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 魂归雪窟
玉鼎携了杨戬的尸身来到昆仑仙山，却并未去往玉泉山方向，而是直直向北，到了另一座冰雪覆盖的仙山，在一处寻常之所隐去了身形。进得洞来，玉鼎即将那尸身掷在了地上。
洞中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终于把你那不要命的徒弟寻回来了。”
玉鼎却也不看向那声音的出处，只瞪着地上的身体说：“寻是寻回来了，可是又有何用啊。”
“怎么，他死啦？！”一个满是惊疑甚至略带了颤抖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嗯，死啦。”玉鼎真人满是怒意地回道。
“啊？！这怎么可能？”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反问道。
“怎么不可能？他拿自己的身子当乾坤钵，让人用开天神斧劈着玩，那还能不死吗？”玉鼎真人的怒意丝毫未消。
洞里登时静了下来，可这安静却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苍老的声音勃然大怒，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不行，我不答应，玉鼎，你，你打算怎么办？快告诉我怎么办！”
“我，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先把这皮囊放在你这里，今后的打算还是得问问他自己啦。”玉鼎真人反倒平静了不少，指着杨戬的尸身回道。
“他？！”惊疑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兴奋。
只见玉鼎真人一抖袍袖，将杨戬那缕神识甩将出来。那声音的主人只见玉鼎甩了袍袖，却并未见甩出任何东西，正在干着急，只听玉鼎又道：“杨戬醒来！”夹杂了又气又恼的命令的口吻一出，连那声音都先是一惊，随后却似放心了一般自顾自看起戏来。
杨戬的神识随之清醒过来，睁眼看到眼前情景，这里分明是昆仑雪窟啊，聪慧如他已然明白了八九分，不禁撩衣下跪，对玉鼎真人拱手下拜道：“徒儿不孝，又让师父为我费心了。”
玉鼎深叹一口气，又摇摇头道：“徒儿啊，你这样做，值得吗？”
“徒儿作为儿子已经对不起母亲了，作为兄长不能再对不起三妹，杨戬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只是，作为徒弟，我实在是太对不起师父了，还请师父治罪。”杨戬黯然道。
“治罪？你连肉身、连魂魄都没了，我还能怎么治你的罪，我还能怎么惩罚你啊！”玉鼎真人看似指责，实是心疼地数落道。
这师徒俩在这儿一来一回地说了半天话，可怜那昆仑雪神却没有听到杨戬分毫，只听到玉鼎真人一个人的声音，可看样子玉鼎真人又不像在对着虚无演戏。雪神的心里存了一百一千个疑问，却愣是不敢问出口，只是闭紧了嘴巴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大气都不吭一声。玉鼎真人的脾气他实在是清楚得很，万一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他，恐怕连这点消息他雪神也休想得到了。
那边杨戬听师父发完脾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师父，徒儿不孝，当初确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况且徒儿肉身已废，连三魂七魄也不知去向了，却又为何仍留一缕神识在呢，徒儿不明，还望师父指点。”
玉鼎真人背转过身，望向雪窟中万年不化的寒冰，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为师教你修练的九转玄功，乃是传自盘古大神所亲创，乃是一门肉身和元神兼修的无上玄功。每一转一层境界，一转比一转强，相传九转功成时可以以力证道，打破天道，成为大道圣人，不受天道管辖。此之谓九转玄功的来历，其实也是它的奥妙所在。
此玄功万般玄机中的一个独到之处就是有七十三种变化，比那孙猴子所学的七十二变还多一变。人都道那孙猴子有多少种变化，就有多少条性命，所以他能历经多少难都死不了。其实你，包括我，也是可以做到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自寻死路，就永远也死不了。这一次，你不但自己放弃了生的权利，而且还亲自发动了乾坤钵的口诀，就相当于用乾坤钵罩住了自己的元神，钵在神在，钵毁神灭，元神一灭，变化再多，也无济于事了，王母娘娘就是知道了这一点奥秘，才对你用了这一计啊。
可是，任那王母再怎么聪明、博识，却也没能参透我们这九转玄功之妙，也就是我们能将元神分裂，并把它放在我们想要放的任何地方。况你又天生神目，存放元神是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早在你初学之时，我便已将你的一份元神存放了进去，我就是担心你的性格会迫使你走上不归路啊……可是随着你九转玄功修练得日益精进，我又怕你会发现，就又趁你不注意时对你动了点手脚，将那元神改为一缕神识了。今那神斧正好劈在你眉心神目上，这一缕神识自然也就飞身而出了，徒儿啊，这天地之间，你可就只剩这点存在了……为师的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临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啊，你能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吗？”
说道最后，玉鼎真人竟似有些哽咽起来，而那忍受着万年寂寞的昆仑雪神却早已泣不成声。任是那杨戬貌似冷若冰霜的脸上也现出了戚戚之色，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玉鼎真人说道：“徒儿啊，我知道你在怪为师的自私，只是你怕我难过，不肯说出来罢了，不过就算你今后会怨恨于我，我也必须得告诉你另外一点……那就是，你这缕神识却只有同修九转玄功之人才可得见，其他人等概不得见啊……”
任那杨戬再怎样沉着镇定，听了师父的这一番话，仍是吃了一惊，但当他看到师父那副戚戚然的神情后，终是不忍，遂上前劝道：“师父这都是为徒儿好，徒儿怎么会怨恨于你呢？只是，徒儿还想知道，我今后是不是就只如雪神这般的存在了？”
玉鼎迎上杨戬询问的目光，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不过又补充道：“是，也不全是，想那雪神此生都离不得雪窟了，可你，却可以自由得行走于天地之间，而且，你仍可保留得原身的样貌……”玉鼎真人意识到这最后一句说到了杨戬的痛处，就闭了口，走过去抬手要拍杨戬的肩。却又发现抚过去的手竟然一下子穿过了杨戬的肩膀，原来他一时恍惚，竟然忘记那也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他自是又有些难过，可是心里却更有些担心杨戬，一时不知所措，手定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杨戬看到师父的神情，亦是了然师父的心思，对他宽慰地一笑：“师父，您多虑了，想那司法天神杨戬早就已经死在自己亲外甥的开天神斧之下了，我只不过是您玉鼎真人的徒儿啊，今后，我只想陪在师父您的身边，有您能看到我不就足够了吗，我哪里还会在乎那一身皮囊呢？”
玉鼎真人知道徒儿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还是十分感动地继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为师的对徒儿你，就好比父母之对子女，我们不求你能叱诧风云，呼风唤雨，不求你扬名立万，光耀门楣，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啊……”
说到这里，玉鼎真人竟真的流下泪来，那雪神已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杨戬的眼中也有泪光闪动，他那冰凉透明的身体里也仿佛有一股股暖流涌动，他不禁抬起一只虚无的手，搭在师傅的肩头，轻轻地拍了又拍，“师父，我明白。”短短的几个字，杨戬说的极慢，极郑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