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彼荒 -- 第一章 暗夜鬼灵
雪后的太阳格外温暖。解冻的河流波光潋滟，残存的浮冰反射太阳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允卿盘膝坐在河中的小岛上，吸收清晨天地间充溢的灵气。小宇拥着狐裘，斜靠在树上，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徒弟。小宇在雪原住了下来，教授允卿召唤术。允卿天分极高，只是半年光景，就到了中级召唤术师的水平。
雪狼王从树林中窜出，一个漂亮的跳跃，越过河流，落在允卿的旁边。
“小雪，找到钧煌的坟墓了么？”雪狼王点头。“小雪真能干！”允卿抚摸着雪狼王雪白的皮毛道。允卿学召唤术两个月后就收服了雪狼王，小宇帮助他们完成了召唤契约，并让历代雪狼王的英灵和它融合，现在的小雪身上拥有几十代雪狼王的智慧和力量，短短四个月，小雪就进化成了五阶召唤兽。
钧煌的坟墓藏在深山里，一路上鬼怪横行，都被允卿轻易解决了。路的尽头是一处悬崖，深不见底。允卿惊讶，难道走错了地方？小雪怎么会带我们到这来。传说暗夜精灵王钧煌最后的岁月是和一只雪狼王度过的，小雪继承先代的记忆，不该走错路才对。
小宇笑道：“钧煌果真给自己找了处好坟墓！”不用结印，不用咒语，意念微动，小宇便破除了眼前的幻术。路尽头的悬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庞大的陵墓群。这里埋葬了跟随钧煌征战的暗夜精灵族战士的尸体。陵墓里寂静得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山河永寂，便是这样的感觉吧。耳边突然响起冲锋的号角，化身为鬼的精灵们，依然执拗的进行着生前的荣誉，为了能在阳光下有尊严的活着，挥洒热血，为暗夜精灵族争得一席之地。悲凉的古战场奏响凯旋之音，暗夜精灵族终于赢得胜利，自由的生活在妖精森林。
暗夜精灵们脸上幸福的笑容支离破碎，一切又归于沉寂，只剩下清冷的风声寂寥的四望。冰冷的陵墓前，一个瘦弱的童女孤零零的坐着，她凝视着来人，叹息：“沉寂千万年，这里的宁静无法继续了。”
眼前的女童让小宇想起来了琉璃宫中的少巫女，柔弱，孤寂，她们单薄的身躯承担着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你一个人守护这里这么久，一定很累吧！”小宇和女童并肩坐下，女童幽幽的道：“我肩负着守护暗夜精灵族的使命，虽然他们失败了，只剩下一杯黄土，可他们向往胜利的信念没有因为死亡而消逝。我只希望能给他们一个好梦，让他们带着胜利的骄傲睡去。”
小宇怜惜的抚摸着女童苍白冰冷的脸颊，道：“你给了他们千万年的好梦，已经够了，你累了，休息吧！”女童在小宇的安慰下双眼渐渐闭合，娇弱的身体瞬间化为白骨，风化成灰。暗夜精灵族失败的那天，她为了帮助败军逃离，灵力耗尽而亡。她的执念比暗夜精灵族战士们更强，她渴望带给他们胜利，生前不行，就在死后给他们胜利的梦境。
允卿低声叹息，他无意打扰英雄的安眠。“小宇，我们还是走吧！”小宇摇头，道：“钧煌作为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暗夜精灵王，他的灵魂蕴含的力量极其强大，你只有跟他的灵魂签订了召唤契约，才能在通灵界有一席之地。而且，这支暗夜鬼灵军团，我势在必得。”小宇继续前行，允卿无奈的摇头，相处半年，他已对这个高深莫测的弟弟有了深刻了解。小宇大多时候是温顺的，但他一旦认定什么，就坚定得可怕。
坟墓群的最高处，屹立着一个高大的骨架。他便是钧煌。一个奴隶出身的暗夜精灵，为了赢得自由，他竖起反旗，带领被奴役的暗夜精灵，向妖精森林的当权者挑战，他败了，他的名字却响彻三个大陆。是他让暗夜精灵看到自由的曙光，让他们了解自己并不是天生的奴隶。之后的几千年里，暗夜精灵成为黑夜的死神，不断的争取着自己的自由。暗夜精灵族最尊敬的两位王者，一是洛天精灵王，他给了暗夜精灵族梦寐以求的自由和尊严；二便是钧煌，他给了暗夜精灵族战斗的勇气和追逐梦想的动力。
小宇站到钧煌的面前道：“可惜，一代驰骋天下的英雄变成了枯骨。”钧煌的骨架有了片刻震动，虚空中，一双眼眸浮现。同一时刻，一个五芒星封印阵法完成，钧煌的灵体被禁锢在了空中。虚空中传来钧煌低沉的笑声。“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外面的天地与我们那时不同了！”言毕，五芒星断裂，阵法失去作用，钧煌的灵体凝聚，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暗夜之王果然不同凡响，轻易就破了我的星绝五芒印。”小宇笑道，面对千万年前的王者，依然神态自若。
钧煌的灵体道：“你是宇系的骄子，我们这些已经死去的人，对你没有什么用处。你快快离去吧！”钧煌的声音缥缈，仿若来自天外，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悲凉。
“你知道我的来历，看来你死了，依然时刻关注着活人的世界，为什么？”小宇咄咄逼人：“因为你不甘心！不甘心背负着失败者的名声结束一生。”
钧煌狭长的双眼射出骇人的光：“孩子，你可知道，在这个坟墓里，我能轻易结束你的性命。”
小宇嘴角微翘，自信满满：“你不敢！”
坟墓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允卿感觉呼吸困难。小宇依然微笑着和钧煌对视。小宇来这里之前已经了解到了钧煌的一切。钧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英雄， 他看待他的同伴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坟墓里凝聚不散的灵魂就是牵制他最好的砝码。
“一年之前妖精森林的神秘血案你应该很清楚。”小宇轻笑。钧煌的双眸冷寂如冰，小宇知道了，代表精灵王也知道了一切。他费尽心力想掩饰的真相还是被揭开。坟墓里不甘失败的灵魂们，逃脱了他的禁制，到妖精森林报复千万年前仇人们的后人。
“精灵王想怎么处置我们？”钧煌问。面对惊才绝艳的现任精灵王神匙邺，任何挣扎都是多余的。“精灵王很生气，他本来想一剑毁了你们这里，可是被我劝阻了！”
“以什么为条件？”钧煌问。小宇严肃的道：“暗夜鬼灵为我所用，我会洗刷你们失败者的恶名，给你们辉煌的胜利。然后净化你们的血腥，让你们在神树里重生。”
寂静的坟墓突然喧嚣起来，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小宇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诚恳的看着钧煌，等待他最后的回答。
钧煌沉吟许久，他的灵魂早就想重生，脱离这山河的寂寞。可是跟随他的人却执着于胜利，不肯安息，他不得不滞留在尘世，守护着他们。也许，这是最后的希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钧煌问，眼神灼灼。小宇看向允卿，郑重的道：“哥，你相信我吗？”允卿点头，他当然相信他，他只是一个孤儿，一个山野间偷生的普通人，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是小宇给了他脱胎换骨的机会。
小宇对钧煌道：“你和允卿签订联盟契约，若我背弃盟约，允卿将堕入万劫之狱，永不超生。”钧煌犀利的眼神仿若要刺穿小宇的内心深处。钧煌笑了，他看到了小宇的诚意，小宇把允卿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与允卿签订契约无疑是最好的保护。而且，允卿将会是个很好的同伴。
“我同意与你定盟！”钧煌的声音响彻坟墓，无数的灵魂欢呼，“胜利！胜利”他们留恋尘世万载，只为这两个字。
夜灵军团从诞生到消失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但他们的威名永远流传了下去，成为灵界战场上最璀璨的星辰。
夕阳如血，染红了一片天空。小宇和允卿并排坐在山巅，俯视苍茫大地。
“哥，你的梦想是什么？”小宇问。允卿俯瞰天下雄伟壮丽的景观，心生敬畏，道：“我希望我死后，名字会流传下去，就像钧煌，即便化成了白骨，依然是人们心中的暗夜之王。”
小宇极目远眺，巍峨的山脉，滚滚的河流，繁华的帝都，苍凉的废城，一幕幕尽收眼底。繁华转瞬即逝，只有山河大地是永恒的。
“哥，你要以允卿为名，好好的活下去，我会让你名动天下；而我，将以小宇为名，为所有牵挂的我的人而活。”
允卿怔怔的盯着小宇，看不懂他此刻的眼神。夕阳的余晖洒在小宇的脸上，无邪的笑容纯真如幼童，刚才那个和暗夜之王机谋暗算的人似乎没有存在过。 小宇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他的内心是天真无暇的。但他从小接受的却是储君一样的教育。权谋算计离他很远，却又近在咫尺。 以前他只是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运筹帷幄，化解阿爹，师父给他的难题。他曾觉得这很无聊，如今他幡然醒悟，阿爹，师父早就预见到今日的局面，所以在尽量保护好他的同时，也让他学会自保。
山坡上破败的小屋已经被小宇和允卿修葺一新，新家里多了一个灵秀的丫头，她是小宇请来照顾允卿娘的。小宇从星陨国请来了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病，她的眼睛可以模糊的看到一些东西了，混乱的神智还尚需时日调养。
夜凉如水，小宇睡不着，赤着脚走到门口的石阶上坐下。白日，少巫女用风传来了那个人的讯息。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爹的人。
“小宇，光着脚会着凉的。”允卿提着一双鞋走出来，顺手把自己的单衣披在了小宇的身上。允卿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子，对小宇照顾有加。小宇在修为上让允卿惊为天人，可对生活常识的认知却贫乏得可怕。比如，他不会梳头，不会穿衣，不会穿鞋，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道买东西要花钱总之，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有的毛病他都有，甚至更严重。
小宇尴尬的笑，从需要他自己穿鞋开始，他就觉得穿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允卿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抓起他的脚，塞进了鞋子里。
“允卿哥，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允卿的动作一滞：“他现在好么？”
“很好，”小宇低声道：“过得很威风，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人人称羡的好徒弟。”允卿双手紧握成拳，怨恨在他的眼中燃烧。抛妻弃子的他过得这么逍遥，让他的娘情何以堪？
“允卿哥，你想让他得到应得的惩罚吗？”小宇问，眼神深不可测。
“想！”允卿回答得斩钉截铁。小宇笑，笑容比哭更难看。他其实希望允卿说不的，他一直都是个单纯的孩子，他的心承载不了太多的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