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道无情 -- 第五章 身陨
无尘幽幽醒来，阳光从窗外斜进房间，正好照在他的身上，刺眼的光芒让他眼睛闭了起来。无尘颇觉奇怪，虽每天醒来已日上三杆，但在房间里却是见不到如此刺眼的阳光的。
待他慢慢适应过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窗户只剩框架，旁边满是碎木，而一面墙上有一道深深的凹槽，地上还有脱落下来的泥土。
无尘大惊，怎的一夜之间变了个样，看样子像是发生过争斗一般，心想：难道昨晚来了小偷，父亲发现与他打斗造成的？可这穷僻之地又怎会有小偷，能有什么偷的呢？
他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甩了甩头，似是要把这问题抛开，待见到父亲不是一问便知了么。
无尘走进正屋，叫了几声父亲，却是无人回应，再一看房门的半开的，而门栓断为两截在地上。
走出屋外，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只见周围的村民们也开始进进出出，忙碌起来。无尘对着一个中年妇女问道：“吴婶，你见着我父亲了么？”
那叫吴婶的妇女摇头，一连问了几个人都称没有见到离钩。无尘开始有点急了，一般早上离钩都不会去哪里的，而且家里的凌乱，让他有一丝不安。
“也许是去打水去了。”他往小河边走去。
来到小河边，晨风吹荡着水波，泛起一圈圈涟绮，只是并未见到离钩的身影。
无尘一阵出神，在尽力思考父亲能去哪里，情绪莫名的害怕，似乎有不好的事发生，烧起他心中恐惧的火。
就在无尘出神间，一支手忽然抓住他的肩膀，这突如其来的手，把他拉回现实，全身颤了一下，被大力转过身来。
无尘大吃一惊，随即便呆住 ，眼前的人浑身血迹，胸口更是有一个血洞，此刻还流血不止，他虚弱至极，苍白的脸与暗淡的眼神说明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显然是活不久了，但见到无尘时眼中却有一丝愧疚，一丝兴奋，更多的是安心。
此人正是无尘父亲，离钩！
他双手紧紧抓着无尘的肩膀，似是害怕无尘随时会飞走一般，浑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脸上带着疯狂，沙哑的声音道：“尘儿，真的是你，都怪为父，不孩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老天开眼，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否则……”还没说完他仿佛已经用尽力气般倒了下去。
无尘从呆滞中醒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的父亲会变成这样，他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吃力的搂住倒在地上的离钩，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慌乱的不知所措，哭颤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
他撕心的哭喊着，这种悲痛又是谁能明白，天似乎也暗了下来，空气也不再炙热，却是像坠入冰窟一般。
村口有人出来打水，正好听到无尘的哭喊声，闻声寻去，见如此一幕，那村民急忙丢开手中的木桶，跑回村里。不一会，村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全都跑了出来。
有人惊呼，有人慌乱，几个男青年过去扶着不时在咳血的离钩，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
离钩气息越来越弱，看着旁边泣不成声，伤心欲绝的无尘，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满爱怜的神色，道：“人生憾事十之八九，万事难全，既已如此，你也无需伤心，只是今后你得一个人了，记住，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入歧途。”
“父亲，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要你死！”无尘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恸，放声大哭。
离多转过视线，看着村民，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其中一些关系好的此刻也是眼泪婆娑。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正是晓觉，她也来到这里。
晓觉来到离钩面前，看了看他的伤势，轻轻摇摇头叹了一声。
离钩突然如回光反照一般，眼睛圆睁，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晓觉的手，望着她，眼中带有一丝祈求。
“带无尘离开这里。”
晓觉并没有反抗，也无任何动作，只是与离钩对望着，许久，似乎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缓缓的点了点头。
离钩见晓觉答应，松了口气，随即如耗尽了力气，全身又瘫了下去，眼神更加黯淡，他再次看着无尘，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印在眼里，张着嘴气如游丝吐出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道：“床第二根柱子下面……”
说到这里声音彻底的断了，失去了气息。
晴空之上，万里无云，烈阳炙烤着这片沙地，只有一个绿洲小村庄无比凄冷，一个孩童悲恸的哭泣回荡着。
风止，是为这悲默哀？
沙定，是为这殇驻足？
一个不知名的深谷，群山环抱，树木葱林，老藤横纵。在一处深林密叶间，有一个山洞，洞口青苔蔓延。
洞高宽一丈左右，外面植物遮挡，很是隐蔽，只怕普通人从旁边过也很难发现。洞内光线不佳，也不知道其深浅。
但此时洞内却是传出一男子的呻吟声，似乎是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借着洞外透进的光线，依稀看到一个男子半躺于洞壁突出的一块石头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男子只有一支手，左手从手臂处断缺，衣服上还有已干的血迹，正是被离钩砍断左手的凌霜。旁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因背光看不清面容，但也能猜到他就是凌霜心腹影。
凌霜右手不时抚摸一下伤口处，随即传来的疼痛又让他呻吟，他眼睛似要喷火一般，整个脸都因愤怒而扭曲。
如此过了一会，凌霜冷冷的道：“星怎么还没回来?”
旁边的影答道：“还没有，沿路属下已留下了剑庄独有的记号，他应该能寻到这里，想必是在路上了吧。”
凌霜看着自己的伤口，又想起离钩砍下他手臂的那一幕，不觉间右手在伤口处猛然用力一握，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中原某处，湖面碧波，平滑如镜，一簇簇莲叶相互依靠，其中点缀着一朵朵莲花，争相绽放。风过，叶枝摇摆，如仙女起舞。
湖中有一座凉亭，一条小木桥连接两端，弯弯曲曲横在水面。
亭里青纱罗帐，随风飘曳，纱内朦胧透出一女子，正坐在亭子里，手抚古琴，琴声幽幽，起伏低迷，似在低声述说相思之意，又似声声哀怨叹息。
小木桥上走来一男子，不急不缓，来到小亭，望着亭内那一道倩影，却是没有打扰，静静守候在外面，琴声流转，悠扬而又曲折，那男子竟也听得出神了，仿佛钩起了他深心里的那一丝惆怅。
一曲终，余音绕湖，久久方平，唯留有青纱中女子淡淡的一声叹息。
一时间，万簌静，如针落地闻声，片刻后，女子的妙音打破宁静。“有事吗？”
那男子楞了下，张了张口，却是又没说出声音，似是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一口气道：“小姐，属下的人查到了离公子的下落了，不过……。”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女子。
隔着纱账也看不到那女子的表情，只是听到她淡淡声音。“怎么了？”
男子顿了顿，道：“不过却是晚了一步，离公子已被害了。”
“是谁？”女子似乎颤了一下，连声音也发颤，但更多的是冷意。
男子眼中也是略带悲伤，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根据线索，属下怀疑这事跟凌云剑庄脱不了干系。毕竟跟离公子有仇的人不多。”
“无尘呢，他有没有事？”那女子紧张的问道。
“无尘小公子没事，据属下的人回报，是被一个年轻女子所救。”
那女子闻之似是松了口气，切冰断雪般的声音响起：“查清楚！”
男子含首道：“是。”说完便退了下去。
这里又恢复了平静，青纱帐里女子清秀出尘，双手抚着琴弦，脸上却有两行清泪。琴声再起，却是凄凉，幽幽歌音，随着琴声飘向远方，传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那里。
风烟欲净心中憾，
谁与共悲欢
浮生飘蓬长恨怨，
缘落化虚玄幽径悄隐风行御剑，
料峭寒夜望断留连，
人隔千里难共婵娟；
……
不知何日又南冠，
归期成惘然无边，
光景独凭栏 ，
萧萧风雨寒渺渺红尘入梦还，
醉意以珊阑宿命捉弄无语问天，
幽冥相差魂移梦断，
人间恩怨枉作笑谈 ，
迷雾茫茫事难观 ，
终结为空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