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最好又最坏的时代
地球历4011年，太空并没有上演21世纪科幻作家笔下所写的那类戏码，没有联盟，没有庞大帝国，有的，只是乱世的格局。星际间的秩序，维系在各个星球公民强烈的危机意识，以及各种潜规则上，脆弱，没有任何保障。
所有星际种族的领导者，无不为匮乏的能源焦头烂额。在殖民不被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往往会向新纳入已知宇宙版图的星球下手，巧立名目地进行合法掠夺。
太空远陲的汤普镇星，当地土著人聚居的汤普镇星广场上，两支外星球的探险队正在以粗野的肢体语言拼争。
十八岁的少年菩利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旁大伞菇的菌托上，他支着下巴，仿佛这场拼争只是一幕无聊的闹剧。他是个纯地球血统的混血儿，黑而蓬密的头发，冰凉的蓝眼睛，皮肤是健康的黄颜色。一只小卑波儿狗懒散地趴在他的脚边上，这是他的宠物，从卑波儿星上驯服来的。
围观的汤普镇星土著居民，千篇一律地生着豆芽似的脖子，顶着他们像气球一样地漂浮着的脑袋，五官仿佛是小孩子们涂鸦上去的，形状如同新月的巨大眼睛，尤其喜欢眨巴。他们少有表情，基本上总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广场正中屹立着一根大图腾柱，雕铸用石滑暖如玉，但是一般人不晓得是什么石料。图腾柱并不甚粗，太空中手臂最长的瓦雷星人差不多就能单人环抱了，而高度则约有7地球米。它在汤星浅碧色的天光底下竖立着，象征着汤星蒙昧又神秘的文明特征。
托卡托星探险队略占了上风，他们生着青蛙色的皮肤，没有队员例外，但搭配以粉白底的探险服，使他们看起来很清爽。他们出拳的速度也很迅捷利落，简直令汤星人咋舌。队长尼朗更是队中的拳击冠军，拳拳势大力沉。
里格星探险队队员最招摇的是他们的树叶头发，他们的体力用之不竭，全赖自己随风摆动的这簇头发。每个队员的指关节上还有突骨，可以用作打击，这是他们抗衡多数敌人的资本。
争斗的根源来自一眼水井的使用权。起先，托卡托星愿意将自己星球的特产——黏液，外加少许太空币，付给汤星土著。虽然托卡托星黏液的确有极强的润滑作用，但托卡托星使节的大肆吹嘘，使得这起买卖的公平性质变得名不副实。他们早就知道了汤星人在星际中被传唤作“偏野人”，亦即地球俗语中“乡巴佬”的意思——几乎与世隔绝，而且科学停滞，甚至代步工具也仅仅只有汤普镇鸭鸟。
托星人眼看将要得手，半路又杀出一队里格星人来，他们提供一斗植物种子，用来交换水井。汤星人于是改变主张，因为他们觉得种子明显更具有吸引力。
尼朗对里格星人的插足非常不忿，因此威胁了里格星探险队队长——采采几句。采采面对挑衅，像他在别的星球一贯做的那样，坚决回应对手的敌意举止。
两边斗得不可开交，广场东边的林子深处却传来目朱（汤普镇星上的一种鸟类）扑棱棱的拍翅声。它们成群地惊出林子，“陋陋”叫着，飞向山谷。
树枝折裂的声音越来越近，两支探险队都罢了手，分神听那声音。林子里猛地跑出一个深褐色头发的少年，喘气道：“白毛蜥蜴追过来了，它暴走了！”汤普镇星人并不害怕，反倒跳起舞来，隐隐像图腾柱上的图腾。
林子里果然闯出一只巨大蜥蜴，从头到尾披满白绒。看见汤星土著，它的眼神也温柔了起来，“嘶嘶”吐着分叉的舌头。土著人搬出几桶藤精糊，放置在蜥蜴眼皮下。蜥蜴逐桶舔舐干净，心满意足，便爬向水井，想要喝水。
尼朗不能允许一只蜥蜴与自己同饮一井，他奔过去，一掌将蜥蜴脑瓜钉在了地上，蜥蜴居然完全无法挣脱。尼朗捎带用轻视的眼光望向采采，仿佛想说：“你有本事守护这眼井么？”
汤普镇人居住的巨大果实一般的房子里，走出了他们的酋长凰高。他与子民最大的区别，是他戴着一顶宽沿帽。他见到尼朗欺负蜥蜴，略显不快道：“喂，绿家伙，如果想在这个星球立锥，我劝你不要将你们星球傲慢无礼的习气带来。”
尼朗收敛了些，说道：“哦，我们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只是需要一口水井。我保证，这将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凰高没有双唇的嘴巴一翕一合，说道：“我们是弱小的种族，但有自己的规矩，放开东蛮。”
尼朗“呱呱”笑道：“托卡托星有十个里格星那么大，有脑子的人应该知道把水井租给谁吧。”
褐发少年忽道：“大叔，托卡托星是个荒芜的星球，怎么比得上著名的旅游星球——里格星。”尼朗颊囊鼓胀，撇了蜥蜴，扑向少年。
少年身手伶俐，跳得老高，肩上伸展出一对滑翔翼。尼朗连番跳袭，被他自如地迂回躲过。尼朗终于逮住一次机会，掐控着少年的后颈，像对付蜥蜴那样子，一气按在了地上。
他扯碎滑翔翼，愤怒道：“还轮不到你这没种的小子来褒贬我们的星球，现在看你怎么逃？”少年艰难地挤出话来：“这就是我的战斗方式……”反手一掷，尼朗眼前冒出了一大团强光，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揉起了自己的双眼。
等尼朗视力恢复的时候，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后背正中央。少年的鞋底附着吸盘，就那样横站着，让臂长粗短的尼朗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自己。
尼朗正狼狈之际，白绒蜥蜴尾巴横扫过来，将没有提防的他给抡出了广场。少年解除了鞋底的吸力，爬起来一溜烟地跑回到林子里，抛下了一句“下次见！”
尼朗站了起来，抖掉探险服上的泥垢，又摆出一个炫耀力量的poss，说道：“不痛，一点也不痛。伤害已经从皮肤上彻底地转移走了。”然后雄赳赳地走近蜥蜴，散发出一圈的气场。蜥蜴毫不畏惧，眼神复又凌厉，绒毛变硬，像是针叶。
里格星人闲着没事，纷纷助威道：“蜥蜴，给力！蜥蜴，雄起！”一个土著人好心提醒他们道：“这小家伙叫作东蛮，东——蛮——”于是里格星人又改了叫法：““东蛮，神气！东蛮，威武！”
尼朗是托卡托星百中挑一的勇士，战斗经验丰富，他先呈z字前进，然后一眼击在东蛮的眼窝上。东蛮眼球几乎被直接打中，嗷嗷喊痛，抬起蹼掌，想要拍打尼朗。尼朗一脚踢开蹼掌，箭步上前，一记勾拳挥中东蛮下颚。
东蛮退了两步，求助似地望着凰高。凰高咬牙不忍看它，东蛮“喈喈”地嚎着，凰高只好用自己的月亮眼睛定定地和它对视。东蛮双目的瞳孔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个套着一个的圈圈，像树轮和箭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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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汤普镇星天外街的冷冻螃蟹酒吧里。
“小哥，你又输了。不行，不行，你太逊了，还要不要再赌一把呢？”
说这话的脏老头从护目镜底下从容地瞧着桌对面的小个子雾壳星人。
小个子雾壳星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佯作无所谓道：“夏胡老爹，你的能力我不清楚，但是你肯定是出老千了，一定是这样的。”
夏胡结巴了起来：“喂喂喂，你……你胡说，这是正……正儿八经的……的牌局，莫西老弟，耍赖的人我遇……遇到过不少，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汤普镇星的。”
莫西蛮横地说道：“你心虚了，快把从我这骗去的钱交回来，否则我会让你臭名远播。”
夏胡急忙攥紧钱袋口子，说道：“你别想再抢回去，你是不知道老爹我的手段，出来混的，没有几手，还能耀武扬威？！你敢动粗的，我就把钱币撒出去，你就和全酒馆的人抢吧！嘿嘿，别怪我没有事先对你打招呼。”
莫西偷偷在手里揉出一团云来，突然掷向夏胡，夏胡闪身躲过，那团云竟然罩住了另外一个客人的脑袋。那人拼命想把云团扯取下来，却徒劳无功，云团蒙住了他整张脸，摆脱不掉。他的同伴瞪住莫西，莫西害怕起来，又掷出两团云块，一团如出一辙地罩住了一个倒霉蛋的头颅，另一团掷空了，“啪”地一声粘在墙上，缓缓滑下，像一袋子液体水。
莫西跳上桌子，推倒了夏胡，劈手抢过钱袋子，夺路逃出酒吧。店内乱成了一锅粥，夏胡拔足要追出去，一大团云块涌进吧门，封堵住了出入。
夏胡大喊大叫：“强盗，他是强盗，他手里的钱都是我的，谁抢回来，我分他一半，不，他七我三！”但是没有人能推开那堵云墙，也没有人能够穿越。
外面响起“呼噜噜”的大风声，云墙顿时被吹成了泡沫，消弭于无形。夏胡首当其冲地跳到街上，只见到刚才还在汤星广场被尼朗尾逐的褐发少年呆呆站着，手里面抱着一卷风筒。
夏胡气咻咻道：“莫西那小鬼呢？他往哪头跑了？”少年灿烂地笑道：“没看见呢，老爹。”夏胡掏出一个烟袋锅子，敲在他的额头上，骂道：“还不去找！”少年委屈地噘起小嘴，屁颠屁颠地跟在夏胡后头。
天外街其实区域很小，街的四周，分布着五座探险队营地，供探险队停驻飞船用。夏胡和少年搜寻了半天，眼看天空暗了下来，各种冷色的云河，斑斓流动。夏胡走上矮丘，止住脚步道：“躲得还真隐蔽，没法子了，回去吃晚饭吧。”
少年欢呼道：“饿死了，饿得我都蔫了。老爹，今天换吃别的吧，那珍兽杂烩又香又美味……”说着嘴里已经“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夏胡凶巴巴道：“想吃？自己去偷去抢！整天就知道找那些土著人不让猎杀的怪物，鼓捣自己的破烂发明。”
少年挠头道：“对不起拉，老爹，那我们还是吃福菜吧。”
两人下了土丘，牵起手，朝着废弃物堆积地走去。
而尼朗与他的队员已撤出了汤普镇星广场，回到了天外街。尼朗喝了几口托卡托星自制的瓶装饮料，又摊开一轴地图，边看边说道：“汤普镇星真是极好的跳板，只不过……我们小看那伙偏野人了。”
一旁的圆木桶上蹲着一个瘦削的直发剑客，转着手里那把藏在木鞘中的剑，整个人淹进了黑影。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青蛙男，想要与我合作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