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逝芳魂散 -- 第六十三章 片刻安宁
玉青罗毫无防备之下被淳于羡摘去了面具，惊慌失措，逃出了帐篷之后在紫竹桥的草地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像个游魂一样转来转去，心中烦躁之极。
离开紫竹桥很远了，她才停下脚步。眼前是枯萎成一片的迎春花。玉青罗轻轻摘下一朵，心想：“看来这花儿是被雪里的毒毒死的，真可惜了，刚刚绽放了几天就枯萎了，还没有好好享受一下明媚的春光。”
枯萎的迎春花下，是一片死去的不知名小虫，通体碧绿，长的有些像蟋蟀，还有点像蚱蜢，十分可爱，密密麻麻好大一片。
玉青罗心想：“看来这些小虫儿也是被雪里的毒毒死的，太可惜了。”
她伸出纤纤素手在迎春花树下挖了一个小坑，把这些绿色的虫儿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坑内，然后用土埋好。说：“你们这些小东西着实可怜，刚活了多大啊就没了性命，本宫主做件好事将你们葬好，希望下辈子你们不再是单薄弱小的虫儿，最好投生成飞鸟，在蓝天白云之下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去吧。”
葬好绿色的虫儿之后，玉青罗突然心想：“这些小虫子死后还有我给它们好好地安葬，如果将来我死了，会不会有人将我好好地安葬？腥风血雨的生活过了这么多年，只怕我没有寿终正寝的好福气，说不定还会死在无人踏足的荒山野岭之中，暴尸荒野也是很有可能的，嘿嘿，别说暴尸荒野，尸骨不全被人挫骨扬灰也是很有可能的，江湖之人刀口舔血，有几个会得到好下场的，我从九年前开始就一直倒霉，就别痴心妄想会有一个美满结局了。”
想起自己多次死里逃生的惊险，越想越是绝望，她本是个养尊处优享受荣华富贵的公府千金，被很多人宠着爱着疼着，却因为某人的一己私欲，命运才会彻底偏离正常的轨道，想起这些就不由得愤恨交加。最后想起如母亲一样疼她爱她双腿已残的师傅，又不由得心痛如割泪如雨下。
抓起一团雪想把手上的泥土洗掉，但是搓了半天，手里的雪丝毫没有融化。听到不远处溪水潺潺，循声走去，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哗啦哗啦地流向远方。
玉青罗向小溪走去，捧着溪水将手上的泥土清洗干净之后，又回到了雪地。
最后她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虽然衣衫穿的极其单薄，也丝毫感觉不到雪地的冰凉彻骨。呆呆地从午后坐到夕阳西下，又从夕阳西下坐到夜深人静时分。
一轮残月无声无息地挂在中天，悄悄凝视着人世间，凝视着失魂落魄伤心绝望的人。一片薄云借着风速迅速飘来，月光从云彩的稀薄之处透了出来，昏昏暗暗，朦朦胧胧。
玉青罗随手抓起一团雪，捏了个小小的雪人，随后又抓雪捏了两个小小的雪人。她把小雪人放成一排，让他们并肩站立。
玉青罗又流下两行清泪，喃喃地说：“爹，娘，姐姐，我很想你们，我好想回家，可是我不能回去。爹，你一直以为女儿死了，其实女儿仍然活在这个世上，眼见着您老人家就在我的面前，可是我不但不能叫您一声爹爹，而且还要装作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女儿不孝，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侍奉您到终老，请您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有人踏雪而来，步履十分匆匆。
来人还没有走到身边，玉青罗就听出是淳于羡的脚步声，慌忙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淳于羡什么也没有说，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玉青罗瞄了一眼淳于羡，转过头去，说：“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淳于羡笑着坐下来，看着并肩而立的三个小雪人，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是父亲。”又指着另一个说：“这个是母亲。”指着最后一个小雪人说：“这个是姐姐。”
玉青罗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没事做闲得慌，别在这里惹我心烦行不行。”
淳于羡一点不生气，仍然一脸微笑，说：“应该再捏个小雪人。”
玉青罗说：“为什么？”
淳于羡说：“爹娘和姐姐都是你最亲的亲人，你还有一个表哥，他也是你最亲的亲人啊。”
玉青罗心中绞痛，却装作浑若无事的样子说：“胡说八道，我没有表哥。”
淳于羡说：“你可以狠心说你没有表哥，但是你会狠心说你没有爹娘和姐姐吗？你要是敢说，我就承认我是胡说八道。”
玉青罗说：“我跟你再说一次，马上给我走，别在这里和我啰嗦。”
淳于羡轻轻叫了一声：“川儿。”就像小时候那样喊着表妹的名字。
玉青罗心中一震，说：“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我是玉青罗，不是你的表妹川儿。”
淳于羡已经确定玉青罗就是表妹海临川，说：“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玉青罗沉默不语，心中烦躁之极，瞪着眼睛看着淳于羡。
淳于羡说：“川儿。”
玉青罗紧紧攥着拳头，烦乱之极，说：“不准叫。”
淳于羡丝毫不予理会，又叫了一声：“川儿。”
玉青罗大声说：“我不是你表妹，你别乱叫。”
淳于羡说：“川儿，你就是我表妹海临川，你爹爹海卓成就在归云庄，我带你回去和他相认。”
玉青罗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激动之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淳于羡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安慰说：“好了好了，你一听到海卓成的名字就激动成这样，还不承认你是我表妹海临川吗，太好了，川儿，原来你还好好地活着，表哥这就带你回去和爹爹相认。”
玉青罗哭得昏天黑地，抽抽噎噎地说：“我，我活的好吗？你认为我活的好吗？”
淳于羡想到这么多年她过着血雨腥风的日子，心疼不已，拿出手帕给她擦干泪水，说：“和爹爹相认之后，表哥就带着你们回家，一家人团聚之后再也不分开，表哥再也不让你过那种刀光剑影的生活了，你是女孩子，年纪还这么小，应该在父母身边享受他们的疼爱，刀光剑影的生活对你来说过于残酷和血腥。”
玉青罗仍然抽抽噎噎地说：“我不回去。”
淳于羡说：“为什么，你不想你爹娘和姐姐吗？”
玉青罗说：“我不能回去，会害了他们的。”
淳于羡说：“为什么？”
玉青罗只是不停地哭泣，什么也不肯说。
淳于羡说：“九年前，舅母带着你和你姐姐海临月回了洛水城探亲，回来的时候却只带着你的姐姐，她对所有人说你在洛水城感染了瘟疫不治身亡，可是你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还成了幽宫的少宫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青罗哭着摇头，仍然是什么也不肯说。
淳于羡想起她提到赵静安时愤恨交加的样子，料想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说：“赵静安对你做过什么？是她把你带到幽宫的是不是？”
玉青罗擦干眼泪，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说：“我不是你表妹海临川，你别在这里继续啰嗦。”
淳于羡说：“你就是川儿，为什么不肯承认？是怕我和舅舅带你回家，怕失去你的少宫主的崇高地位？川儿，九年来，我们一直以为你死了，舅舅因为伤心过度，头发都变得花白一片，好像老了几十岁一样，舅母因为想念你，常常失声痛哭，还记得当初表哥给你画的画像吗，舅母每天吃饭的时候都面对着画像，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画像抱在怀里不肯放手，你明明还活着，可是九年来没有回家看过两位老人一次，你这是不孝。”
玉青罗脑中混乱一片，心中一股毁天灭地的怨恨之气轰然腾起，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周身邪气萦绕不休，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我让你别说了，你快点给我离开这里，我不想见到你，你这个人胡说八道，我不是你表妹，你要我说多少次才会相信。”
淳于羡见她突然变了样子，仿佛一个恶魔一样，心底惊惧不已。
玉青罗抽出缚龙鞭，一鞭一鞭将四周的石头抽的火花飞溅。一边抽还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淳于羡看着她发疯发狂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起表妹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样子，如今的她完完全全地变了，变的令人匪夷所思，让他的惊惧之情变成怜惜之意。说：“你要是有什么怒火就冲我发泄好了，只要你能好受一些。”
玉青罗冷冷地看着他，作势要把鞭子向他头上抽过去。
淳于羡一动不动，等着她把鞭子抽过来。
玉青罗逐渐安静下来，放下鞭子，痛哭失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淳于羡说：“你是我妹妹，是我亲人，怎么能不对你好。”
玉青罗说：“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就像花季说我的那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把我当妹妹吗？”
淳于羡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流着海家的血，永远是海家的子孙，永远是我妹妹。”
玉青罗说：“我想回家，我一直都想回家。”
淳于羡说：“舅舅就在归云庄，我带你回去见他，我们一块回崇州。”
玉青罗摇摇头说：“我不能见他，我不能回崇州。”
淳于羡说：“因为赵宫主是不是，你放心，表哥会出面解决这件事情，让她放了你，让你回家。”
玉青罗说：“别说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也不会和我爹相认的。你别在他面前提起我，半个字也不许提起。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
淳于羡正要继续劝说下去，小枝急匆匆地赶来，看她的样子，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