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起之秀 -- 第七章 琴店之遇
四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江苏的风云寨，所取路线，都是荒僻的山野，地势荒凉、杂草滋蔓，不见人烟，饿了就捉野猪野兔来烤着吃。这一赶，就是十五天，三人见一路上早没人追来，心也放松不少。
这日清晨，四人吃烦了烧烤的野味，又见到乌云掩来，遮盖了原本晴朗的天空，眼看不久要下起暴雨，而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一个落脚之处，便走出山林，踏上一个小镇，这个小镇虽然不大，却是热闹非凡，长长的街道上，行人无数。三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各自化妆，罗晨化成一个长须满面的中年莽汉，吴诗贵只换了一身灰色衣裳，脸上再涂些黑油，变成一个黑脸小子，穆慕杰化妆成一个麻脸小生，穆吟香则化成个年轻的富家公子。
三人吃过东西，又花上一上午时间购买所需之物，除吴诗贵外，三人又购买一把上好的佩剑。做完这一切，穆吟香和穆慕杰许久未见到热闹的市集，当下少不了一番玩耍，吴诗贵和罗晨不好打扰穆吟香两人的兴致，陪着两人转悠。
穆吟香远远就看到一家琴店，道：“两位大哥，我们去那家琴店看看？”
吴诗贵眉头一皱，道：“三弟，我们堂堂男儿，去什么琴店，你看···”吴诗贵指着琴店门口，那里正站着一群女子。
罗晨道：“二弟，琴并不是只有女子才弹，就像鼎鼎大名的‘道侠’不也会弹琴。”
吴诗贵看着穆吟香眼里的失望，没有说话，只做默认。
穆吟香眉头一舒，道：“对！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去看看。”
穆慕杰脸上也是一阵纠结，道：“二哥，哥哥他住在啸云峰三年，这次回家想买架琴送给我大姐，我也想买架琴给洁儿妹妹。”
吴诗贵顿时释然，第一个向琴店走去，后面三人也一同走了过去。
吴诗贵踏进门槛的时候，正在选琴的几个女子，都回头以一个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小声的嘀咕。一个大嗓门的道：“一个大男人跑来看什么琴？”
吴诗贵瞪了她一眼，那人恨恨地回瞪一眼，发出一声粗狂的声音，道：“没看过美女，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穆慕杰还带着孩子心性，听到那鸭嗓子一样的声音，鸡皮疙瘩疯长，大声道：“那家人把鸭子也放到店里来了。”又指着其中一个女子，道：“你家的吗？”那女子连忙摇头，穆慕杰又把手指着另一个女子，这女子也摇摇头，接着，又一个一个的问下去，唯独不问那嗓门大的那女子。
那粗嗓子的女子还云里雾里的看着穆慕杰，见众女子都摇头，同时丝巾掩口，笑的一派扭捏；那粗嗓子女子扯开喉咙道：“哪有鸭子？”顿时，整个琴店都摇摇欲坠，众人都掩耳，原本靠近她的女子都不由得挪开几步，好似怕她的狮子吼。
穆吟香也免不了笑了几声，只有吴诗贵和罗晨面色不改。
穆慕杰毕竟年少，心中喜怒哀乐，不免于现于形色，朗声道：“老板，快把你家鸭子关起来，不然你这家琴店就要改锣店，铜店，鼓店了，或者直接改鸭店。”
那掌柜怕双方越吵越离谱，忙走出柜台，行了一礼，道：“几位公子多有得罪，里面请！”
吴诗贵不去看那粗嗓子女子，径直走了进去，罗晨和穆吟香也跟着进去，穆慕杰唱起小调，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内堂设置的非常的雅致，正中间悬挂一副古画，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也算得上画中上品，画前正摆着一架玄琴，穆吟香一看到他，就被吸引住，双目流露出豪不掩饰的欢喜之色，手指快迅无比的轻弹几下，缕缕悠扬清脆的弦音顿时弥漫开来。
穆吟香自己一听，好似找到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手指一停，想了想，又试弹了一下，声音慢慢缓缓的，虽只是一小段，但听起来柔若春风，动听至极。
穆吟香这才看着古画，画上是个白衣男子，白衣一尘不染，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执笔，笔下是一段曲谱。
白衣人手中的笔悬在半空，不知他是下笔续写，还是收笔，但见白衣人神情冷然傲气，一派高贵的王者之气。
穆吟香看着画中的曲谱，在琴弦上一阵拨弄，起初一段音符，声音低低沉沉；罗晨听到这声音，眼光迷离起来，就是孩童时一段辛酸的岁月。
穆吟香继续弹着，第二段音符，声音平平稳稳，如徐风拂面，就似母亲的话语，温馨而又甜美；穆慕杰原本还兴奋地眸子变得澄清无比。
琴音缭绕，就如同春蚕吐丝，丝丝连连，虚虚渺渺；吴诗贵和掌柜也陷入思绪中。
琴音以一个类似风吟声结束，内堂众人还沉浸在思绪中，穆吟香的弹奏却中断了，因为下一段音符只有一半，而这一段音符有高音有低音，如果要完美的弹出这首曲子，就只有看到曲谱的后面一半，只可惜后面半段是空白的。
穆吟香环视四周，见桌上刚好有支毛笔，沾墨在画上添写，又在琴上轻弹，沉思一会儿，又添了几笔，或续写，或弹奏，或沉思，如此往复，最后叙成一段长曲。
穆吟香又从这一段的开头弹起，这一段曲子不同前三段，有激昂情动的高音，像一个剑客从容面对大风大浪的场景；又有丝妮牵怀的低音，象似牛郎织女在鹊桥倾诉情思；高低转换之间，声音也是不快不慢，轻而柔，重而厚，但始终不弃白衣人的孤傲之气。
众人的心思都聚在琴音的身上，以至于内堂多了一个人也没在意。掌柜看到来人，走了过去，刚想说话，那人做了个“嘘”的口型，就不再出声。
一曲终了。
穆吟香深深地看了一眼画中人，白衣似雪，双眸清澈如泉，让人一见便觉得自惭形秽，嘴角一抹倾倒众生的微笑，连穆吟香都会失神。
白衣人就似活在画中，不管他的笔是收笔还是下笔续写都充满动感，他的笑也是动感十足，连扬起的白衣和发丝都让人感受得到无形的微风，整个人孤傲地站在那里，自然而然生出浑然天成的味道。
“哗啦啦！”大雨终于降下，敲得屋上瓦片叮咚直响，也打断穆吟香的弹奏。
穆吟香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向众人一笑；穆慕杰对穆吟香道：“大哥，肚子好饿！”
穆吟香还未来得及说话，最后进屋的那人抢先出声，道：“几位风尘倦容，想是赶路已久，若不介意的话，由在下做东，请几位吃一顿！”
吴诗贵和罗晨早就注意他，这人中年模样，身着锦袍，面色红润，神情自然、饱满，面上总挂着一丝笑容。
穆慕杰道：“你是谁？”
那掌柜忙作解释，锦袍人却自先道：“在下刘轩飞，这家琴店的主人。”
穆慕杰眉头一皱，道：“怎么又是姓刘的，是不是···”
罗晨年长持重，忙出声打断，躬身礼道：“刘前辈，晚辈罗晨，这三位乃是我结义兄弟，二弟吴诗贵，三弟穆吟香，四弟穆慕杰，我们四人今次初闯江湖不懂规矩，望前辈不要怪罪！”
刘轩飞听他说话有条有理，吐词清晰，言谈举止得体，道：“罗少侠客气，想必你们就是‘啸云三侠’！”
四人一听，俱被震惊，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轩飞脸色的笑容不变，道：“四位不要紧张，我只是听江湖传言，再说，我和穆寨主还是昔年知交，穆家两个小子我都还抱过。”
穆吟香一怔，看到刘轩飞望过来的眼神，就知道刘轩飞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之身，道：“晚辈穆吟香见过前辈！”
刘轩飞道：“你家爹爹这几年身体还好么？”
穆吟香几年没和爹爹在一起，不知道具体情况；穆慕杰道：“多谢前辈关心！家父身体还是老样子。”
刘轩飞点点头，道：“这些年，穆寨主一直深居简出，我一直未能得见。”
穆慕杰道：“爹爹也时常刘叔，他说想听听您的琴声。”
刘轩飞道：“好好好！难得寨主还记得小弟，赵龙，准备宴席，让我好好招待几位来客！”
那掌柜道：“是！”应了一声，就转入后堂，张罗去了。
刘轩飞道：“刚刚有幸听到侄女的琴声，我自愧不如，不知你师从何处！”
吴诗贵才突然发觉，琴并不是女子专用，反而觉得琴与笛一样，只是一种乐器，释放情感所用，莫名间，他也想去弹上一两回。
穆吟香道：“我从一部书上学来的。”
刘轩飞急道：“不知那本书现在何在？”
罗晨见刘轩飞对琴甚是痴恋，对他也产生几分好感。穆吟香道：“烧了。”
刘轩飞大吃一惊，道：“烧了？那你还记得那部书叫什么？”
穆吟香道：“冰瑶琴谱。”
刘轩飞嘀咕道：“冰瑶？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激动万分，大声道：“神川门四大弟子，冰瑶仙美，旭峰虚怀，溪玄冷傲，道侠气概！”
说到“冰瑶仙美”时，刘轩飞脸上一阵欣喜，说到“旭峰虚怀”之时，吴诗贵脸上一阵痛楚，说到“溪玄冷傲”时，罗晨脸上也一阵自豪，最后，一句“道侠气概”，众人都心神向往，如果自己也有道侠的侠义气概，就算少活几年，也是值得地。
这时，赵龙从内堂走了出来，道：“主人，宴席已准备妥善！”
刘轩飞摆摆手，道：“几位少侠，咱们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聊！请！”
穆慕杰怪叫一声，道：“太好了，终于可以不吃烧烤了。”
内堂早已布置好宴席，众人本就饿得慌，闻到一股香气，更是口水直往上涌，穆慕杰肚子早已咕咕狂叫，主人还未说话，就一屁股坐下，放开喉咙大吃。
刘轩飞连忙招呼罗晨三人坐下，又道：“赵龙，换好酒！”
罗晨道：“前辈，我们还得赶路，就不喝了。”
穆慕杰正想尝尝好酒，哪知罗晨一句话回绝，脸上失望之色，顿时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
刘轩飞大有深意的看罗晨了一眼，向几人介绍桌上美食，最后道：“好，我们吃菜。”
刘轩飞又向赵龙道：“叫厨子再煮一碗‘火烧凤爪’，顺便把欣儿叫来。”
不大一会儿，一个十三四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一袭绿衣，容貌秀气可爱，目光闪动间，尽显稚气，还未走近，就大声道：“爹爹，今天来客人了。”
刘轩飞道：“欣儿，来见过几位大哥！”
少女行了过来，一双漆黑宝石般的眼睛煞是好看，道：“在下刘欣，请多指教！”
几人见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却又可爱单纯，但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的老气横秋，满口江湖语气，一副江湖老手派头，穆慕杰笑出声道：“小妹妹！你可练过武，咱们过两手？”
穆吟香喝住穆慕杰，道：“管好你那没遮拦的油嘴，在人面前别丢了礼数！”
穆慕杰没有收敛，反而哈哈一笑，打趣道：“在下穆慕杰，请‘少’指教！”
刘轩飞几人大觉好笑，穆慕杰一句话“请‘少’指教”既回答了穆吟香的话，又跟刘欣开了个小玩笑，连吴诗贵也笑了几声。
刘欣尴尬地横他一眼，道：“阁下是哪派高手？我练过几手功夫，就请穆师兄请教几招！”
刘轩飞连忙喝道：“欣儿胡闹！”刘欣象似没听到，摆出架势，等待穆慕杰上前较量。
穆慕杰连忙起身，哈哈一笑，道：“好，我们比试比试！”走到刘欣面前，拱手道：“这位女侠，这地方小，怕是施展不开，不如去找个宽敞的地方？”
刘欣道：“去练武厅！”话一说完，也不理众人，转身行了出去。
穆慕杰也不顾穆吟香向他猛使眼色，头一抬，看向天花板，嘀咕道：“蜘蛛挺漂亮的，还挤眉弄眼。”穆吟香一听此话，还真气的吹胡子瞪眼。
穆慕杰也不多说，赶忙追着刘欣去了。
这样一来，大厅只剩下刘轩飞和罗晨三兄弟，四人边吃边聊，刘轩飞的态度谦和，见识甚广，跟穆吟香几个小辈间，没有任何拘束，就有如平辈交谈，随意而放松，罗晨则是气度从容，言辞不卑不亢，连穆吟香也不时插上几句，一时之间几人相谈甚欢。只是吴诗贵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由于他一向拙于言辞，见识也不广，自然没什么话说，兼之性格一向冰冷，与此时的气氛难免有点格格不入；刘轩飞倒也不在意，眼光也时而在他的身上流转。这时，赵龙又端着一盘菜出来。
刘轩飞道：“来，尝尝我最喜欢吃得火烧凤爪！”
只见这盘名为‘火烧凤爪’金黄的鸡爪、外皮已稍显松碎，盘子里满是麻油和辣椒，其他配料也不少。
刘轩飞笑着道：“这盘‘火烧凤爪’乃是本地的名菜，辣中带甜，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桌上这盘‘火烧凤爪’更加辣，寻常人吃上几只，已是了不起，我家欣儿最喜欢这道菜，诸位若是不怕辣的，可以尝尝，保证吃了以后，不想再吃其他的东西。”
陆吟香脸上怪满怀疑之色，道：“它有这么大的魔力？”
罗晨当先夹了一只，咬了一口，入口便能感到它的香辣，口水自然而然的涌了出来，忙忍住流出口水，闭嘴连连嚼了几口，吐出骨头，道：“肉质香辣，想必其中的配料不是寻常药参和杞子。”说完，还意犹未尽的深吸口气。穆吟香见罗晨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甘示弱，夹了一只，微张唇露齿，咬下一块，轻轻咀嚼，闭上眼，嘴唇紧紧地抿住，不知他吃出的感觉怎么样。
刘轩飞微微一笑，道：“吴少侠不错，连吃三只，眼不含泪，唇不血红，罗少侠和穆家小子也不错。”原来吴诗贵一直没有说话，看到尹洪军夹了一块，也不落后，连吃三只，只不过他不是不怕辣，而是他气运全身，强制自己压住了‘火烧凤爪’的火性而已。
陆吟香本来就面色红润的他，整张脸更是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了的苹果，娇艳无比，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上一口。
这盘‘火烧凤爪’之辣，让穆吟香记忆深刻，以至于只吃了两只，就被辣的吃不下任何东西。
这样一来，几人也吃不下其他东西，刘轩飞叫下人收拾东西，又煮了一壶茶，替三人降火。
正喝着茶，刘欣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穆慕杰，两人脸上挂着汗水，一脸兴奋，显然是玩得兴起。
刘欣一走进来，大声道：“爹爹，雨停了，我们出去逛街。”穆慕杰也连声应和。
刘轩飞道：“天色已晚，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早些休息，明天再出去游玩。”
刘欣脸色一沉，跺跺脚，道：“爹爹，自从娘离开我们之后，这几年你也不让我出去玩，我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有几位朋友来我们家，就让我陪他们出去逛逛。”
刘轩飞一听，倒也没再说什么，刘欣一见，顿时心花怒放，道：“我保证早点回来。”
穆吟香四人清洗之后，换回原来模样，才走出琴店，到了街上，已是月上花梢，此时此地正直节气，街上灯火通明，嚷嚷的吵闹声填满整条街道，就象一个灯市，穆吟香几人从未见过这等热闹的灯市，当下一扫不久前的阴霾。
雨后夜晚，灯火通明，明月高悬，锣鼓争响，笙歌盈耳，五人欢喜得紧，在人群中穿来挤去，好不热闹。
刘欣带着穆慕杰在人群中兜兜转转，吴诗贵和罗晨则是陪着穆吟香转悠。忽见一大群人围着，大声嚷嚷，穆吟香三人挤向前去观看，原来正在看皮影子戏，穆慕杰和刘欣正站最前面，随着戏剧的跌宕起伏高声叫好，一连放了几场，等到皮影戏结束已是三更天，几人明日还要赶路，便回了琴店。
第二日，太阳高升，几人就向刘轩飞告别。
刘轩飞向穆吟香道：“替我向你爹爹问好，来日如果有机会，定去拜访。”又从赵龙手中拿过那架玄琴送给穆吟香，道：“小小心意，就送给你做纪念，贤侄不要拒绝！”
穆吟香见他言辞诚恳，也不作态收下，道：“刘叔叔，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望叔叔多保重！”
刘轩飞看着一旁的穆慕杰和刘欣，见两人一副生死离别的样儿，道：“那也说不定，你看我家欣儿，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你家的一份子，倒时我还得上门叨扰。”
穆吟香一笑，道：“好，回家之后，我会转达叔叔的问候，后会有期！”
罗晨也一抱拳，道：“前辈，我想问一下大厅的那副画中的白衣人是谁？”
刘轩飞道：“一个已死之人，罗少侠为何有此一问？”刘轩飞见他举手投足间颇有大侠风范，对他的印象也特别深刻。
罗晨微微一笑，道：“只是觉得画中人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而已，既然前辈不想说，也就算了，告辞！”
吴诗贵没说什么，一抱拳，就转身走了出去，穆慕杰最后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