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五章 死战（一）
初妝欲掩泪含情，拂袂成风影惊鸿，琼壶凉半玉楼空。
江南冷雨送落红，倚栏独寂听雨声，蹁跹舞袖故梦中。
——离人
小桥流水，姑苏月色。虽是上弦未满，盈盈月光，依旧给这座小城涂上一层淡淡的霜华。
卿醉楼内，微风透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桌上的灯火摇摆不定，一道绯红身影静静地端坐桌旁若有所思一般的沉寂。门外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汝嫣的思绪，“汝嫣姐姐，有客人求见。”
汝嫣起身，却未向门口走去，而是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冰冷的回道“今日卿醉楼不见来客！”
门外的女子并未就此离去，“只是，姐姐，这位公子说他是应往日之约而来，而且，他还让我交还给姐姐一样东西！”
听到此，汝嫣才回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便见女子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瓷酒瓶，汝嫣接到手中才想起，这是当日送给楚陌轩的那一只。
“那位公子说，有要事要见汝嫣姐姐和莫颜先生！”
“请他进来吧，顺便把莫颜也请过来！”
一袭白衣胜雪，身负一张瑶琴，腰间承影剑优雅生辉，如若仙人一般缓行至门口，“汝嫣姑娘，久违了，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难得楚公子今日有空来卿醉楼中，屋里请！”
楚陌轩看着面前的汝嫣，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更多的，则是把目光放在了早一步到了屋中的莫颜身上。莫颜一向感觉敏锐，如今楚陌轩这般，自是被他捕捉到了眼中，只是心中对着楚陌轩的如此目光颇有几分诧异，相较那日，面前的楚陌轩心事重重，全无当日的那般洒脱俊逸，只是一向寡言的他不好去问些什么，拱起双手“楚兄，别来无恙！”
楚陌轩回礼后端坐到了桌边，屏风后边一道娇小的身影跑了出来，站到了汝嫣的身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楚陌轩，半许后平趴在汝嫣耳边，小声的说，“汝嫣姐姐，这位大哥哥和天哥哥怎么长得这么像？”虽然雪离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屋内三人无一不是感觉灵敏之人，雪离的话也就被几人听在耳中，汝嫣拍拍雪离的肩膀，向着楚陌轩道：“楚公子莫怪，你与我的一位朋友确实长得太过相似。”顺手取下酒杯，“这是我卿醉楼珍藏多年的霜林醉佳酿，今日专为楚公子准备，请！”亲自斟满一杯酒，送到了楚陌轩面前。
一向嗜酒的楚陌轩却未急着喝下眼前的美酒，道谢之后再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良久，终是淡淡的一句话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这位小姑娘所说之人，我们，已经见过。”
“哦？”如烟的眼中闪过奇异，“楚公子如此装扮，应该是天闻阁的人吧？一直以来，他都让我去天闻阁那边寻找一位少年，只是天闻阁一向不染江湖，对此事一直讳莫如深，我诸般打探，才知道天闻阁确实有一位少年地位甚高，由两位阁主亲自调教。他从来没说起为什么要找个人，而听闻这个人过的很好之后，他也就不去再追问什么。楚公子，他要找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楚陌轩听着汝嫣的话，楚陌轩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坛，已经不知是何滋味，“应该，就是我了吧！”
听到楚陌轩的亲口承认，“你们的关系，他从来都不说，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已经猜到了几分。他这个人啊，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过往之事，我师父已经对我讲明。二十几年，突然听闻这样的变故，一时心中无法承受，所以才出来走走，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这里。”楚陌轩说完才将面前的一杯霜林醉饮下。
“莫颜参见二皇子殿下！”话已说道如此，二人到底是何关系，三人已是心知肚明，莫颜急忙跪在一边行下大礼，莫颜自小在宫中长大，但对此事却是毫无听闻，凌天也不曾说起，这自然是皇室一族的秘密，只是今天汝嫣的话和楚陌轩的神情，面前的这个人，必定是凌天的同胞兄弟无疑。
楚陌轩忙扶起跪倒的莫颜，“快快请起，我怎么对得住你这一声二皇子，二十几年，我过着这般生活，对你们的事一无所知，那般变故之后，一切又是你们来承担，我却在外逍遥，心中实在有愧，这一拜，应该是我对你们才对啊！”
“二皇子殿下不必自责，为凌家尽忠乃是莫颜分内之事，能够追随殿下，帮他完成大业，报仇雪恨，亦是莫颜义不容辞之事！”
“咳……”汝嫣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官腔官调的谈话，“你见过他了？他还好么？”
楚陌轩点点头，“受了点伤，不过并无大碍，其中的过去和缘由，也是他告诉我的！而且，他也早我一步离开楼兰。”
汝嫣和莫颜听闻凌天受伤，心下都是一紧，但听闻凌天已经平安回来，才放心些许，“那，你们二人，相认了？”
“我……”问及于此，楚陌轩已是语塞，许久才黯然摇了摇头。
“那……他会，很伤心的吧！”汝嫣有几分失望之色，幽幽的道，“世人看来，锦落宫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指掌之间就是大半个江湖武林的生死，所有人都仰望那个冷漠的铁腕人物。只是，谁知道，他一个人，背负着国仇家恨，要为此付出多少，流血，流汗，甚至是眼泪，”汝嫣轻轻抚摸着雪离的头发，“其实，没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脆弱，亲眼看着家族被尽数屠戮，自家的天下落入他人之手，又要从暗无天日的追杀下逃出来！站在众人面前，又要去掩盖层层伤疤下犹自滴血的伤痛。而面对时尚卫衣与他有着血脉至亲的兄弟，却未曾与他相认，他的心里，又要人手多大的失望，寂寞和孤独！”
听着汝嫣的一席话，楚陌轩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这些，他都没有经历过，甚至都不知道，这些，要付出多少，想起了那晚，大漠之中，那样单薄而又落寞的背影，良久才平息下来，“其实，我此次来找你们，也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他，南宫逸群几十万大军搜遍天下，也找不到锦落宫所在，我，又怎么独自找得到他！”
一张油纸递到了楚陌轩面前，“殿下，这是锦落宫所在地图！”
接过图纸，细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心里惊叹不已，崇山峻岭之中，又在大湖中心的海心山，难怪南宫逸群苦寻多年都未有结果，收好地图放入怀中，“多谢！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去锦落宫！”
看见楚陌轩收下地图，汝嫣也如释重负的淡淡一笑，“明日之事，自有明日来做，今晚请楚公子喝下这碗酒，酒醒之后，就还世人当初的那个洒脱的楚公子！”
“多谢汝嫣姑娘！”楚陌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独自倒下第二杯的时候，却听汝嫣轻声道，“你见到他的时候，还请转告，今后我若是再不能帮他，还要他好好保重自己，别再受伤了。”
楚陌轩酒倒一半忽然停住了，“汝嫣姑娘，你……”
“身不由己啊，谁都有自己的过去，因缘聚散，最终都要有个结果的！”如烟的话语透出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汝嫣姑娘，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都不能帮你么？”楚陌轩放下酒杯，追问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我原本打算近两日就起身离开，莫颜，你明日也随楚公子一路回锦落宫吧！”
“这……”楚陌轩怎么也没料到汝嫣会说出这样的话，看着一旁的莫颜，莫言只是半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头。
楚陌轩觉得事情必然很复杂，汝嫣却想一个人去承担，正想继续追问下去时，忽然一阵寒风夹杂着一丝杀气自窗口吹进屋内，三人同时回应过来，莫颜自琴匣内迅速取出了鱼肠短剑，挡在了汝嫣身前，白光一闪，承影出鞘，扫在灯芯之上，屋内霎时暗了下来，又一道劲风袭出，两扇窗户关闭，一时整个房中陷入了寂静之中，汝嫣一手将雪离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袖间雁翎刀刀柄，轻声低语，“他们，怎么这么快，就会来到这里！”
“砰！”门被撞开，四道身影自门口走进，言语之间慌乱，“姐姐，他们来了！”虽然屋内昏暗，但是从几人的气息之间可知，进来的四位女子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势，从感觉到这股气息才一刻间，来人却能将四位女子打伤，出手之快之狠可见一斑。
汝嫣看着四位女子，脸色渐渐凝重，从莫言背后缓缓走出，站在窗前，“诺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十年不见，你无脸见我了么？”
“汝嫣，十年了，你的口齿依旧这般伶俐不饶人！”两扇窗户无风自开，伴随着一缕月光从窗口射进来，一道身影从窗外飘落屋中，手执一把折扇，黑暗之中，闪烁着一双淡蓝色的双眸，看着汝嫣，淡淡道，“汝嫣，十年了，你还好么？”
看着那双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双眸，汝嫣精神都凝滞了一下，心中暗道，十年间，这个人的功力增长了太多太多，完全不似当初的那个他了，收回思绪，“你不远万里而来，不是只为了和我说这一句话吧？”
淡蓝色的双眸渐渐黯淡下去，去而带着一种深邃的黑寂，“跟我回去！”
“回去？回那个早已不是当初的摩尼教？诺仓，十年了，你一点也没发觉什么么？”
“汝嫣，我现在已经是教中的大祭司，你若跟我回去，我会恳求教主放过你，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只要你回去，我就不做这大祭司了，好么？”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找康斯算账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要我回去，除非我死！”如烟的话语坚定而决绝。
诺仓脸色阴沉，眼中淡蓝色的寒芒再次慢慢浮现，杀气攀升，“汝嫣，别怪我！”阴冷的声音似来自地狱一般可怕，六道人影封住了门口，“带剩女回去，其余的，一个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