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光荣万岁 -- 第十章：黎明之前
短暂地停留，清扫战场，队伍也因此耽搁了些时间，抵达亚伦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昏聩的月光下，我们的队伍刚出现在亚伦城下，城头就响起了尖锐的警钟声，一大片闪着寒光的强弩出现在城头，密密麻麻如寒星的弩矢指向下面。
队伍一阵骚乱，克里斯塞恩拍马上前，厉声喝问：“法尔弗塞，你也叛变了吗？”
短暂的死寂，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城头忽然举起一连片的火把，一个一身戎装的将领出现在城头，我隐约看清，城头的旗帜还是以前的旗帜，象征罗多克的绿色马尾旗在晚风里连片飞舞。
那个将领高举着火把，疑惑地问：“你们是哪只部队？克里斯塞恩，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是你吗？”
克里斯塞恩也举起了火把，“议会卫队、王宫卫队，以及来亭侯大人奉王命增援，法尔弗塞伯爵，如果您没有叛变的话，请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休整。”
法尔弗塞犹豫了一下，道：“国王陛下的命令还没有到我这里，你们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我上前一步，摊开葛瑞福斯给我的授权书，羊皮纸上那方印章清晰可见。
阿拉•斯图加特虽然很不乐意，但也走到队伍最前，在火把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经过一天的急行军，他的王宫卫队也已经累得不行了。
再无怀疑了，法尔弗塞朝后面挥挥手，亚伦城巨大的吊桥落下，城门轰隆隆向我们打开了。
“法尔弗塞是王国最忠诚的领主。”来亭侯叼着烟斗对我说，“他的父亲和我有过一段交情，他们家都很有修养，所以我那老哥，葛瑞福斯才会放心让他们镇守亚伦。”
来亭侯吐了一个烟圈不无惋惜地说：“他们家厨子做的烧鸡很好吃，我吃过一次，从此在维基亚我就不吃鸡了，因为再找不到那种味道。”
说话间，大军已经排成长长的一列，在城头士兵们热烈的欢呼声中进了城。
亚伦大城是罗多克北部唯一一座富饶的大城，也是罗多克最重要的商贸城市，这里距离斯瓦迪亚和诺德都不远，来自诺德的亚麻、海产和海盐，斯瓦迪亚的生铁、生丝和橄榄到亚伦换成廉价的第纳尔，再经过亚伦数以千记的手工作坊加工，变成亚麻布、工具、天鹅绒和油卖回诺德和斯瓦迪亚，丰厚的利润就好像血管里的血液，源源不绝地汇入亚伦国库、作坊主和税务官的口袋里。
战前，卡拉迪亚大陆的天鹅绒十匹有五匹产自杰尔喀拉，四匹产自亚伦，剩下的一匹是其他大城凑出来的低等货色。
但是现在，开战之后，亚伦的手工作坊已经全部停工，统统改为生产箭矢和武器，连杰尔喀拉的天鹅绒产量也只有以前的五分之一了。
战争是一切平民的噩梦。
伴随着国家战争机器的转动，粮食等必备战略物资优先供给部队，居民们的生活物资逐渐困顿，绝大部分的日用品、药品、食品都只有依靠外来的商队每天进城贩卖，军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令如山，但只限制了国库里的物资，那些军官自己的家属也需要生活。
偏偏这个时候，商人们似乎齐齐嗅到了发财的机会，物价不约而同地飞涨起来，往常一袋小麦最多只能卖到三十个第纳尔，但是现在，三十个第纳尔只能买到半块发霉的面包。
市民们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这些商人不知道有怎样的后台，连军队都惹不起他们，曾有几个不开眼的黑社会洗劫了一家商铺，但不到半天时间，这个黑社会组织的所有成员都被吊死在了城头上。
市民们只好承受一天比一天昂贵的物价，你可以不接受，但唯一等待你的结果就只有饿死。
只有我知道，这些商队，不管来自维基亚还是库吉特，他们的马车上都漆着罗斯柴尔德的家徽，开战以来的这短短半个月时间，尼坤至少从这场战争中牟取了超过十亿第纳尔的暴利！
不仅是卡拉迪亚本土国家不会管他们，连教团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需要粮食和补给，而罗斯柴尔德卖给双方军队的粮食和补给远远比从教团的德鲁亚大陆运过来的成本要低得多。再怎么昏聩的统帅，对于行商的作用都是认识得很清楚的。
我正在出神，队伍忽然停了下来，眼前就是法尔弗塞恢弘的领主府，现在早已过了子夜，领主府里依旧是灯火通明，难得的是，居然没有像之前我在杰尔喀拉见到的那样，处处歌舞声，反而在进去之后，我一眼就看到议事大厅里摆着的一副巨大地图。
虽然和我或者加昂的地图没得比，但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黑暗教团围攻库尔玛堡之后，我一直彻夜难眠，我们亚伦是商业城市，军事力量一向薄弱，防卫任务都是依靠这附近的库尔玛堡、艾特斯科堡和艾泊德勒斯堡，城里的军队守城或许还有余地，但退敌就远远不够了，”法尔弗塞红着眼睛，看的出来他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我们一直在翘首期盼转机，可是当我们的战女神，伊莉娅公主殿下也被困在库尔玛堡里，我们差点就要崩溃了。还好还好，国王陛下立刻又给出了及时有力的支援，军师阁下，您既然拥有国王陛下的最高授权，我们将全力配合您的工作，有什么吩咐，您就下命令吧。”
这个法尔弗塞，很对我的胃口，看着他那么诚恳的眼神，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说，“今天时间太晚了，战士们白天还经历了一场恶战，都太辛苦了，先安排他们休息吧……还有伯爵大人您，既然我来这里主持工作了，您就去休息一下，明天还有事情要麻烦阁下。至于吩咐嘛……”
我想了想，接着说：“我们这次的行动目的是营救战女神殿下，并在亚伦平原与库尔玛林区的交界处构建防线，抵御黑暗教团的进攻。现在教团军兵锋正盛，正面进攻库尔玛堡外围的教团军营地毫无胜算，我们只有反客为主，步步为营，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今天我们在莱芜伦消灭了黑暗教团一个大队，但可惜的是莱芜伦已被烧成平地。我担心有更多的教团军迂回过来。现在我们急需要与艾特斯科堡取得联系，看看他们是否还掌握在我们手上。这很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战略的布置。伯爵大人，您可有什么办法？”
法尔弗塞马上点了点头：“没问题，我现在就派信使去联系，部署民夫去预定阵地修筑工事。军师大人，罗多克现在，就全靠您了！”
靠我？我有些哑然失笑，但当着法尔弗塞那诚恳的眼神，我只是笑了笑，说，“别靠我，靠大家吧，我一个人也无法左右战局的。”
法尔弗塞满意地笑笑，转身离开，脚步虚浮，看得出这段时间他是受了不少累的。这一点让我很意外，在现在这样的乱世里，居然还有一个这样忠心耿耿尽忠职守的领主，真让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法尔弗塞刚离开，艾特•奇就闷头走了进来，低声对我说：“我们刚刚截获了教团的传信雕，第十七军团的克里斯蒂安已经发现与三十四大队失去了联系，他联络了布兰登的第十二军团南下搜索。”
顿了顿，艾特•奇接着说，“第十二军团正在围攻艾特斯科堡，弟兄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围城是今天早上开始的。”
布兰登，第十二军团。我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番，那个当初在乌克斯豪尔地下的教团大会上，他似乎并没有站到芬利尔的阵营里，这个家伙和十七军团的克里斯蒂安不同，是个中间派。芬利尔让他去攻打艾特斯科堡，应该是为了把他支开，顺道消耗他的实力，毕竟如果库尔玛堡都拿下了，艾特斯科堡根本没有攻打的必要。
现在在西线集团的第六军团长维达、第十军团长海姆达尔、第十一军团长伊桑、第十七军团长克里斯蒂安都是芬利尔集团的死忠，唯有这个十二军团的中间派布兰登，在这一伙人中简直就是个异类，说实话开战这么久，芬利尔都没有下手夺取他的兵权，这一点让我都很难理解。
“还有一个情况……”艾特•奇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很古怪地说，“我们还发现一个问题，第七军团似乎在这附近。”
第七军团！
我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第七军团不是划归萨迦了吗，萨迦现在不在东线攻打维基亚么，怎么突然又会有个第七军在这附近？！
“你没搞错吧？”我慎重地看着艾特•奇，如果他没搞错的话，说明我对西线战局的估量出现了失误，这一点失误直接就会导致这次行动的功败垂成。
艾特•奇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小雷长老统帅的第七军，但从我们截获的情报上看，弗雷的名字，还有原第十三大队的大队长和几个中队长，他们现在都在北罗多克，手握重兵……不仅如此，教团新晋的高级祭司梦比优斯也在这里。”
弗雷！梦比优斯！不会错了，就算在这里的不是第七军，也差不了多少，萨迦带走第七军时就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原第七军的高级军官统统撸了下来。既然弗雷他们又出现在这里，只能说这个家伙并没有遵照大祭司的指令回德鲁亚大陆面壁，而是又换了个名目，重新拉起了一支部队。
这么一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就有多出了一只军团！压力陡然又增加了不少。
可是……既然弗雷和梦比优斯他们敢出现在这里，我又怎么能不去见见老朋友呢，杀害埃德加将军、帕米队长、血洗界山山脉的山地人部落，当年的雷切尔叛乱中衔尾追杀我的“老朋友”！
不知不觉间，一盏陶杯居然被我一把握碎。
我回过头，“艾特，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第十七军团和第十二军团的具体位置，知不知道？”
艾特想了想，说，“克里斯蒂安在信里说，将去艾特斯科堡与第十二军团汇合，然后一起南下莱芜伦。现在信在我们手里，布兰登不会收到消息。”
我来回踱了几步，逐渐有了一个计划。拉开座椅，我用教团的暗号写了一封信，以布兰登的口吻告诉克里斯蒂安，说第十二军团奉神使大人军令在身，没空理会他，让他自己去莱芜伦；之后又写了一封信，以克里斯蒂安的口吻告诉布兰登，说第十七军团的一个大队失踪了，命令十二军团配合搜索，遣词造句极尽傲慢粗鲁之能事，简直就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口吻。写完后，我折好交给艾特，让他分别用十七军团的传令雕和我们自己的传令雕送给双方，又叮嘱他把我们的传信雕腿上的军团标志换成十七军的。
艾特不是傻子，这么一点，他就明白过来，眼中一亮，飞快地下去了。
两只雕刚消失在夜色中，我就让艾特召集卫队，匆匆把亚伦的事宜吩咐给了克里斯塞恩、阿拉、来亭侯和法尔弗塞，就带着卫队奔出城门，一路向艾特斯科堡狂奔。
虽然阿拉在我临走前歇斯底里地向其他三个人一遍遍强调，这是一个骗局，但他还是不敢把我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伊莉娅，这三个字稳稳地戳中了他的死穴，哪怕只有一丝营救伊莉娅的机会，他都不敢轻易浪费掉。
离开亚伦，我和卫队们在亚伦平原一阵狂奔，破晓之前，队伍抵达艾特斯科堡附近。此时晓月西沉，没入漆黑的乌云中，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