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前传-孩子波浪 -- 三十九、孩子出生

孩子出生的那天我在家，但孩子出生跟我在身旁没有多大关系。

农历四月廿的那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静儿跟我说她的肚子痛，粘起手指一算，九个多月接近十个月了。于是我扶着她向医院的方向走去，可那是偏僻的地方，到公路有段距离。我必须扶着她到公路，因为我根本抱不起不俩个人的她，抱得起也走不远，因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我不敢尝试抱她，那是两条生命。

她真的痛得不行了，于是瘫坐在地上，还好春天刚过气温开始回升。看着静儿哭成不成样，我一份是担心一份是恐惧，我真的不知该做些什么，用另一句话来说便是不知所措。我半跪在静儿跟前直安慰她，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的思维也只能想到这儿。

过了会儿，房东买菜回来见静儿瘫坐在地上直叫哎呀，叫完哎呀便丢下手中的菜冲回回来的路，似乎掉了些什么。但她回来是坐着出租车，才多远的路程坐出租车。出租车在我的跟前停了下来，我慌慌张张的叫她一声阿姨，还想说点什么，但她没有理会叫我把静儿扶上车。当时我有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我们整天躲避的房东。

那天房东跟我们一起去了医院，我知道她怕我们没生过小孩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她的早餐没吃。

进了医院不久，房东二话没说就跟护士去交了几百块不知什么费用的费用。回来后她什么都没说。有些人在紧要关头做事是从不啰嗦，尽管在平时很罗嗦，每天都为此躲避。

我和房东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都看着地板，沉默。以电视中的情景上演着，也许每一个进医院的人都带着同样的心情，医院毕竟是死人和得病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医生从产房里走了出来，我和房东马上走到他的跟前，房东问孩子怎么样我问静儿怎么样，似乎房东更在乎孩子，而我更在乎静儿的身体，静儿是个有缺陷的人，我早已想过孩子不出世的情景。

还好，医生对我们说母子平安，但前提是静儿还大着肚子。医生问房东我们是她什么人，毕竟在广西这块地方的好心人太多了，医生不敢乱下定论。我说是她丈夫，片刻医生惊讶表情浮上脸容，然后又重新过量我一翻。这时站在我身旁的房东说我是孩子的奶奶，医生的脸色马上由惊讶变成恐惧，看着医生恐惧的表情我也开始恐惧，似乎医生从未从广西这座医院见过此般情景，想必是医生的见识少了，也许我是刚从学校走出来不久的学生。

房东三十五岁。

最后医生还是沉下脸，跟我们说了个坏消息。她说，母子是平安，但母亲难产，且母亲以前子宫动过手术。医生说到这盯着我，房东也转过头看着我，我点了点头，说，在她四岁的时候出了车祸。我说完后医生接着说，母亲只能生一胎，生完后得切除子宫，这样才能确保母子平安。房东惊讶的退了两步，靠着墙，直盯着产房的门，沉默，似乎产房里躺着的是她的便儿媳妇。

医生说他跟他的科长说了情况，如果要让母子平安，大概需要七万。七万符合静儿的预算，当场我说，那快救她啊。医生跟房东又重新打量着我，也许我把话说得太快了，但我只是不想让静儿出事。

她们的怀疑都是正常的，06年，七万不是个小数目，特别是对于我这种十八岁的小屁孩，且住得偏僻到连水泥路都没有的人来说。

医生惊讶了好会儿后叫我先去办个手续，要办手续，这出于我的考虑范围的事儿。我说，能不能去看看静儿。医生说，不能，她还没醒。我说，钱在她的手里。医生笑了笑，然后转头向走廊的另一个尽头走去，走了两步，还是笑着对我说，最好在今天凑齐一万。还好，今天是一万。靠在墙上的房东说。

也许我应该叫她阿姨。

这是什么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让我没想到的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医生没钱他们是可以看着你死去的，不用抱怨，每个出生在这世上的人都是这般——自利着，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能给你任何担保，只有你强大了。

我第一天想到的就是贷款，静儿说过能过日子就不要与彼此的父母要钱，我们已经是舍去他们的人了，我们没有条件，有条件那便是不充分的。他们抚养了我十多年，而这十八年后我们只为一个念头，走了。贷款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我是个失业人员，且贷款需要通过一系列的审核，那是时间问题。房东说她现在能给我筹到三万。我说等孩子生下后就给你还上。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但那笑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种讽刺。

三万对于一个广西的人来讲不是个小数目了，在广西在那个时候一个较高普工工资也只有六百来块钱。

房东说，去你所认识的人哪儿借点钱，广西的人都很乐于助人。我就仗着“乐于助人”这四个字走起“借钱”这条路，这是我第一次借钱。果然，广西的人好说话，他们都是乐于助人的人，没有广东的人来得盛气凌人，也许这也是静儿功劳，早有预谋，过年时给出去的小红包现在变成大红包。谁说给红包不是一种投资，谁说给红包不是一种谋划。

后来我们筹到了四万五，在房东的不烂之舌下医院答应可以先欠着。当时的我和房东欣喜若狂，紧紧抱在一起。

因为难产，八天后静儿才把孩子生下来。八天，是个不错的数字。基本每个中国人都喜欢这一幸运数字，在有得选择的时候不选择那是傻子。在那八天里我都呆在医院，基本没回家，房东也常来看静儿，一有空便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房东，好到可以说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她只有三十五岁。当然我就成了她的孩子，但我能不能叫她妈妈。如叫了，会不会被她臭骂一顿？这是个问题。

静儿没事，想产的时候我常不在她身边，而她不想产的时候我常会坐在她身边看她熟睡的样子。静儿熟睡的时候总会舔舔舌头，那样子十分可爱，像纯净的小孩。

看着她的样子我总会想她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像她这般孩子，那该有多么可爱啊。

我开始对幸福生活有了遐想。

八天之后静儿将孩子生了下来，孩子相当可爱，更让我高兴的是是个男孩子。以前的人生孩子总希望是个男的，现在也一样，男女根本没法平等。

我和房东再一次欣喜若狂的抱在一起，房东一直在叫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孩子的身材长得很像我，弱小，而脸容长得像静儿，太完美了。但静儿正在做手术，她还没能看见孩子。高兴会儿后我们又沉下脸，我们都担心着静儿的安危。

手术是成功的，但静儿以后再也没生育能力了。手术后我进去看静儿，静儿没醒。当她醒来时我笑着把孩子抱给她看，她看了眼后沉下脸。我的笑容在空中洞化，我说，不喜欢孩子吗？她沉默良久，说，我现在没有子宫了，我失去了生殖能力，我已经不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片刻，我说不出话来，我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是跟她说没关系，还是该为她难过。我们对视着，静儿又低下头，沉默。

看着窗外被寒风吹得晃动的树枝，最后，我鼓起勇气转身对静儿说，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只有能开开心心的就行，哪怕这孩子不能出生。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孩子。如果把你跟孩子作一个选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用句难听的话来说，我是个内在消费者，请将我当个不是寻常人来看待好吗？例如超人，奥特曼。

静儿一下子流下了泪，抱着我哭得叫不出声来，尽管她的手背还插着针头。

也许每一个不成熟的女孩子都是这么容易感动，但静儿已不是女孩子了，她是个妈妈，她将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妈妈。而我将成这世上最好的爸爸，尽管如今的我还说着那样浪漫感人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