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五十六章
这杨露一向没个正经，为人十分的顽皮诡谲，如今同徐落冰释前嫌，话语便无形中多了起来。杨露一面如数家珍地说出了华清八景，且是说起了疯话。这杨露的疯话说得十分的在行，什么山中的山头代表了你我了，什么你我的姻缘乃是天注定了，什么妾身便是凤凰，夫君便是狮子了。杨露的疯话虽然是疯话，但也有几分恭维徐落的内涵在里面。徐落听了如何不高兴么？就这样两个人说说笑笑已然过了青柯坪，来到了登天的天梯之上。
这之后的路说是山道还不如说是天梯较为合适。怎么这般说呢？那接下来的山道只能用一个险字来形容了，究竟怎么险只能亲自去看上一看才能晓得。首先一段名之为千尺幢的险途，下面的石阶还不能放满一个脚面，上下的石阶足足有半米高，且是坡度直上直下，好像是竖直的一般。若不是如今山中已然安置了铁锁链，只是那般的石阶是少有什么人有胆量一试的，所以此处以上的山道又为人称之为天梯。这般说实在是一点不假。
好在杨露乃是一个在华山生长的剑侠，常年于山上练武攀登，练就了一双登山的好腿脚。这杨露上山便好像是一只野山羚羊一般，那矫捷的身法只能用一个无足比拟来形容。
杨露到了千尺幢边上，只是眯了眼睛，呵呵笑了一下，斜过眼睛，同一旁的徐落说道：“徐公子不曾爬过这般的险道，不要到了半中央痛哭流涕不肯前行了才是。不如如今便打定了主意要我背了公子上山去的，小女子不才这么一点小小的孝敬之心还是有的。”
徐落目视了那艰险的千尺幢的山道，冷冷笑了一下，凛然说道：“死则死矣，绝不在女子的背上偷生片日。只那般羞也羞死了，还做的什么侠客？姐姐莫要取笑小子，且看小子当先一步冲过这么一段险阻才是。”徐落一面说，一面撩了一下身上的袍袖，收拾了一个紧衬利落，飞身冲上了石阶。
这徐落怎么说也是一个山中长大的孩子，对于爬山真的有那么两下子。这么一段山路本就难不倒徐落，如今徐落还正要于杨露的面前卖弄上一下，双手并不攀附什么锁链什么山岩，只是用出轻功来轻身提纵，好像是一阵风一样，不多时便飞身过了千尺幢。
杨露目视了徐落矫健的背影，心中也不能不暗暗地赞叹，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不愧乃是英雄的后代，这么一手便是我华山多年修道的道人也未必做得出。
这杨露面颊上流露出了一抹赞许的微笑，自己也轻声呼啸了一声，一晃头，飞身而起，只使用了脚尖点了下面的石阶，身子好像是一只雨燕一般，轻盈而敏捷地飞纵到了千尺幢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地到达了千尺幢上的石岩之上。
过了千尺幢，又过了百尺峡，便见到了于山崖之上依山而建的群仙观了。过了群仙观两个人一路向上，爬过了一段名为“老君犁沟”的险途，方才终于冲破了重重的险阻来到了北峰之上。两个人一路上无话，只是各自施展轻功绝技于山岩之上迅若闪电地飞纵穿行。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吧，两个人已然是把了一段段的险途抛在了脚下，一直上到了云彩环绕的北峰之上。
那北峰又为人称之为云台峰。怎么为人称之为云台峰呢？只是为了北峰的形状好像是一个被白云托起的台子一样。那峰顶上依了山势建造了一处道观，为人称之为真武宫。真武宫北面靠着峰头，东西两边都是绝壁，朝向南方乃是三开间的大殿，通向大殿只有一条十分狭窄的山脊。见到道人们把道观建在这么陡峭险峻的山峰之上，如何不令人啧啧称奇呢？
两个人并不曾上真武宫中游览什么，两个人径直上了云台峰。这么一路上行来，如今已然是到了傍晚黄昏的时候。为是如今乃是秋天，天色黑得十分的早，所以如今的天色已然有几分朦胧了。太阳眼见得要斜到了一边的山腰上，两个人心中牢牢记着刘永的话语，日落之前务必要上到北峰之上，于是一路上两个只是加紧登山，
杨露当先一步登上了华山的北峰，杨露一眼便见到了北峰之上昂然矗立的大哥陈暮。只见那陈暮好像是一尊黑色铁塔相仿，临风矗立于山崖的边沿上，正然目视了远处的层层叠叠的山峦怔怔的出神。如今见到了陈暮，杨露的眼睛便是一亮，杨露轻声喊了一声“暮”，便扑上前去一把将陈暮抱住了。
陈暮打了一个愣怔，回转过面颊，见到是杨露，陈暮的面颊上顿时笑逐颜开。陈暮一把将杨露抱入了自己的怀中，陈暮凑过面颊，用自己的络腮胡子于杨露的面颊上亲昵地磨蹭着，低声说道：“啊呀，妹妹让哥哥等得好苦啊。哥哥如今在峰顶上已然站立了两个时辰了，这为风刮了足足两个时辰，把哥哥的心都要刮毛了。怎么妹妹此时才到？”
杨露无声地笑了一个，斜过眼睛，朝向一旁的徐落的方向瞟了一眼，同陈暮说道：“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路上露儿同徐公子谈论起了山中的风景而忘记了时辰罢了，不知不觉便走的缓慢了几分。不想到了山上已然是到了快日落的时候了的。如何？大哥如今不是要借了这么一桩事体治小妹我的罪么？”
陈暮哈哈朗声大笑，用手抚摸于杨露的面颊上面，不无开心地说道：“这个妹妹还真是说到了点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妹妹既是哥哥的妹子，这个家法自是要有的。如今你到得晚了，哥哥必然要罚你的。罢了，谁让哥哥这般心疼你，只是罚你为哥哥跳上一支舞好了。这个，这。”
那陈暮正然说得开心，不想手指触碰在杨露的脸上，却发现不对。那杨露的脸上挨了刘永的一掌，如今正好稍稍有几分发肿，离得远了看不出什么，但是在近处则一下子就能被看出来。如今陈暮的一双眼睛落在了杨露的面颊上，便停住了。
过了好一阵子，陈暮方才发问道：“妹妹的脸是怎么了？哥哥记得上山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如今这脸上肿成这么一个样子？我寻思这一路之上除了你们三个并无什么旁人，怎么会让人打成这么一个样子？莫非是，莫非是徐落那个小子，他敢？”那陈暮也是一个火爆子的脾气，一下子便想到了早上杨露同徐落争执的情形，这必是徐落怀恨在心而对露儿下了毒手才是。
陈暮这么一想，便瞪起了眼睛，把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睛瞪在了徐落的面颊上面。陈暮的眼神无非是在说，小子，小子，莫非就是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手打我的妹子么？陈暮这么一黑脸，吓得方才上到了北峰之上的徐落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徐落便感到那么一股子的寒气打自己的脖子跟上冒了起来，徐落脚下发软，便有几分要站立不住。
陈暮用手点指了一旁的徐落，问杨露道：“露儿，可是徐落这个小子对于露儿你早上告状的事体怀恨在心，于路途上借故打了你么？不则平白无故的露儿的面颊如何肿成了这么一个样子？这绝非是一般的磕碰出的，而确确实实乃是被巴掌打成这么一个样子的。露儿，你莫怕，这里有大哥为你做主，你只说是也不是。”那陈暮如今目视了徐落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
杨露如今也吓得够呛，这杨露心中还存了几分的侥幸，到了山上日光已是朦胧，那陈暮乃是一个马虎的人，必然不会发掘这么一处细节。却不想这陈暮天生的一个好眼神，一下子便看了出来。一时陈暮把了心中的疑惑都放在了徐落的身上，自己该如何是好？从实说，大哥必然要同师叔反目成仇，不则，徐落如今便有性命之忧。
杨露支吾了一下，方才不无尴尬地张了一下嘴，同陈暮说道：“大哥莫要错怪了徐落，也是我一时孩子气开玩笑开得过了头，引得徐落打了我那么一掌。其实两个人之间的玩笑做的什么真，如今徐落已然同我道了歉，大哥就不要再。”
陈暮大吼了一声，一把推开了杨露的身子，用手点指了徐落，大声咆哮道：“我就晓得是你这个小子心怀怨怼伤了我的妹妹。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打了我的妹子你还想安然地下山去么？看我如今不一拳捶断了你小子的狗腿，让你给我撒野。”那陈暮发怒起来是什么也不顾的，“阿”的咆哮了一声，便要朝向徐落扑上去。
好在那山峰之上并不只有陈暮一个人，不则一时三刻那徐落便必然有性命之忧。一旁的刘永秦雨一看不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冲上前去。一个人扯了陈暮的一侧臂膀，两个人用尽全力架住了陈暮，并不让发了狂的陈暮扑到徐落的身上。
刘永一面用力地挟制住陈暮，一面大声说道：“大哥，做什么这么不依不饶？那徐落打了杨露不假，可是徐落也是出自于无心，两个人开玩笑打闹上一下本属平常，况且徐落已然认错在前，大哥便不要动怒了。如此也失了一个剑侠的宏大器量了。”
一旁的徐落心中那个苦啊，徐落心说，好么，明明是你刘永打的杨露，如今这么一弄倒好，来了一个张冠李戴，桃代李僵，让我徐落作了你刘永的替罪羊。如今搞得我里外不是个人，跳进了黄河里也洗不清，你刘永这个罪魁祸首反而还在这里振振有词替我开脱。我这是做的哪门子冤大头么？徐落一口气上不来，好险没有气昏过去。
那陈暮还在大声地咆哮，“啊呀，你们两个没囊气的鸟货，放开了我，放开了洒家。洒家就是看不惯徐落这种东西，我就是看他不惯。杨露多么好一个女子，不计所有舍身给他，他不想想这其中的利害好处也就罢了，还凭什么和杨露吵闹个不休？吵闹也罢了，为什么还要出手打了人家？杨露宽恕得，你们宽恕得，老子偏偏宽恕他不得，老子如今非要给他一些颜色看看不行。你们勿要拦我，不则我连你们一并打杀了。”
徐落心说这不是胡闹么？自己如今看来是没什么活路了，除非自己从山崖上跳下去，说不定摔不死还能检上一条性命。这要是落在了陈暮的手上，还不是当场打杀了么？自己怎么也是一个剑侠，到了这么一个危急的关头怎么能做上一个不动声色的缩头乌龟呢？徐落这么一想，当时壮起了熊心豹子胆。
徐落上前了一步，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在陈暮的面前跪了下去。徐落眼含了泪水，猛地大喊了一声，震得附近的山木瑟瑟发抖。只听徐落大喊道：“大哥，别骂了，丢死我武当剑派的人了。小弟有错，错在一身，大哥既是要罚，一掌打死了我便是。小弟若是皱皱眉头，说上一个不字，小弟我便是狗娘养大的杂种。还争较上一个什么？”
这徐落说出的话语铿锵有力，话音的余音在山谷中不住地回荡，惊得附近的山木中的鸟雀们一起叽叽喳喳地拍打着翅膀打山木丛中飞在了空中，惊讶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其实不过是人的一声发自于肺腑的吼叫罢了。
徐落不喊这么一嗓子还好，这一嗓子喊罢，一下子把陈暮震住了。陈暮一下子大张了口，目视了跪在自己的面前的徐落，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陈暮为刘永秦雨架住了自己，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睛怔怔地目视了徐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陈暮心想，这个小子行啊，不愧是我陈暮的小师弟，有骨气，有血性，这一嗓子，真有振聋发聩的功效，自己也不能不为之而心动了几分。
过了半晌，陈暮方才如梦初醒一般，陈暮目视了徐落，低声问道：“你真是无心打了杨露？杨露同你开玩笑开过了份，你也不当打她，多么好的一个妮子，你疼爱还不及，还怎么能动手打她？你如今跪在我的面前同我发下誓愿，说日后再也不打骂露儿，我便饶了你，不则你休要指望我为你动上一丝的怜悯之情。”
徐落叹了口气，用手指天，仰起面颊，大声吼道：“苍天在上，我徐落立誓曰，从今往后，不再对露儿有丝毫之非礼。若是不然，天诛地灭，死有余辜。”
那徐落也是激于一时的义愤，一番话说得惊天地泣鬼神。那声响传出了好远，传出的声响撞击在附近的山峦之上又反了回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阵阵回声，那回声同了山中的松涛的呼啸声一道传向了远方。过去了好久，尚能依稀听到徐落的声响于山谷中回荡：“天诛地灭”、“死有余辜”、“天诛地灭”、“死有余辜”、“天诛地灭”、“死有余辜”。这动静也太大了，且是为了杨露而起，杨露如何不为之而脸红么？只是脸红也无用，声音于层叠的山峦之间往返传递已然传的山中野兽山民人尽皆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