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六一章 河道关文
待到天黑，陈冲便来到了龙城的汪府拜访堂明洲。
堂明洲热情的将他请入书房，并设宴招待。
陈冲摆出仲府要员的架子，神气十足，堂明洲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殷勤。他觉得仲大将军府来的人就是应该有这种气势和架子。
寒喧了几句后，堂明洲问道：“公子不知此去何为，只为这几船药材吗？”
陈冲瞥了他一眼，端著茶碗，慢慢地用盖子小心地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道：“堂大人做了这么多年官，怎么连做官的要诀还没有掌握？”
堂明洲顿时醒悟，陪笑著道：“是堂某愚昧，忘了官场的大忌，请公子见谅。”
陈冲笑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和堂大人一见如故，这事怎好意思瞒你，我此次入京，主要是参加科考。”
“参加科考？陈公子何不叫仲大将军安插个职位，那岂不是更好？”
陈冲摇头道：“堂大人，这你就不知了。陈某一介草民，蒙仲公子不弃，结为知己，陈某若想为官，何必等到今天？今去科考，实为公子办事，非为自己谋官。”
堂明洲恍然大悟，猜测道：“想必是仲公子要在清流的文人中安插人手。”
陈冲笑而不答，心想这堂明洲有这层见识，倒不能小看了他。
堂明洲见他表情，觉得自己猜对了，很是得意。
“堂大人在这里发了不少财吧！”陈冲看著杯中沉浮的茶叶，不经意地说道。
堂明洲却吓了一跳，连忙道：“陈公子说笑了，堂某绝对不敢做出有违朝廷制度的事。”
“大人是河道巡检使，这里每日上下货的船只多不胜数，这种肥到流油的位子不会没有利益吧？”
堂明洲乾笑了几声，道：“是有些油水，可这里是州城，大部分都让总督吃掉了，堂某能得的只是些许小利而已。”
“听说堂大人在这个任上已经待了十年，若非有利可图，怎会待著不想走呢？”
“堂某才疏学浅，不足以担大任，只能在这里为朝廷办事。”
“不会吧！堂大人看起来才三十多，听说又是十几年前的探花，前途无量。”
堂明洲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堂某一介文士，不识武功，向来被人看不起，又没有人撑腰，我每日小心翼翼，才能保住这个位子。”
陈冲同情地安抚道：“这实在是朝廷的损失，若有机会，我一定向仲大将军推荐堂大人。”
“还请公子在仲大将军前美言几句，下官不胜感激。”
陈冲看著茶碗中的碧绿茶水，淡淡地道：“其实堂大人不需要仲大将军，也能飞黄腾达。”
“公子这话又是何意？”
“堂大人有这么好的后台，又办了大事，怎能不受重用？”
堂明洲的脸色稍变，不悦道：“陈公子是讥讽在下吗？”
陈冲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笑道：“不敢。这封信，想必大人会有兴趣一看。”
堂明洲好奇地接过信件一看，勃然变色，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体发抖，颤声问道：“信怎么会在你手上？这是抄本，原信在哪里？”
“偶然得来，原信自然是在我的手上，想不到堂大人竟然是顺亲王的人，不敬之处还请堂大人见谅。不过，几百万赈粮的款项，难怪这么多人会动心。”陈冲悠然地坐著，神态轻松自然。
堂明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有些不知所措。
陈冲安抚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事只有我知道，连仲大将军我也不曾告诉他，因此不会对大人不利的。”
堂明洲慢慢地坐了下去，问道：“你想怎么样？”
陈冲故意露出贪色，道：“也没甚么，只是有点事想大人帮忙。”
堂明洲咬著下唇，思考了良久，道：“五万两。”
陈冲笑著摇了摇头。
“十万两。”
“大人你误会了，我怎会做出从别人嘴里掏食的事情出来呢？”
堂明洲沉声道：“你想怎样？”
陈冲轻笑道：“一纸文书而已，我要平安州一段河道沿岸码头经营的关文，以及专用官船的证明书，别忘了在上面盖上你的大印。”
汪宝疑惑地看著他，问道：“你要这干甚么？那是官船专用的。”
“仲府的事，你还是不问为妙，况且这对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有丝毫影响。”
堂明洲想起陈冲是仲府的门客，不便翻脸，道：“好，可是你要把原件给我。”
“一言为定。”
堂明洲走到书桌前，提笔疾书，然后不甘心地交给了陈冲。
陈冲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入怀中，接著拿出另一个信封交给堂明洲。堂明洲拿过去看了几眼就撕成粉碎，神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陈冲笑道：“大人这下放心了吧？”
堂大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得了便宜，还想干甚么？”
“其实也没有甚么，我只是想说大人才是占了便宜，这一封信要是到了皇上的手中，不但你的性命不保，就连你的上头也会受到牵连。况且我以后也会将码头和河运的利润分给大人，到时候大人不但财源滚滚，而且在顺亲王面前也会大受重视，这难道不是你占了便宜吗？”
“我本来就控制著河道和码头，何必你来分一杯羹？”
“堂大人实在是太小看这条风月河了。进入平安州水域以后，两岸的码头并不多，即使河岸城市也只是有小小的码头，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发财的机会吗？只要将河运扩大经营，何愁财源不滚滚而来？”
堂明洲细想一下，顿时眉开眼笑，道：“若是这样，这买卖倒是值得。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是仲大将军的人，怎会这样做？你难道不怕仲大将军不高兴吗？”
陈冲轻笑道：“仲大将军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个封疆大臣，而顺亲王不同，有朝一日荣登大宝，你我可就受用不尽了。况且这事是你和我两个人之间的事，何必有诸多牵连，人多反而不好。”
堂明洲顿时明白，道：“公子说的是，这种好处不能让其他人分了去。另外，我一定在顺亲王面前举荐公子。”
陈冲心想你这个四品小官，在顺亲王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卒而已，凭甚么推荐我，口中却道：“还要仰仗堂大人，不过此时只能私下以官商的形式去做，我会安排人与你连络。至于其他官员，我的手下自会打点，你不必怕。”
堂明洲笑眯眯地道：“这样就好，为了大家的前程和财源，堂某一定全力相助。”
两人又密谈了许多有关河道之事，直到夜深，陈冲方才告辞离去。
回到码头，所有人都在等他。陈冲首先将码头的士兵打发走了，然后走向宋钱。
宋钱道：“公子，都准备好了，可以现在开船。”
“不，今天不走了。你跟我来，其他人各自回船，起程的时候我会让春儿吩咐下去。”
众人各自离去，船夫们也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是陈冲规定的，不行船的时候，他们不准在甲板上停留，只能待在船舱的小屋，或者上岸。
回到上层舱的厅中，宋钱问道：“公子有事找我吗？”
“跟你谈生意。”
“生意？”
“对，河道生意。”陈冲从怀中拿出码头的经营特许书，以及官船的证明书，交给宋钱。
宋钱看完后又惊又喜，道：“这可是大喜事啊！光是这官船免税权便可以省下大笔银子，如此一来成本下降，利润自然大增。还有这码头的经营权，上下岸的货物都能控制了，这等于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平安州沿河一带的物价和供给。由此而衍生的机会多不胜数，弄得好，平安州的商业就掌握在我们手上了。”
“这些事，你看著办吧！不过有一点，势力要遍及平安州沿河一带的码头，以码头护卫队的名义多招揽些人，最好将所有的驾船高手都网罗旗下。还要多造船只，尽量将平安州的水运都掌握在手，但不能太过引人注目。各码头之间只能各自运作，你在暗处居中调度，不能让人发现河运掌握在一个人手上，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码头间的内斗分散人们的注意。而且只能你自己以官商的名义行商，河道巡检使那里我都打点好了，有事可以找他，他会帮我们。其他地方官员的打点，你是老手，自己行事。”
“这太好了，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糟蹋了这么好的机会。”宋钱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梦寐以求的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在这种大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
“因而我决定多留几天，把人和事都安排好。”
“是，公子。”宋钱兴冲冲地走回自己的船上，安排著一切。
黄柔问道：“你去找堂明洲，就是为了这个？”
“不为了这个，我也用不著去与他打交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人要等。”
“大哥，有甚么人要等？”
“他已经来了。”陈冲回头望向门口：“出来吧！”
随著话音，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接著纵身至陈冲的面前，讶异地问道：“又被你发现了，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黄柔和春儿都吓了一跳，但见此人似乎没有敌意，所以没有拔剑。
陈冲指了指黑衣人面前的垫子，道：“坐下再说。”
黑衣人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扔给陈冲，陈冲没用手接，而是唤起腰间的雪藤将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雪藤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
陈冲知道黑衣人是在试探自己，暗用道术将之化解。
他没有看那卷东西，随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第一期的订金，以后每次增加五万，一共五十万。”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伸手拿了银票放入怀中。
陈冲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人似乎不愿多说，道：“夜影。”
“我即将入京，你不用随我入京，你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杀了昌州学政郭俊陵，用火烧了他的府第，但不可多伤一人。”
“明白。”夜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夜影，你知不知道道术？”
黑衣人迟疑了一阵，问道：“妖术？”
“正是，我给你的第二个任务便是去找会道术的人。道术分五种，金、木、水、火、土，不论你找到与否，明年京试之前去京城找我。若是你能找到每一种的道士，活生生的带回来，我立即将银子加倍。”
“知道了。”
夜影正想走，陈冲忽然说了一句：“五十万比起一百万，似乎少了点，不过，事办好了，一样会有一百万。”
夜影的身影猛的顿了一下，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冲一眼，然后一跃而去。
黄柔惊奇地问道：“他就是那个杀手？”
陈冲没有直接回答，站了起来，走向下层的密舱，边走边摇头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春儿，去告诉他们开船。”
次日，宋钱便带著人去安排事情，又写信去顺州，招集手下到平安州帮忙。
因此陈冲停留了一个多月，直到十一月方才离去。
此时，陈冲的河运事业已经开始疾速的发展。宋钱在各码头安插了人手，十七个河岸城市和二十五个小镇共几百个大大小小的码头，都由堂明洲授权，暗中交给宋钱的人打理，但表面上还是独自运作。
宋钱还组织了官船队和私船队，利用河上的便利，大量运载货物，西北的铁砂、东部的丝绸陶器等各种物品都是他的经营范围，以图逐步控制平安州河道两岸的经济发展。
不仅如此，由于平安州在中游，上游和下游的商业贸易也受到这里的影响。来往的商人没有发觉有何不同，表面上一切如旧，但暗中却在慢慢地转变著。
平安州沿河的府县的官员大部分都接受了宋钱的贿赂，而且宋钱许以利润分成，他们对于宋钱这种对己、对百姓、对朝廷都有好处的事情，皆大力支持，希望在收到好处的同时，能借宋钱的理财手腕，帮助地方的发展，从而提升自己的政绩。
而陈冲从不露面，他知道这种事让商人去做比他参与更有效，官员们不会顾忌派系的问题而加以阻挠。而且雪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他需要更加小心的照料她。
昌州也传来了消息，昌州学政郭俊陵的府第大火，郭俊陵因醉酒而死于火海，其他的人都得以逃命。
对于这个消息，陈冲只是淡淡地一笑，心中很明白，自己的计划中又多了一条人命，好在郭俊陵是个贪官，杀了他也算是为百姓造福，因而不会感到愧疚。
隆冬季节，猛烈的河风夹杂著小小的雪花，吹得船帆哗哗直响。树木已经光秃，草地上的草也已退去，两岸一片肃杀的景象。
在没有结冰的河道中，陈冲的船队满载著各种货物，正向著京城以北的端庆府进发，而且已经由原来的五艘船变成了二十三艘，宋钱成为船队的首脑，处理船队的大小事物。
陈冲和黄柔等人极少露面，只藏身船队之中，朝他们的目标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