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45章

红媚娘已经忧郁了十五年，换句话讲，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么一种甜而苦涩的生活与等待。反倒是夏桑莲，她年少，芳美，孕生希望。她不是江湖上的侠女，不是风尘妓女，不是豪门公主，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却已远去恋人的平凡女子。

这样的姑娘没有沾染过大是大非，没经过风花雪月的浪漫，她只是拥有着一颗对爱赤诚的心。所以这样的姑娘最脆弱，更需要他人的安慰与开导。红媚娘知道，但她更不愿意看到这位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姑娘会因爱而走入了不归途。

红媚娘更明白，夏桑莲的心是脆弱的，但红媚娘要让她懂得，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那么，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坎坷，都需要一颗坚强而又成熟的心。

爱原本很简单，可是离别却总扰人心神。

红媚娘问道：“桑莲妹妹，你愿意就这样一直地等下去？”

夏桑莲正视着红媚娘，她正在闪动着那清澈而明亮的眸子，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简单，但是，这个问题却是红媚娘想了很久，很用心地去问的。

夏桑莲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作什么声响。

红媚娘问道：“倘若你等的那位男子永远都不会回来，那么你还会这样痴痴地等下去吗？”

红媚娘的话从来就是很直接，也许这句话问出来，反倒显得她太过残酷。原本夏桑莲是怀揣着一段甜美的回忆，真诚的许诺，无悔的誓言，永恒的希望，在这里痴痴地等待着，然而，红媚娘这句话，很不和适宜的假设，让夏桑莲将甜美变成了苦涩，真诚化成了谎言，无悔想成了欺骗，永恒幻化了虚影，她很激动，也很愤怒。

夏桑莲有种控制不住的冲动，道：“你在说什么，他答应过我，我想他一定会回来的。”

红媚娘想着自己的当年，也是有一种单纯的心去看待这个世界，然而，当岁月流逝，她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民间只存在童真时的真诚，看到的江湖，则是一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深渊。

年少时的一切都是梦魇，梦是美的，可当那种童真的梦逐渐地苏醒来时，却给予那些总是痴守于完美的人极度的落差。

红媚娘道：“我是说如果。”

夏桑莲道：“不，没有如果，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来就没有食言过。”

红媚娘知道她此刻激动的心一时间难以平息，于是拖着她那绯红色长衫，在海滩上逐渐地远离了夏桑莲。她望着红媚娘那纤细而婀娜的倩影，不由得在耳畔又萦绕起红媚娘刚才的那句话。

夏桑莲难以接受红媚娘的话，因为常生活在那唯美梦幻的人一时间是很难接受一份现实给予的无奈的。但潜意识里，夏桑莲已经将红媚娘深埋于心。

夏桑莲一动不动地眸视着红媚娘缓缓离开自己的背影，骤然之间，却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蓦地又想起了红媚娘那深邃的眸子所暗含着的盈盈泪水，又突发联想于红媚娘尚未对自己说完的话，此刻，她是多么希望红媚娘可以住步回头，因为在夏桑莲的心里，真的将红媚娘当成了一位可以无话不说的姐姐。

红媚娘并没有真的想离开夏桑莲，因为，她始终想让这位单纯的女孩从那不现实的爱河中挣脱出来。她在距离夏桑莲约五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蹲坐在了海畔，一身绯红色的长袍此刻已将她彻底地包裹住了。

风冷，水凉。

风轻摇着红媚娘的长袍，恍似一团火焰。火焰来来回回地冲刷着海滩上的沙砾。

一阵咆哮，水没过了红媚娘的脚踝。打湿了她的长袍，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也许，红媚娘此刻真的需要这么一种意境，让浪波冲刷自己的躯体，洗涤自己的心情。

夏桑莲也转身缓步前行，不过她并没有靠近红媚娘，反倒是离远了她，红媚娘依然是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那里，不是她想让夏桑莲离开自己，而是她很清楚夏桑莲并不是真的不想搭理自己，也不是因自己刚才那直言不讳在怄气，反而她真的是揣测着自己想给予她的启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本是谁都理解的话语，但又会有谁，真的能够看开人间的那分缠绵悱恻却又饱经悲欢离合的爱情呢？人终究是很注重感情的，没有会在感情中而显得洒脱，包括一直看似刚强的红媚娘。

夏桑莲站在一旁发怔，向远方眺望，看那一片巨浪想吞噬一切。蓦地，她合上了眼睛，因为她怕，她怕那突如其来的骇浪吞噬掉自己的梦。

好冷，夏桑莲浑身打着寒战，但她自己却没有感觉到，因为她将此刻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寄予了对前路的恐惧和对恋人的牵挂。

一振，夏桑莲似乎找到了一种依靠，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当一个人打着冷战的时候，往往只有人的那般真切的关怀才可以赋予她温暖。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红媚娘。红媚娘的手轻轻地垂在了她的肩上。夏桑莲回眸，看了她一眼，但是她有立刻地回转过头。

红媚娘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待了一个人，足足等待了十五年。”

十五年，这在谁眼中，都是一段漫长的过程。倘若一个人可以等候另一个人十五年，那么这十五年将会显得更漫长。红媚娘因为一句童年的许诺，等了黎远愁十五年，她将她的青春付诸东流，她将她的所有，交托给了青楼。

在凤别楼外的人，尤其是女人，似乎没有一位是为了享受这里的缭绕雾霞，望海消愁，观赏这里幽雅的风景。来这里的人，往往是想拾起她们的那点滴哀伤与美好的回忆。

夏桑莲听到了红媚娘那有如此伤情的话语，顿时，似乎明晰了她刚才为什么要有那样的假设，让自己的希望转瞬地化成了奢望。十五年，在这期间里可以发生好多好多事。十五年前，或许红媚娘也象夏桑莲一样，怀揣着唯美的梦，憧憬着那可以发生任何事情的未来。但十五年后，红媚娘却不忍再度回首这十五年的岁月变迁。

夏桑莲有些同情红媚娘了，因为出于女性间彼此的直觉，她仿佛用自己那般如碧波的眸子扫描到了红媚娘的内心。

夏桑莲道：“什么，十五年，你真的等了一个人十五年吗？”

夏桑莲用好奇而又诧异的声音打破了这原本是死气沉沉的凤别楼。但是，当这句话落下来的时候，这里却变得更加的静谧了，的确，思念与思念之间仅存在沉郁。

红媚娘真的不想在旧事重提了，但为了让夏桑莲变得坚信现实，她却不得不用自的这十五年去打动夏桑莲，告诉她，沉陷于爱河的女人是最悲惨，最可怜，但却是最让人察觉不到她们内心感受的女子。她们脆弱，但是却有着无限的隐痛。

红媚娘很勉强地点了点头，道：“真的，他叫黎远愁。”

黎远愁，无论是民间的，还是江湖的，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凡是有耳朵的，都是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这个时代，黎远愁就如诗坛上的李白，词坛上的苏轼一样闻名，即使你没听过李白的诗，苏轼的词，那么你也会依稀知道历史上还有李白，苏轼这两个人物。

夏桑莲道：“飘香剑客，黎远愁？”

红媚娘很怅然地点了点头。

对此，夏桑莲尤为不解，黎剑仇在江湖中名声显赫，若有意打探，定然知道他的去向。如若两人表明身份，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为什么红媚娘还要在此做无畏的等待？或许，也只有把一切事物都看得很美好，将一切人情世故想得都很单一的人才会这么想。

遂然，夏桑莲将心中的那分疑惑表明了出来，但红媚娘听后却只是一笑，笑她的天真，笑她那颗毫无瑕疵的心。

红媚娘道：“十五年太久，当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十五年的时候，那么他们还会对彼此记得多少呢？”

这是夏桑莲从未想到的问题，这更是她难以理解而又无法解答的问题。夏桑莲垂头，似乎她此刻也在有意地去冥想着十五年后，自己又会变得如何。是不是自己与他再相见的时候，真的视若离人。到那时彼此间再见的话，只是依稀的想起对方的名字而已。

红媚娘道：“两年前，我同你有着相同的情感，将昔日的承诺赋予了如梦般的美好。就在两年前，我刚听闻江湖上出现了飘香剑客黎远愁的时候，我异常的兴奋，我自以为我找到了归宿。就在某一日，我看到他时，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柄飘香剑，看到了那昔日给予我承诺的他，我才发现，我们的距离远了，我们真的陌生了。”

夏桑莲听得入了神，她几乎把自己想成了红媚娘，将黎远愁想成了自己所要等的人，在幻境中重蹈他们的覆辙，彼此之间变得陌生，变得极其的冷淡。

夏桑莲在思索之时，无意间，脱口道：“真的会这样吗？”

红媚娘很肯定地回答道：“会。”

夏桑莲听后，没有一个毛孔不在冒着冷气，她根本不敢想象红媚娘所说的会是自己的将来。她发怔在了那里，目光无神，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说他永远爱我，他说他此次出征回开就会娶我，他叫我等他，等他……”

夏桑莲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小到了红媚娘无法听到了她说的话。红媚娘用手又轻轻地触及着她，想给予她心灵的慰藉。

夏桑莲那盈盈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着，很快就滚红了她那双清澈而又雪亮的眸子，很快她的泪水泫然而落，泛着那微微地抽泣声，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凄凄惨惨戚戚。

红媚娘轻轻地拿出了丝帕，为她擦去眼角上的泪水。但是，她的眼睛已经变得红肿了。

对于一个人那深深的思念，怎能是小小的丝帕所能擦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