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轮回梦魇 -- 第一章 这不是开始
1
这地方阴暗潮湿，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一抹若隐若现的微亮，模糊地罩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小伙伴，大哥哥，李伯伯……还有，爸爸，妈妈。
地面湿漉漉的，就像是村口久旱的小溪突然涨水，一点点淹过干燥的沙砾。泛白的鹅卵石，然后沙砾和鹅卵石在清澈的水底变成琥珀色，变成褐色，变成黑色……
那一个个躺着的人就是山，那肆意游走的液体便是不被河床束缚的水。这尸山血水就这样堆积、流淌，漫过这布满灰尘的木质的地板，浸湿了奶奶给她纳的千层底绣花鞋。她静静地靠坐在父母的身边，眼神空洞，如泥塑一般。那群人离开后，她从藏身处爬出来，就一直这么坐着了，不哭不闹，神色木然。
直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然闻不见那刺鼻的血腥，久到她已支撑不了那份虚弱，久到她怀疑自己是否还在这悲凉的人世上苟延残喘……终于，她动了一下，自己还活着！？木然的大脑闪过一丝念头。
或许，这是个游戏，大家还在装木头人。
或许，这是大家累了，安静地睡了。
或许，这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有太多的疑问。一场木头人的游戏，为什么要这么久？鞭炮般的声音响过之后，大家为什么反而睡着了？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到底是要找什么？……
一阵脚步声扰乱了她的思绪。脚步声音很轻，但在她感觉，竟然是如此的刺耳！难道那群人又回来了？她害怕地缩了缩身子。他们要做什么？妈妈躺在一旁，早已冰冷。那冰冷的怀中，她无法依靠。却只能不停颤抖。脚步声，一步步地近了，近了……
很快地，门就发出了沉沉的“吱呀”声，她蜷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强烈的光线如潮水般涌进来，刺眼到眩晕。她不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又要开始了么？！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村人倒下的画面，心里涌过悲愤与恐惧，她下意识地又缩了缩瘦小的身子。
然而，过了许久，她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于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地转了一下脑袋，怯怯地向门口望去……
虽然已经有些适应这光线，但是，看向光源的时候仍然觉得刺眼。她略微抬起了小手轻轻地遮了遮眼，这个动作小心翼翼地，幅度很小，生怕被门口的人发现。印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他身形高挑，穿着衬衫，捂着鼻子站在门口。少年微低着的头转动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他背着光，背后一片耀眼，恍若救世的佛。
生的希望？神明？！她不知道。
只是，仅这一眼，她便不再恐惧，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缓缓地从蜷着的墙角立起身来，以活人的身份出现在少年的视线里。像个赌徒下注那般，她迫切地想知道，等待她的是新生还是死亡。她相信，无论新生还是死亡，都好过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而他，在眼睛适应光线后，扫视了一周这横尸遍地毫无生机的小小空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晚了”两个字。心底升起了失望与愤怒的情绪，却没有太多的悲哀，因为他清楚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和以往一样的暂别，只不过，惨烈了些。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揉了揉太阳穴，考虑着接下的事情……
然而，所谓的天意，大概就是，当他的眼睛再度睁开时，就恰好看见了墙角有个小小的，人形的白影，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情绪。疑惑？欣喜？莫以名状。略微迟疑了一下，他迎了上去。
他走走停停地跨过一具具纵横的尸体，每走一步，内心暗涌的情绪就激烈一分；每走一步，那些埋藏的记忆就清晰一分……
他加快了脚步，他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在杀戮涌现之时，对面那个小小的身影内心涌过的是何等复杂的情绪。愤怒？恐惧？压抑？绝望？！是否会如当初的他那般，面对着这地狱，如鲠在喉，像剑削骨，似刀剜心！
他开始在心底哂笑那群贪婪无知的东西。他们总是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因果的报应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不相信，不会有什么是超乎事物之外的存在。“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种话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等价的交换，是规则。多了或少了，都会在其它的地方补回来。这些，他已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领会到。
看着少年越来越近的身影，她的心跳不停地加快，几欲跳出胸腔，而身体也开始如筛糠般地抖动……小小的她，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游离于生死之间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甚至开始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站起来的举动。
那么，到底是新生还是死亡呢？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2
他在她身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原先落在她身上的光线全数遮住，若不是已然适应这里的光线，可能都要怀疑那个昏暗中似乎还不及他腰高的小身影怎么会忽然隐身。
他蹲下身，手伸过去，略有些犹豫。直到触到了她瘦弱的、不停颤抖的肩头，心底里涌过一阵莫名的感觉，似曾相识，却无法与任何一个曾经的同伴对应起来。
他忍不住心头的好奇，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她：“你叫什么？”
“李沐。”声音怯怯的。
他愣住了，但随即就压下了所有的疑问，道：“我叫白哲。怕么？我带你出去吧？”
那年初夏，从死人堆里，他将她抱出。走了很远，他才淡淡地向她说道，能做的也就这些。那些死去的人也只能将他们的尸身留在那个山洞。小女孩并不知道，后来，这个决定成了白哲内心的一个桎梏，任他悔不当初，也无法挽回这个失误。不过这是后话了。
且说此时，怀里满身血污的小女孩听了白哲的话，轻轻抽泣，两行清泪静静流下，哭的无声无息。微微弓着背的她，全身压抑，颤抖不已，下唇死死用牙齿咬住，渗出一丝丝的血迹。头深深埋在胸前，露在外面的额头上，青筋微微鼓起。
就这样，他抱着她，静静的站在悬崖边。
3
之后，全国就流传了这么一件事情——在一个叫巫村的偏僻山村，有一个古老的传统：每年夏天的某日，都要到附近鼓雨崖的一个山洞中祭祀。而今年初夏，就在他们祭祀的那天，洞里传出了一声巨响，据说，那声响大到传到了隔了几座山的小村里，都还能将窗户震得当当响。有在附近山上砍柴的村民在耳朵嗡嗡作响时，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那个被巫村尊为圣地的山洞已然坍塌，而且还不时从坍塌的石缝中蹿出了深蓝色的火焰。后来有好心的村民组织人来营救，将坍塌的洞口挖开后，发现里面的空间还是在的，只是，当时在里面的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免，焦炭般的尸骨连谁是谁都分辨不明。从此，巫村成了死村。当地的官员调查之后一无所获，无奈之余,只得对 鼓雨崖 下封山令，禁止村人再上这座山，以免惨剧再次发生。
白哲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拿着报纸的手无力地垂下。报纸上那句“深蓝色火焰”令他如坠冰窟。他想过“神来之笔”一事结束后，幻卫们各奔天涯的结局，也想过喝了孟婆汤后各自相忘的结局，唯独没猜到……为了确认，他急急地将小李沐,交给略大点的小骊，自己唤了连枫，直奔鼓 雨崖。
其实，是能猜到的吧，从第一场混乱开始；从他熟悉的那个李沐下“绝杀封印”开始；从那个人，走上陌路开始。这样的场面，他是能够猜到的吧。如果，如果最初自己没有提什么“神来之笔不能毁”，如果当初他能将他们带出那个山洞，哪怕能下个结界也好啊……可是，哪有什么如果，昆仑神镜那颗后悔药早已消失在浩瀚的宇宙，时光再也不可逆。
他能做的，就只剩连同他们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完成该完成的事……
当白哲再次出现在李沐的视线里，已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表情肃杀，眼神淡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