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10章

风瑟瑟，一阵风掠过，令黎远愁感到毛骨悚然。他不是恐惧红媚娘会杀了自己，而是害怕红媚娘真如江湖人对她的评价：夺命。夺谁的命？夺任何人的命。

红媚娘可以摧残一位风度翩翩公子的意志，就如身闪金柳风飞一样。听闻情华翠玉楼出事之后，他整日沉浸于酒肉之中。他怕今生无缘在与红媚娘相会，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已然同情华翠玉楼俱焚。

红媚娘也可以无声无息，很无情的一招叫人丧命。正如万里凝，就连死也死的不明不白。

在黎远愁与云飞的这个时代，江湖人士杀人多变诡异。但象红媚娘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的确是最令人骇然的。

风刮动了红媚娘的裙衫，一串红影匆匆地在黎远愁眼下掠过，遂然，黎远愁提起了精神。黎远愁尾随其后，紧紧地跟住了那团红影。

红媚娘停住了脚步，但那绯红色的披风还在飒飒的清风中抖动，恍似一段段火苗，在黎远愁面前洋洋跳跃。

黎远愁也停住了脚步，身上那固有的香气在红媚娘周围环绕着。

黎远愁有太多的话想问红媚娘，甚至说，黎远愁都有要杀她的冲动。

红媚娘猛然转过身来，瞬间，两人目光交错。黎远愁看到了红媚娘的眼神并不是毒辣的象火焰一般燃向自己，而是轻柔的如彩带一样，轻轻而来。红媚娘是迷人的，她的微笑更是体贴的。

但红媚娘的眼波丝毫没有溶解掉黎远愁眸子里的冷煞。

黎远愁质问道：“为什么要杀十二钗？”

红媚娘轻笑道：“真是笑话，我一路走来，都听人说是你飘香剑客杀了十二钗，你怎么又会跑来栽赃陷害我呢？”

黎远愁道：“我若踏进情华翠玉楼中，我绝对不会杀十二钗，而是杀你红媚娘。”

黎远愁说的很认真，但红媚娘却满不在乎地听着。红媚娘没有做声，似乎她很喜欢看黎远愁此刻的样子——想发泄，而又没地方发泄。

于是黎远愁问道：“为什么要陷害我，我同你素无来往，你到底对我有何企图？”

红媚娘随口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嫁给你。”

红媚娘从不做作，她不同于别的女人的一面就是她不懂得害羞。她可以很直接地去表达对一个人的爱，也可以用杀人的方式来诉说着对某个人的恨。她不比富家小姐的高贵，她也不同于其她风尘女子的谄媚。她的内心没有人会琢磨的透，她可以献你一阵芳心之后再把你杀掉，她还会说自己这样做绝对是理智的。她不是疯子，但她所做的事叫常人都觉得她是个疯子。

黎远愁听后呆若木鸡，即使他听到过红媚娘对自己无所顾忌的表白。任何人对黎远愁表白，他都会觉得不以为然，惟独红媚娘这声声让人想不到的示爱，却叫他难以理解，黎远愁顿时鸦口无言。

红媚娘道：“可能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红媚娘淡笑的脸庞变得严肃，陡然之间，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黎远愁听后极其惊愕，他自以为可以了解天下间所有的女人，但是，此刻的黎远愁却猜不出她内心一点点想法。

见黎远愁依旧无语，红媚娘又道：“可能在你的内心真的就只有冷月姑娘，不可能再容纳第二个女人。”

黎远愁道：“红媚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红媚娘道：“我想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黎远愁道：“那你为何要用毒香茶害十二钗，然后嫁祸给我？”

红媚娘道：“我知道你从不杀女人，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女人却能毫不客气地杀了你。”

黎远愁苦笑，道：“真是笑话，倘若真有女人想要杀我，那也只有你红媚娘。”

红媚娘急道：“那我为何还要在暗中保护你？”

黎远愁道：“也许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遭万里凝那不知不觉的一刀。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我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药！”

红媚娘道：“不管你到底用什么眼色看我，认为我心里到底有多么的肮脏，但今日我特地将你引到这儿来，只想告戒你一件事情，不要因冷月改变的太多。在江湖，尤其是你这等有名望的侠客，你若不舍得杀敌人，你将会身受其害。”

黎远愁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红媚娘道：“你的剑到底沾染过多少人的血？”

黎远愁持剑冷笑，笑声过后，有的是那么多的无可奈何。的确，在江湖上，无论那个人杀的是善人还是恶人，在他们内心都会残余一定的阴影，令他做着噩梦。

黎远愁道：“不计其数。”

红媚娘道：“我是在两年前听说了江湖上出现个飘香剑客黎远愁的。”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黎远愁在两年前刚刚涉足于江湖，由于他手中握有飘香剑，身怀有《飘香秘籍》，武功又是绝顶之高，这令刚刚初来乍到的黎远愁很快在江湖上就名声大造。

红媚娘又道：“这两年来，你共杀十六人。其中，你杀的最后一个人是欧阳决绝，你杀了欧阳决绝后，你相识了冷月，至此，你也没再用飘香剑沾染过血腥。”

听后，黎远愁并不是惊异于她为什么会如此了解自己的行踪，而是又回想起初与冷月的相识，她对自己莞尔一笑，那样的笑，叫自己至今难忘，至此，黎远愁相信了一见钟情，因为他与冷月是一见倾心。

红媚娘接着说道：“倘若，你没有相识冷月姑娘，你是不是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万里凝。”

黎远愁无语，与其说他不说话，倒不如说那是一种默认。

红媚娘追问道：“能告诉我，你相识冷月之后，为什么连千方百计害你的人你都不会杀，告诉我，那是为什么？”

黎远愁了解自己，他更明白自己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原因。的确，正如红媚娘所说，他是因为一个人，是因为自己所心爱的人。

在黎远愁的剑下，放走过太多的恶人。黎远愁是痛苦的，是无奈的，更是所让人不理解的。

黎远愁道：“在没有认识冷月之前，我根本就没在乎过自己。可认识了冷月之后，我就不想得罪太多的人。因为我发现，我这条命一定要撑到与阿飞决战的那一天。”

红媚娘道：“你认为你放掉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对你感激而不再杀你吗？不但不是这样，他们反而认为你懦弱，认为你不敢杀他们，那些恶人们反而会更加猖狂。”

红媚娘的话，句句恍似锋芒，直插入黎远愁的心尖。红媚娘所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这浅显的道理，黎远愁并不是不明白。可是，当黎远愁每每举剑要杀人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异常畏葸，因为他不想得罪象欧阳世家那样的人物，除了云飞外，他不愿意死在任何人的手上。

红媚娘道：“为了冷月，值得吗？”

黎远愁道：“没什么值得与不值得，人间的感情，你是不会懂的。”

红媚娘道：“我为什么不会懂，难道你真认为象我这样的青楼女子就一定是水性扬花的，不懂得红尘真爱了吗？”

黎远愁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所言过甚，伤害了红媚娘。再刚强的女人也无法承受对人格上的侮辱。红媚娘是个卑微的女性，她甚至想过自己到了双鬓斑白，红颜尽失的那天，不再会有人理会自己，包括现在不顾一切追求自己的柳风飞。

她的泪珠在眼眶中来回蹿动，一会儿就滚红了眼眶。没有人见过红媚娘哭，不是因为她没有眼泪，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曾知晓过自己能倚谁哭泣。

黎远愁微声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红媚娘拭了拭自己的眼泪，摇头道：“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冷月姑娘根本就不值得你爱，因为你为她付出的再多，她的心中还是云飞占第一位。”

虽然黎远愁刚才口无遮拦，出言伤害了红媚娘。但听了她刚才这一句话，黎远愁很懊恼，他的懊恼源自于不信。

黎远愁道：“我到现在仍然不了解你，所以我不会爱你。但我想有一天我真的了解你，我也不会爱你，因为，在我的心中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取代冷月。”

红媚娘轻声冷笑道：“说爱你，只不过是想和你开个玩笑，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黎远愁道：“你不觉得你所说的话很矛盾吗？”

红媚娘道：“的确矛盾，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会儿爱你，一会儿恨你，一会儿救你，一会儿又想要杀了你。不过，我只想要告诉你，冷月是冰宫公主，她锦衣玉食，有钱有势。跟了你，你又能给她什么，你只不过能给她自由，但云飞又何尝不能？”

黎远愁实在听不惯红媚娘对自己所说的，因为这实在是对冷月莫大的侮辱。黎远愁实在不信，冷月是个势力的人。

真爱往往是不计彼此间的身世，背景，只要两厢情悦，生活在无忧无虑之中足矣。

但黎远愁又平心而想，自己除了武功与一颗真心同云飞相当，其他的要和云飞比起来，他只能说是自叹不如了。云飞可以请冷月吃山珍海味，让她住花园别墅，带她赏名山大川，而自己呢？

也许爱情不应该计较于对方的名位，但是，没有金钱的人生却叫人步履维艰。地位的悬殊，是否真能造就出一对真正的恋人。

红媚娘的一句话，看似无理，但细去品味，那又何尝不是？

红媚娘是小人物，她能感受到底层人的渺小与卑微。

黎远愁也是小人物，他能否会接受红媚娘的指点呢？

为爱去和一位高手生死而搏，倘若自己真的得到了一位沉鱼落雁般的公主，将来是否还会过着这种清贫潦倒的生活吗？即使冷月不在意，难道黎远愁就不会觉得心痛吗？

爱若赋予虚幻，的确美无瑕疵。

爱若赋予现实，也无非成了名利的依仗。

黎远愁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无话可说。

红媚娘道：“黎远愁，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我为什么还会做那些令你不解的事情。但现在，你只要记住，我红媚娘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下贱的人。”

说完，她隐藏了自己那涓涓而出的热泪，拂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