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雷班纳的回忆录 -- 【Part.25】人世悲欢
Part.25】人世悲欢
我在无比的疑惑中，听到了那老妇人口里说出她的那个名字，这个时候，我心里的万分疑惑瞬间变成了一种更加万分的感慨与惊叹。
多年以前我们“雷班纳三人组”虽然曾经无数次地出入过地狱门，在地狱门南方的沙漠与北方的戈壁之间也来来往往徘徊过许多许多次，但是来到这个沙漠西北边缘叫做“阳关村”的小村落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们最初是在与一只叫做“沙漠之舟”的赏金首战斗之后，筋疲力尽，无意中来到这里的。后来我们也通常是在沙漠里遇到沙暴，或者遭遇怪潮，才会再一次来这里避难或补给，因而和我们打过交道的大概也就只有战车综合服务部的商人们和旅馆老板，我们与其他普通村民的交集很少很少，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认识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小村落一共住着多少人，有什么特产，为什么会建立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当怪物袭来的时候他们是靠着什么进行躲避。
所以当那个和善的老妇人叫我“雷班纳大哥”时我是真的茫然了：我记得我在阳关村没有认识这么一个人啊，这到底是谁呢？
那老妇人看到了我的茫然，不过这似乎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模样，反而好像还有些得意，然后，她轻轻地说出了她自己的名字：
“摩莉娜。”
那一瞬间，我似乎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了一个个画面：
弗里镇战车服务部里那个表情漠然的男子幸灾乐祸的话：“兹库玛这个男人啊，他老婆跑了我一点也不惊奇，我早就料到了的。”；弗里镇酒馆里那个有些喝醉了的男子说的话：“要是给我一捆TNT炸药，我一下子就可以把地下的那个大象给解决了，要不是那个兹库玛把炸药拿走了的话…”；日冕大楼里面那个快速逃命的身影，以及那几句“不要过来！饶了我吧！”的话语；然后，出现的是一个因恐高而昏厥在日冕大楼顶层的男子的画面；最后，画面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柜台内，一个老头深沉的话：“这枚戒指是在很多年前水手们打死的一只U型鲨的胃里面发现的…”
人世沧桑，想不到我竟然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再次见到摩莉娜，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偏远的村落。我已经不需要询问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在我得知她是摩莉娜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当年兹库玛带着女儿摩莉娜，从弗里镇开始寻找妻子塔拉，一直到达了这里，地狱门西边的阳关村！
我心里面只剩下深深的惊叹，久久不能平复，我实在无法想象，兹库玛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怎样带着年幼的女儿跨越了大半个大陆来到这里的！当年我光是得知他们父女在没有战车的情况下，居然从弗里镇到达了日冕大楼，就已经足够惊讶了，而这番，这种惊讶之情更是上升了无数倍！
爱，到底能够让人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真的是难以想象。
我再一次对兹库玛的坚持，或者说是固执而感到赞叹，他对妻子塔拉的爱，也实在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样的爱情，在这样的举步维艰的末世里面，实在是难以寻见。
只是，在感叹之后，我心里面开始涌现出了一股深深的悲伤。虽然在炸掉日冕大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兹库玛父女，也完全没有再得知他们的消息，不过，我却知道，兹库玛寻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他的妻子塔拉。
也就是在前段时间，我刚刚开始这送回战车的路途不久，去到了奥多镇南方的新帕特港，我在港口船坞的一侧发现了一个“船坞小店”。这是个专门贩卖打捞物与战利品的小店，店铺很小，卖的东西也大都是一些陈旧的物品，我无意中发现了其中的一枚小小的金戒指。
这是一枚很普通的金戒指，但制作得很精致，虽然此时布满了灰尘，但它昔日精美的模样还是大致能够看出一二。当然，吸引我的不是这些，而是它上面刻着的一行字：
“LovetoTara――Zikuma（给塔拉的爱——兹库玛）”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后来一询问，我得知这枚戒指是在大概30年前从一只U型鲨的胃里发现的，击败U型鲨的猎人们将它作为战利品低价卖给了船坞小店，小店拿它出售，但30年了也一直无人问津，就那么一直放着。
我便是这个时候知道了，当年那个一根筋想要寻找妻子的兹库玛，原来并没有成功，因为他的妻子塔拉早已经被怪物吃掉了。我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当年塔拉赌气从弗里镇离家出走，应该是一路向东到达了海边，结果掉进了海里被U型鲨吃掉了。也有可能是在经过日冕大楼下面的跨海大桥时遇上地震，大桥垮塌，她也掉进了海里。总之，结果都是被U型鲨给吃到了肚子里，只剩下手上的戒指留在了怪物的胃里。而兹库玛带着女儿，从弗里镇一路寻找妻子，殊不知妻子早已经死去了。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兹库玛竟然一路来到了阳关村。
…
从深深的回忆中醒来，此时我内心的惊涛骇浪也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我看到眼前床边已经变成了老妇的摩莉娜，正一脸笑容看着我，只是，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我拍了拍一旁正满脸惊讶的杰西，让他将我的背包拿过来，杰西连忙起身，从房间另一边的一张凳子上把我的旅行袋拿到了我的手上。
在杰西疑惑的眼神与摩莉娜不解的神情中，我快速地翻找着里面的东西，过了好一会，缓缓拿出了一个小东西——正是那枚刻着塔拉和兹库玛名字的戒指。本来我买下它是打算将它作为一个纪念的，不过此般竟然让我遇见了摩莉娜，那么这枚戒指自然是要送还给她的了。
原本满脸笑容的摩莉娜，在看到这枚戒指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之后毫无征兆的，两行眼泪滑落在地上。
…
我和摩莉娜聊了一整天，我把我前些日子买到这枚戒指的来龙去脉全都说给她听，她一直很悲伤，不过后来似乎也释怀了，她说她其实后来也开始怀疑她母亲其实早就不在了，毕竟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只是她父亲一直坚持着，她也就一直跟着父亲。她跟我讲述着他们父女后来的经历，离开日冕大楼之后，他们从伊尔镇一路寻找到了伊甸镇，又从伊甸镇一直到了塔镇，乃至地狱门。
他们路途中经历了很多事，为了筹集路费也干了很多工作，摩莉娜就曾在七八家酒馆里当过服务员，她父亲兹库玛甚至也到过猎人工会打零工。但他们毕竟不是猎人，旅途十分艰难，通常都只有跟着旅行商队一起出发，直到后来摩莉娜在塔镇与一个猎人结婚以后，他们一行三人加上一辆战车，这才自由起来。
再后来，兹库玛在沙漠中的一次遭遇怪潮的事件中，跳下战车引开怪物，让女儿和女婿逃命，他自己则被怪物吃掉了。至此，十四年整，兹库玛终于停下了他寻找妻子的路途。
听到这里时，我的脑海里闪过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个红色的身影，一个和兹库玛很相似的人。
再再后来，摩莉娜就定居在了阳关村，前些年她的丈夫和儿子两个猎人都在地狱门外战死了，现在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
过了几天，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已经基本可以下床走路了。我看到外面的阳光从窗子照射了进来，在地上落出一方光明，我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是一片安静祥和的环境，几栋小屋零散分布在四周，其中好几栋屋顶烟囱里正飘着缕缕炊烟；门前不远处有一口井，一个小木桶正斜斜地靠在井口边；墙角、空地的许多地方都长着杂草，此时正是午后，阳光下这些杂草分外翠绿。
“汪汪！”远处有一只小狗，土黄色的，正在追逐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突然，那小狗看到了我，一下子放下了蝴蝶，转而摇着尾巴朝着我奔跑过来。这是一只不知品种的小狗，全身长着蓬松的短毛，大概呈土黄色，肚子下的毛颜色稍浅一些，有些发白。这只小狗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小，脚步还不是特别稳，跑起来还有些颤颤巍巍的；因为小，短腿短脚的，屁股后面长着一根细小的尾巴，拼命地摇动着，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小狗嗷嗷叫着跑向我，身后，是它刚刚招惹飞起的几只花蝴蝶，脚下，是一株株翠绿的小草，背景是一缕缕炊烟萦绕着的一个小小村庄。
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看到眼前这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我突然觉得，活着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