里去睡了，唯恐睡在大门口太难看，惹教习们不高兴。
罗维也去林子里寻了一块没人注意的僻静地方，月亮眼看就要升上来，自己身上将会出现的短暂光罩不能被看到。完成星轮一转后，他就地睡下了。
第二天，罗维索性就在林子里打坐开始修炼，只分出一丝精力注意着大门那边的动静。和他想法相同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还在侍星级的少年，大多十分注重每天的星轮一转，不愿意落下一天，况且这山中星力浓厚，既然来了，就不能浪费机会。
但他们至多也就花六小时完成星轮一转，之后便无所事事，罗维却有二转要完成。等罗维睁开眼睛，离开修炼状态时，天又黑了。
罗维把山道中蕴含的吐纳法用在了修炼中，感觉操控月力更加熟练，温养、增厚的效果也愈发明显。
他询问了其他人，得知又是一整天无事发生。又有人坚持不住走了，这山中虽然是修炼宝地，但太过苦寒，也没有个栖身之所，待上几天便是十分难耐。但也有刚到来的新人，气喘吁吁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加入了等待的行列。
罗维凝神观察，等待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实力不俗，眼神里都透着一股骄傲之气，想必都是自认不凡，才有信心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实力都比罗维强……
罗维悄然冒汗，不到侍星七阶就敢闯到这里的，恐怕只有他一人吧。一般人知道能入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根本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但他对自己有信心。只不过是起步太晚而已，就凭自己每天能比别人多上一转，只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就能获得比旁人快一倍的修炼速度。假以时日，赶超这些人也不是难事。况且，他还掌握着这个世界无人知晓的符术。
罗维继续冥想了一会，用月力温养了身体，驱除寒气，又睡下了。他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即使一时半会不能进入定南书院，在这里修炼倒也是不错的事情。
平常人在这里多待几天，便会觉得缺衣少眠，十分难捱，想念起安逸的生活，因此下山的大有人在。但罗维心中全无杂念，对他而言，既然进入这个世界，生活更像是一种战斗姿态。
林子里一片寂静，不少人在这里席地而睡，却多是单独一人，彼此离得远远的，很少相互交谈，都怀着防备之心。
白天时他们尚有小贩和其他人在身边相伴，并不觉得如何，晚上却是长夜漫漫，想到在这里等待多半是徒劳，更加迷惘孤寂，萌生退意。
有人在远处扯着嗓门大吼大叫，一泄心中的烦闷。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的温暖亲切感，仿佛这吼声是为所有人而发。
第二天一早，又走了几十人。
罗维仍然坐在林中静心修炼，中午却有事发生。
书院大门里出来了一名仆役，非常礼貌且例行公事地请有志少年们散去，待到明年四月，招生队伍自然会去天都城。至于那些年龄超过十四岁的，仆役说得非常委婉，但实际意思就是让他们该干嘛干嘛，不要来捣乱。
这一下炸开了锅，众人将仆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嚷开了。有人说明年开春就十五岁了，恳求仆役去请来教习，给自己一个机会。有人宣称自己的亲戚是朝中大官，威胁仆役带自己进去。有人质问为何只收十四岁以下的学生，分明是思想陈旧，毫无包容性可言。一群人吵吵嚷嚷，拦着仆役不让走。
那仆役也年少不晓事，被激起了火，一怒之下出手打伤几人，急急忙忙地返回大门内。
众人围在门前嗡嗡议论，有人极力煽动大家一起闯进去讨个说法，实则只是想跟着混进去找找机会，但大多数人不愿意，讨论了半天，眼看这件事就要这么不了了之。
就在这时，大门又开了，出来一位中年教习和几名大夫。
教习笑容可掬地道着歉，指挥大夫们给伤者救治。人们对这等实力高深的强者也不敢造次，纷纷挤到教习面前陈情，几百张嘴一齐说着自己天赋出众，希望能进入书院深造之类的话。说得兴起了，还有人伸手去拽那教习的衣服。
那教习微微侧身避开，笑道：“事关书院规定，我不能做主，诸位请回吧。”
这些人哪里肯回，又是一阵更大音量的喧哗声。
罗维拼命地挤到了人群前方，众人已经是苦求无果，唉声叹气地散开。大夫们也已给伤者包扎完毕，教习转身准备返回大门内。罗维连忙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教习的袖子。
教习身形一顿，轻飘飘地挣开，回头看罗维。
罗维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展现自己的实力是正理。事先贴好力量符的右手一掌拍在教习后背，后者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一步。罗维本人却被一道强劲的力量猛地弹开，飞出人群外，翻滚在几十米远处的地上。手掌传来钻心疼痛，竟是鲜血淋漓。
罗维感到一股强浑星力从掌心侵入了体内，翻搅得五脏六腑极不舒服，胸口发闷，脸色忽青忽白，满头大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将自己反弹成这样，这就是上位高手的实力吗？
非常不甘心啊，想变强，想赶快变得更强。
罗维攥紧了拳，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脑袋软绵绵地枕在坚硬的石地上，闭上了眼睛，脑中意识混乱起来。
那边厢，教习心中的惊讶却比罗维更甚！
侍星级的孩子，一掌打得他踉跄一步，即使他是毫无防备，这种情况也是从未有过。
就像蚍蜉撼大树，即使是再枯的树，千万只蚍蜉里有一只能撼动吗？
这孩子……
教习眯起眼睛，看清了罗维模样，忽然极为惊讶地“咦”了一声，向罗维走去。
人群骚乱起来，自动让出一条路，一道道目光跟随着教习的脚步，来到罗维跟前。
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人暗暗为这少年捏了一把汗，也有人仿佛猜到了什么，神情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小鬼，原来是你。”教习蹲下身看着罗维，笑得很是舒畅。
罗维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眼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
“我不认识你啊。”他心里想着，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影子晃晃悠悠地模糊了，变成两个，变成四个。
罗维稀里糊涂地睁着眼睛，心想仔细一看，好像是有点眼熟。如果再戴上一顶斗笠，挑上一副扁担……
教习看见罗维眼里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色，笑得更加舒畅了，手上一用力，把罗维拎了起来。
罗维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星元三四七一年十一月初，后世名满天下的“无冕之皇”罗维，在定南书院门口遇见他的启蒙恩师宗政。史学家和传记学家们普遍认为，宗政成就虽不突出，却对少年时代的罗维影响深远。这一事件，可以算作是罗维辉煌一生的开端。
有人声称曾目睹这一事件，甚至说罗维是昏迷着被宗政拎进书院的。这一无稽之谈，被直指为别有用心之人对这位王者的诬蔑，被正史的拥护者们所唾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