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六十一章 洪荒奇遇（五）
“娘……娘……”杨戬红着眼眶，怯生生地呼唤着这个重逾千斤的字，这个他只有在梦里才敢和着泪水无数遍呼唤的字。“娘……真的是娘吗？”杨戬闭了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种痛苦与幸福相伴的感觉中，就算是做梦吧，就算是梦，只要不再醒来，他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分明地感觉到了母亲的身体正在不住地颤抖，杨戬再也不能自持了。早已不听使唤的不住颤抖着的冰凉的双手握在母亲的那双苍白的手上，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分开那紧紧地扣在一起的十指。杨戬低垂着头，慢慢回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瑶姬仙子的面前，埋头痛哭起来，“娘，娘，娘……”。
“二郎，二郎，二郎……起来，起来，是娘对不起你，是娘错怪你了，二郎，娘对不起你……”瑶姬仙子抱住杨戬，想要把他拉起来，可是任她费劲了力气，就是没有成功。瑶姬仙子见拉不起儿子，干脆也一并跪倒在地上，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娘，娘不要这么说，二郎有罪，二郎有罪，是二郎引来了天兵天将，是二郎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二郎害死了父亲，害死了大哥，是二郎害死了娘亲，是二郎没有完成娘亲的嘱托，二郎，二郎害三妹与夫与子分离二十年。二郎有罪，有罪……请母亲责罚，请母亲责罚二郎……”杨戬一条一条地罗列着自己的这些“罪责”，把压在他心底里几千年的伤痛一个一个毫无保留地对母亲倾诉了出来，乞求着母亲的责罚，更是寻找自己心灵的救赎，或许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二郎，二郎，娘求你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娘都知道了，是娘不对，是娘的错，娘对不起二郎……”在这个时候，瑶姬仙子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什么，为了他们母女俩，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的儿子，竟然在乞求着自己的原谅，她还能说什么？
“娘，您不怨二郎了？您真的原谅二郎了？”杨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从来都不敢奢求的事竟会这样就实现了。
“傻孩子，娘怎么会怨你，你所做的一切娘在这里都看到了。就连三千多年前，你是为了救下遇险的莲儿不得不用天眼，才招来天兵天将来灭门的事，娘在来到这里以后，女娲娘娘也都告诉我了。好孩子，是娘错了，是娘错怪你了，娘当初不该没了解清楚情况就打你，不该生你的气，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那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了救莲儿，是那孩子太调皮……”瑶姬仙子真想一下子就把自己多年来的愧疚全都倒给儿子听，以求祈求儿子的原谅，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就已情不自禁、泣不成声。
“娘，可是，终究还是因为我莽撞行事，才害娘被十日晒化，是二郎我害你魂飞魄散的。”想到因为自己的鲁莽，因为自己没弄明白情势就草率决定劈山救母而致使母亲被十日晒化的事，杨戬就异常难过，他对此始终是耿耿于怀，不能原谅自己。
“二郎，娘说了，不怨你，娘都不怪你了，你也不要再这么说了，不要再把自己看成个罪人。你没有错，没有错。娘为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感到高兴，感到自豪，二郎……”瑶姬仙子更加紧地把杨戬揽入怀中。这个自小就比常人执着，比常人认死理的孩子，瑶姬除了不住安慰之外，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让他放下心里的包袱。
“可是，我把三妹她压在山下整整二十年，拆散了他们夫妻、母子整整二十年……我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三妹，我没有完成娘的嘱托，没有好好照顾三妹，娘，娘，你不可以就这样原谅了我……”三妹的事一直是杨戬最大的心病，即使所有人都明白了真相，都来乞求他的原谅，他同样还是会认为自己在三妹这件事上是个罪人。
“二郎，我的好孩子，莲儿的事，不能怪你，那也是娘的错，是娘的错……都说女儿天性随母亲，没想到，连私嫁凡人这种事，莲儿也是依样学样儿。我作为一个母亲，没能考虑到你们的安危，没有给你们做好榜样，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儿女，却把早已被我惯坏的莲儿扔给了你，扔给了一个同样只是个孩子的你，这都是娘的错……”瑶姬仙子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不成声，泪水无声地滑落了一脸，可是她却始终没有痛哭出来，因为她知道，她若在这个死心眼儿的儿子面前痛悔失声，不但不能让儿子知道自己的忏悔之意，反而会让儿子更加自责，更加难过。
瑶姬仙子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力压抑着自己哽咽的声音再次说道：“再说，二郎你为莲儿做的已经够多了，你的牺牲已经够大了，否则，你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啊。如果不是你，莲儿她早就……”瑶姬仙子说到这里，却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次泪流成河了。这么些年来，瑶姬仙子一直在这里看着杨戬、杨莲兄妹的一举一动，他们做了什么她是一清二楚的，她是既心疼儿子，又厌烦了女儿的做法，可是也只能干着急，看到伤心处，她都不知道在心里已经咒骂过自己和杨莲多少次了。而今真的有机会面对儿子说出忏悔的话，她却发现语言的力量竟然是那么的小，如今又能说些什么，除了自责，除了宽慰，瑶姬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娘，您不要这么说。是二郎的错，是二郎没有带好妹妹……”杨戬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将这样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而使母亲更加的自责。他怎么会看着自己的母亲在他面前如此自责而无动于衷呢，刚刚宽慰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除了自责，杨戬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二郎……你再这样，难不成是要娘给你磕头不成！”瑶姬仙子果然刚烈，而且也了解自己的儿子，看杨戬如此冥顽不灵，一条道走到黑，她的心痛到无以复加，只好出此下策，大声喝道。
“娘……”杨戬真是被瑶姬仙子的话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受得起瑶姬仙子这一拜，除了赶紧噤声，他再也不敢做什么了。
“二郎……”
“娘……”
母子二人又紧紧地拥在一起，泣不成声，没有语言，不需要语言，一切都已经是多余的了，因为心的距离是那样的近，那样的相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