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之绿谷 -- 第三章 如冰的男子 上
翌日，天刚破晓，红映和祈儿便早早起床，梳洗打扮。
打扮好，祈儿打开门，看见二哥靠着门框伸懒腰。
“你一直守在这里啊？”
“是啊！”
祈儿惊讶：“今天你可还要骑马呢，不怕半路打瞌睡从马上掉下来吗？”
燕仲翔摇头：“没事，我打坐一下，就能恢复精神了。”
“会内功可真好啊！”
祈儿羡慕死了。
吃过早饭，他们上路。
红映和祈儿依然乘坐第一辆马车，燕家的男人们则骑马在前后左右相随。走最后的是装着祈儿衣物和陪嫁物品的第二辆马车。
祈儿坐在车窗口向外张望着。
“奇怪，今天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红映探头向外看了一下：“今天是十五，可能是有庙会吧。”
“是吗？”祈儿叹气：“可惜我们要赶路，不然就可以好好逛逛了。”
燕仲翔正在出神，听到此话，他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笑道：“你不用觉得难过，以后你都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还怕没机会玩吗？”
祈儿白了他一眼。
燕仲翔开玩笑没个完，装出替祈儿担心的模样，叹气：“妹妹啊，只怕，你到时会觉得烦，听到逛庙会就想哭！”
祈儿皱眉：“今天天气好，我心情不错，不要惹我！”
燕仲翔笑着，“哎呀，我是怕你逛不上庙会难过，特意安慰安慰你嘛。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懒得理你呢！”
祈儿狠狠瞪了二哥一眼，撅着嘴将马车窗帘使劲扯了下来。她刚想向红映抱怨一下二哥是多么讨人厌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进了她的耳中，她又直起身掀起窗口的帘子，向外看去。
马车正经过的是青树镇出镇的大道。道路两边种满了桃李、杏树，三月正是桃杏盛开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
一棵开满了花朵的桃树下聚着一群孩子，他们围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倚着树干，正在给孩子们吹一支小曲。
“红姐姐，你来看看。”
“什么？”红映疑惑地移到车窗附近。
“这个声音和昨夜引导我走出森林的‘笛声’好像哦。”祈儿说。
红映仔细看了看：“那不是笛，是箫呢！”
燕家的一行人和两辆马车从那些小孩子身边经过，小孩子们见到马车都兴奋地大呼小叫。那白衣男子也停止吹箫，望着马车。
一阵微风吹过，将满树的桃花和他的长发、衣衫都吹得舞动起来。
在漫天花瓣与发丝的飘摇间，白衣男子注视着祈儿，微微一笑。
这惊鸿一瞥的笑容，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祈儿呆呆地望着他。
……
那个白衣男子转身欲走，祈儿拉住他的长袖，请求他。
“带我走吧，求求你！”
“为什么？”白衣男子不解。
祈儿眼泪汪汪，哀求：“我家人逼我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成亲，我不要……请你带我逃走！”
忽然，一个人将祈儿的手从白衣男子的袖子上拉了下来：“你是我丁家的人，怎么能跟别的男人逃走，快与我去拜堂成亲！”
祈儿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形容猥琐不堪的男人，正用又黑又瘦的手掌向她伸来……
“不要啊——！”
祈儿大喊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把正在外面低声说话的红映和燕仲翔俩人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红映撩起帘子，急切地问。
祈儿环顾四周，自己在马车中，而马车还走在前往丁家的路上。
原来，那只是个噩梦。
“我做了个梦，没什么……”她定下心来，一边抚着胸口给自己压惊，一边问：“我什么时候睡着的，睡了多久了？”
红映回到马车上：“离开青树镇没多久你就睡着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祈儿揉揉眼睛，掀起帘子看看窗外：“马车怎么停了，已经到绿谷了吗？”
燕仲翔从外面探头进来：“怎么，是不是有点迫不及待，想见你未来的夫婿了？”
“嘁~！你就永远这样‘狗嘴里长不出象牙’吧！”
祈儿翻着白眼不理他。
红映在一旁笑着说：“刚刚有几个骑马的人自称是打绿谷来接我们的，大哥和李师叔去打探虚实了，让我们在这边等一等。”
“是吗？”
祈儿把头探出窗口，向外看。
远处，李师叔正在与几个人说着什么。那几个陌生男人都是一身褐色的劲装，只有在最前面和李师叔说话的人穿着青色的长衫，看起来像是这些人的首领。大哥燕伯飞和三哥燕叔翼骑马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话。
祈儿发挥想象力：“如果这些人是山贼，我们可怎么办？”
“五个人而已，不用怕。”燕仲翔笑嘻嘻地靠在马车窗口一侧，满不在乎。
“绿谷范围之内，哪来的山贼啊！”红映笑着。
她抬头向前面看了一阵，低声对祈儿说道：“你看，那个穿青色长衫的人，一定是个用剑高手呢！”
祈儿仔细瞧了瞧，那个人正在和李叔叔专心地说话，他是那些人中唯一没有佩带兵器的人。
祈儿有点奇怪：“红姐姐，你从那里看出他是高手啊？他身上又没有剑！”
红映笑笑：“你看他的腰带，样子很普通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里头其实藏着一把精良的软剑呢！”
燕仲翔在旁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不愧是‘天工门’的传人，果然好眼力！”
“软剑！”祈儿猛地睁大眼睛，“我只是听说过，可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呢！”
看到祈儿的脸颊因为兴奋而变得红彤彤的，红映不由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冒失的事情。这边他刚这样想，那边祈儿已把头探出了窗外。
她向前面正在说话的众人大声喊道：“那位青衣大哥哥，请过来一下好吗？”
众人停止了谈话，回过头来向马车这边看了过来。祈儿还怕不够引人注目，又伸出一只手臂使劲挥动了几下。
那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先是微微一怔，在数十只眼睛的注视下，略带着些尴尬策马来到了祈儿的马车前。他勒住马，用清朗的声音问道：“燕姑娘，有何指教？”
这人大约二十六七岁，面容白皙如玉，眼长眉细、唇红齿白，一双目光坚定的眸子里好似夜星闪动。头发乌黑，长长的发丝在脑后用浅绿色丝带扎着，随风飘动。肩宽腰细，穿一身合体的青色长衫。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犹如阳光下闪耀着的冰般，清澈、干净。
祈儿看得有些呆。
“请问有何指教……”男子有些尴尬，又问一次。
祈儿忙摇摇头，晃得发鬏上的六个金铃叮当作响，红着脸笑，说：“没有，我没有什么指教的！倒是想请教一下大哥哥呢。”
青衣男子和气地说道：“燕姑娘不必客气，有话就尽管问吧。”
“我红姐姐说，你的腰带里其实是藏一把软剑，是真的吗？”
男子点头。
祈儿满脸满眼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曾亲眼见过软剑是什么样子，你能……让我瞧瞧吗？”祈儿说出请求。
只是略加思索，青衣男子便把右手扣在腰际，轻轻一抽——一柄薄如蝉翼，通身锃亮，散发着逼人寒气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厉害啊！”祈儿瞧着，惊叹一声。
青衣男子微微扬了扬眉，手腕轻轻一抖，震得那剑身出现了水波般的舞动。
如同看到变戏法似的，祈儿开心地鼓起掌来。看得旁边的燕仲翔苦笑着直摇头，扭头看别处。
青衣男子准备收起剑，祈儿又有了新的愿望。
“我可以仔细看一下么？”
青衣男子望着手里的长剑：“这个毕竟是伤人的凶器，燕姑娘体质弱，只怕受不起它的阴寒。还是不要接近为好。”
“是这样吗？”祈儿半信半疑，并不死心：“可是我体质好的很，从来不生病……”
青衣男子微笑着摇头，收起了长剑。
红映在祈儿身后拉了拉她，轻声劝道：“好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快回来吧，你再这样抛头露面，会惹人笑话的！”
祈儿听了，回头对红映笑笑：“最后问一个问题，马上就好！”
在张嘴之前，祈儿却忽然犹豫起来……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盘旋了好久，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得到的答案，很可能会证实自己的猜测……
又不免心生怯意。
静默了几秒钟后，祈儿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勇敢地开了口。
“您来自绿谷，是吗？”
青衣男子点头。
“那…… 你一定认得丁家的少爷了？”
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哪有家丁不认识主人的道理呢。
祈儿看到青衣男子点头时眼中闪动着笑意，知道自己问得很愚蠢，有点额头冒汗。但是她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哪怕被人笑也一定要知道。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那，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青衣男子有些为难：“这个…… 要怎么说呢？”
祈儿一脸认真：“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他啊……”青衣男子眼望着前方，笑一下：“只能算是个普通的人吧……不爱说话，不会讨好人，又很孤僻。”
“啊~！”
这下可惨了，嫁给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岂不是很无聊？
祈儿失望至极，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整个人滑落到马车车厢里，只露出一双手臂和半张脸在窗口。
她就如此“挂”在窗口上发了一阵呆，直到发现青衣男子还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等着。才惊醒过来。
祈儿振作起精神，挣扎着抬头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大哥哥，多谢您回答我的问题，我叫燕祈儿，以后到了绿谷，还请大哥哥您多多照顾！”
男子微笑：“彼此彼此。”
“对了，还没请教您的姓名呢？”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祈儿。
祈儿被他看的有点莫名其妙，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问话，再次问道：“大哥哥，您叫什么名字？”
“在下……丁离。”
这回，祈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向左右看了看，大哥、李叔叔、三哥，以及旁边的二哥燕仲翔，都在用诡异的神情看着她，似乎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样子。
“你……叫什么？”祈儿不死心，又问一次。
男子温柔地说：“在下姓丁，名离。”
祈儿彻底目瞪口呆。
自己千里迢迢而来，要嫁的那个人。
不就是——“丁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