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九章 母子心结（上）
沉香知道母亲一直在看着自己，可是他此时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不想面对母亲那双充满了哀怨的眼睛，只好逃避开来。
头脑混沌地仓惶逃离之后，他才渐渐清醒了些。
刘彦昌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死了。
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六年的父亲，他不能说对他全无感情，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他能还阳而大闹地府，甚至捣毁十八层地狱，放出三十万恶鬼，虽然那时更重要的原因是要跟二郎神赌一口气。可是想想当初自己不知为何却总是瞧他不起，不是因为他的处处谨小慎微的态度，不是因为他的懦弱无能的性格，更不是因为他无权无势。
一直迷惑不清的问题，而今细细想来，才稍稍有了些头绪。父亲这样一个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并且终日以此为训的规范着别人的行为。而他自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满口礼仪廉耻，仁义道德，而自己却做出了这等荒淫猥琐，抛家弃子，另寻新欢与君子之道大相违背的勾当。这样一个伪君子，他平日里又会教给自己些什么呢？又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己尊崇呢？
现在他死了，最最不可思议的是死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下，他不能说没有一丝的难过，也不可能没有一丝怨恨，只是，他心里更多的却是寒意，是绝望……
自己的这个母亲，在外人看来，一直是一个以温柔善良、心怀众生著称的华山三圣母。可她都对自己的亲人做了些什么？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情欲，她公然违抗天条天规，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丈夫、儿子都拖入痛苦的深渊……而今却又因为爱人的背叛，成为了一个亲手毁灭了她自己的爱人，埋葬掉了她自己的爱情的刽子手。可是，她埋葬掉的那个人也是她儿子的父亲啊，作为母亲，她想过自己儿子的感受吗？
哼哼，自己为什么会是她的儿子，自己为什么要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哈哈哈哈……
可是他能恨她吗？
不能！
他该指责她吗？
不该！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上报天庭？
那简直就是自己抽自己的脸。
弃她而去？
那无异于逼母亲也走上绝路。
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
这一切折磨得沉香都要疯了，他感觉自己正陷在一个泥潭里，周身都是黑洞洞的雾气，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光亮，越挣扎，陷得越深……又像是被人逼着去剪一团纠缠得又紧又结实的乱麻，越修剪，越纠缠，越整理，越凌乱……
母亲的绝望，母亲的痛苦，甚至母亲的自嘲，他都能感同身受，母亲一时冲动，做出这等蠢事，他也能理解。
可是作为儿子的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谁又能理解他的痛苦与绝望……
母亲信奉的爱情是个笑话，那他呢？他历尽万般劫难，尝遍万种辛苦，对抗天庭，对抗天条，劈山救母，为的是什么？
——是为了分离了二十年的一家人的团圆，是为了父母感天动地的爱情，是为了天下至纯的孝心。
而如今呢，他又得到了什么？一家人团圆？现在自己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何来家人团圆？成全了父亲母亲的爱情？哈哈，那也算是爱情？唯余成全自己的至纯至孝的美名了，可是有这样一对荒唐、自私的父母，他倒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自己根本就不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相爱容易，相守难，当年的父亲母亲为什么就没有参透这句古话的深意呢？哼哼，还不如就让母亲一直就在华山底下呢，总比忍受现在这样的痛苦要好得多吧？二郎神，二郎神他是最疼这个妹妹的吧，他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今天的结局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沉香不禁也狂笑起来，这一路走来，真相一点一点在不经意间浮出水面，却悲哀地发现，当初自己所坚守的几乎都是错的，而自己一直认为错的对方，却……“哈哈哈哈……”挥出一拳砸在身边的大石上，无辜的大石瞬间成了齑粉。
对，二郎神，还有二郎神的事，恍惚间自己几乎忘记了关于二郎神的事，自己是不是该去追查这件事呢？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
再说，母亲会怎么想，她会同意自己这样做吗？她的心里还是像原来那样地怨恨着二郎神吗？现在这样的结局几乎要把母亲整垮了，如果事实的真相真的是那样，自己情何以堪，母亲又该如何面对？
可是，自己完全不知道也倒罢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境地，难道还要就此罢手吗？不，不能，当年的自己虽然顽劣懒惰，那么艰险的救母之路尚且坚持了下来，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呢？思来想去，沉香最终拿定主意，不如这样……
沉香打定主意，收拾了心情，转身来到三圣母和小玉的身边，蹲下身子，只看着小玉说道：“小玉，你们暂时回华山好好休息几日吧，我，我还要继续查案，就不多陪你们了。”
小玉知趣地点点头，倒是三圣母猛地挣开小玉的怀抱，一下子死死地抱住沉香，哭喊道：“不，沉香，不，娘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沉香，娘再也不能失去你了，你不要丢下娘啊，不要丢下我，呜呜呜……”
“这……可是……”看到母亲那副撕心裂肺的痛哭状，沉香刚刚打定的主意又在动摇了。
“沉香，不如就让我们跟你一起吧，有什么事，我们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小玉看沉香为难，圆场道，边说着还对沉香不住地眨眼。
沉香会意，不再坚持，“……好，就一起吧，只是路上辛苦，小玉要好好照顾……娘啊。”
三圣母见沉香答应，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反而哭得更痛了。
“嗯，沉香，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添麻烦的。”小玉一边安抚着三圣母，一边回道。
“好，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几天，再出发不迟。”说着，沉香已经率先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