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卅五章 怅然若失
雪儿躺在床上，紧张地问道：“相公，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陈冲脸上忽然有惊喜之色，随之又隐去，他再次帮雪儿号了号脉，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太好了！”陈冲惊喜地叫了起来，一下便抱住雪儿，不停地大笑。
雪儿见了陈冲的神情大惑不解，嗔道：“你怎么了？人家不舒服你还高兴，再笑我就恼了。”
陈冲搂着雪儿，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动地喊道：“雪儿，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雪儿呆了一呆：“我当真是、是有了？你没骗我？！”
陈冲笑道：“我是医师，怎么会骗你，已经二个多月了。”
雪儿满面通红，含羞带喜地低下了头。
“这下可太好了，我要做父亲了……”陈冲实在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挽着雪儿走出了小屋，对着平静的湖面大声地叫着。
雪儿道：“要是爹娘知道，一定很高兴。”
“是啊！他们一定会乐坏了。”
提到父母，雪儿眼圈忽然一红，扑在陈冲的肩上抽噎道：“相公，我想回家。两年没有回去，我有点想家，不知道爹娘现在怎么样。我想让他们知道这一喜讯。”
雪儿突然的要求冲击着陈冲的思绪，他环抱着雪儿的纤腰，望着远处的山峰，细细地思考着。
雪儿依在他怀中又道：“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现在是七月，再过两个月就是府试的日子，现在回去正好参加府试。我想让我们的孩子生在家中，让爹娘第一时间便能看到他们的孙儿。”
“雪儿，你真的想我出人头地吗？”
“那当然，你不是说，就算我想要天下，你也会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吗？我不需要天下，我只希望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成功，我就高兴了。”说着，雪儿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嫣红，摸了摸小腹，羞涩地低头道：“不为了我们，也应该为了快要出世的孩子着想，难道你不想让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吗？”
“孩子”这一个特殊的名词刺激着陈冲的思维，他在湖边踱着步，细细地思考着这个关系一生的问题。
一直以来，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总是认为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他童年的梦想就是无忧无虑地遨游天下。
而今，婚姻和家庭令他仿佛多了很多责任，不能再只为自己着想，还要为妻子、父母和下一代着想。现在，雪儿怀孕，他不能不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雪儿继续劝道：“公公也一直希望你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难道你想让他老人家失望吗？我知道你想周游天下，又想行医救人。若是你功成名就之后，我再陪你一起遨游天下，这样岂不更好。”
陈冲想到的却是另一点：“雪儿，你不知道，官场复杂，一不小心便要祸延满门。是福是祸，还是未知之数。”
“我不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能成功，你的遁术如此出神入化，我还想不出天下有谁能伤你，大不了一走了之罢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遇上道行高深的道士，就算我的遁术再好，恐怕也无能为力。”陈冲听了直摇头，为雪儿的想法而苦笑，但雪儿已经提出了要求，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同时，他也面对另一个问题，便是惑水的感情。如今看来，离开这里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
他倏地一转身，坚定地道：“雪儿，我们回家吧！”
“真的？”雪儿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她那娇美的俏脸上。
“真的！”陈冲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啊！我们明天就走。”雪儿兴奋地叫了起来。
看着兴奋无比的雪儿，陈冲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微笑道：“不急，我还想去看看惑姐姐。”
“是啊！好久没见她了。要是惑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家就好了。”她和惑水相处得很融洽，把惑水当成了亲姐姐看待，不舍得与她分开。
“惑姐姐是不会出去的，她一心一意只想修道，恐怕谁也无法让她离开灵枢山。”想到要和惑水分开，陈冲不禁有一丝怅然，又有点担心惑水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翌日，陈冲和雪儿又来到心湖。
惑水见雪儿到来，笑着迎了上去，道：“雪儿妹妹，好久不见了。”
雪儿娇笑着扑到惑水身边，娇嗔道：“惑姐姐，你怎么也不去看我？”
惑水抿嘴浅笑道：“我立了重誓，终生不下此山。你怎么也不来啊？”
“我又不会道术，来了也是闷着，还不如自己在家练武。姐姐，我们要回家了，今天特地来看你。”
惑水听到他们要走，脸色剧变，眉头紧皱，急切地问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雪儿道：“姐姐你怎么啦，舍不得我们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
惑水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瞥了陈冲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你们去吧！该去的总归是要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顺其自然最好。”
陈冲呐呐地道：“惑姐姐，雪儿有了身孕，所以我想让她回家。”
“有了身孕？”惑水吃惊地看着一脸红晕的雪儿。
陈冲道：“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雪儿道：“可惜你们两个以后都不能在一起修炼道术了。”
惑水幽幽地道：“我惯了一个人在山上，你们来了反而有点不适应，去了正好，我可以静心修道了。”
陈冲听了心有不忍，插嘴道：“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去小屋说话吧！”
雪儿白了他一眼，调笑道：“你急什么，你每天和惑姐姐在一起说悄悄话，就不许我跟姐姐多说一阵。”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惑水的玉脸微微一红，随即变得黯然。
陈冲有点发窘，轻喝道：“雪儿，别胡说，姐姐乃是云心月性之人，别亵渎了姐姐。”
雪儿娇笑着调侃道：“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你慌什么，莫非真的有事？”
“没有、没有！”陈冲心虚地看了惑水一眼，正好惑水也在偷看他。双目相对，陈冲看到了惑水眼中的无限柔情，心中一紧，连忙转头看着雪儿，不敢再看惑水。
惑水一直盯着陈冲，淡淡地道：“我怎能和你比，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话语中隐约有一丝失落、一丝忧郁。
雪儿却听不出来，跑到陈冲的身边，娇笑着抱着他的手臂，道：“那当然，我们可是立了血剑之誓的夫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血剑之誓！”惑水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自然。然而心中却是惊讶、忧怨、失落，所有负面的感情一起涌上心头，使心湖掀起了巨浪。
陈冲看在眼中，虽然心有所感，却丝毫不敢露出任何神色。
“我们去湖边吧！”惑水淡淡一笑，没有再看他们，转身走向湖边。
陈冲心中默默一叹，拉起雪儿走向湖边。
湖中，惑水已经站在水上等着陈冲。
陈冲操控起草陈浮于湖面，然后脚踏草陈，浮水而立。惑水用手一招，平静的湖立即产生了波浪，陈冲便顺着水流漂向惑水。
惑水惑视着他，幽幽地道：“既然要走了，今天我们就不练了，我赠你一曲。”
“好！”陈冲又漂回岸上，等待着惑水的演奏。
惑水轻挥玉臂，湖面出现了一条条的波浪，她以湖水为琴、浪为弦，弹奏起水的音乐。一时间，山泉的叮咚声、大江的奔腾声、巨浪的拍岸声、瀑布的击石声、小溪的流淌声……众音共鸣，谱出一曲激荡的水之歌。
悠扬的音符一个个自水中跳跃而出，忽高忽低、时续时断，有如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拨动着雪儿和陈冲的心弦。
那柔曼如提琴者，如草丛中淌过的小溪；那清脆如弹拨拔者，如石缝滴下的细泉；那厚重轰响者，如万川汇于空谷；那雄浑如铜管齐呜者，如激流直下于深潭。
激荡之声鸣于心，缠绵之意表于情，惑水越弹越投入，身形也随之飞舞于湖面。她那优美的体态，朦胧明灭、若有若无，似轻云之蔽月；她那飘舞的身影，飞旋扬起、飘忽轻盈，若流风之回雪。
雪儿听呆了，陈冲也看呆了。
然而，陈冲却从音符听出了惑水情绪上的变化，他抽出雪竹萧，为惑水合弦。木之音伴随着水之音一起共鸣。湖边的树木开始摇摆，花草飞旋于空中，伴着惑水起舞。陈冲的身影也幻入飞花之中，随之沉浮。
惑水先是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脸上绽放出无比的喜悦，忘形地在湖上飞舞。
原来激荡的曲风为之一变，变得像水一般柔和、像风一般飘逸，两种音符跳跃在一起是无比的和协，仿佛本来就是共生共鸣。
雪儿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观看，她忽然有一种感觉——面前的两人拥有的气质完全一样，一个飘逸出尘，隐隐仙道之气；一个绰约仙姿，观之若水中月、镜中花，有蒙眬之感，自己与他们仿佛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连一直相亲相爱的丈夫也有了一点琢磨不透的感觉。
她忽然有些害怕，于是使劲地摇了摇头，甩去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不停地安慰自己。
一曲奏罢，惑水和陈冲回到湖边，雪儿道：“今天是临别之日，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去游湖吧！”
惑水颔首道：“这湖这什么大，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今天就逛一逛吧！”
“太好了！”雪儿又恢复了她少女的天性，兴奋地跑在前面追花逐蝶。惑水陪着陈冲慢慢地在后面走着，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默然不语。
雪儿在前面叫道：“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慢啊！快来啊！”
惑水和陈冲相视一笑，各施遁术，瞬间便来到雪儿的面前……
游玩了一天，惑水见天色已晚，便邀请两人留宿一晚，两人欣然答应。
一进小屋，雪儿便累得趴在桌上就睡着了，陈冲笑着把她抱到了惑水的床上，歉然道：“这个雪儿，总是这样，一忘形就什么都不顾了。”
惑水微笑道：“这正是她动人之处。让她在这里睡吧！我们出去走走。”
陈冲点了点头，与惑水一起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湖上，泛起淡淡的蓝光，也为湖边的两个身影披上了银色的披风。静静地走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小屋前的湖岸，坐在草地上。
惑水眉尖微蹙，幽幽地叹道：“真的要走吗？”
“是！”
“虽然柔妹妹有了身孕，也不必走的这么突然啊？”
陈冲不敢正视，叹道：“雪儿说她想家，又说府试的日期就要到了，所以希望我们一起回家。为了雪儿，也只有这么做了。况且，再晚，雪儿行动就不方便了，到时候再走怕有些不便。”
惑水听了陈冲的话，低头静静地沉思着。过了半晌，才呢喃道：“真是可惜，以你的天赋若能在山中静修，必能为道术找出新的境界。”
陈冲轻笑一声，道：“论天赋，你比我要好，只要你继续修炼下去，道术必会有崭新的一页。”
惑水惋惜道：“可惜你要走了，在道学和医学方面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共同研究。”
“是啊！这些日子全赖姐姐相助，我的道力才能有这么快的进步，还创出了一些新的道术，更治好了我的手。”
“不必谢我。”惑水惑视着他，又问：“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入仕吗？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我想通了，有了家室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不仅要为妻子、父母考虑，还要为后代创造好的环境。你虽然没有任何亲人而有些孤独，但无牵无挂，可以全心全意的修炼道术。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到达道术之极了。”
惑水看着平静的湖水，道：“她的运气真好，有你这么一个好丈夫陪着她一辈子，情愿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心愿。”
“娶到她，是我的福气。在外面，我是个不能练武的废物，手又废了，她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可她仍然不离不弃地在我身边照顾我，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她。我不能负她，为了她，就算要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也在所不惜。”陈冲信誓旦旦地朗声答道。
此时，远处的树下有一个倩影痴痴地依在树边，正是雪儿。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起来后发现房内无人便找了出来，刚接近便听到陈冲的铿锵誓言，不由的痴了。从这一刻起，她仿佛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思想直接简单的雪儿了。
她慢慢地走回小屋，脑中不断重复着陈冲的话……
次日一早，两人便向惑水告辞。
雪儿尽最后的努力劝道：“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吧！在山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寂寞啊！大家一起下山多好啊！我们家乡很多好去处，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惑水摇头道：“山，我恐怕是不会下了。从此以后，除了你们，我不会再见外人。你们什么时候想来，我这心湖小屋都欢迎你们。”
陈冲和雪儿知道无法再劝，只好告辞离去。
惑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惑望着他们远离的方向，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离开了心湖，雪儿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冲一看就知道雪儿有心事，问道：“雪儿，在想什么啊？愁眉深锁的样子，这可不像平时的你，莫非有什么心事？”
雪儿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在陈冲的一再催问下，终于答道：“相公，不如我们留下吧！”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陈冲惊奇地看着雪儿，不明白一直想回家的雪儿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我的意思是我们回去看爹娘，等孩子生了下来，再回来这里定居。我知道相公一直都在为我的意见烦恼，既然相公不想出去做官，就留下来吧！”
“雪儿，你也学会胡思乱想了。”陈冲揽着雪儿，开心地笑着道：“你放心吧！我既然决定出去，就一定会做到底。”
“可是相公会不高兴。你这些日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很担心，我怕要是相公出山后每天都这样，我、我可成为罪人了。”
陈冲知道雪儿体贴自己，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要我开心很容易，你安心的休养，到时候给我生个好儿子，我就开心了。”
雪儿啐了一口，羞红着粉脸，嗔道：“没正经！”
陈冲嘻笑道：“难道你不想吗？”
雪儿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事又不是我说的算。”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算，快回去吧！”陈冲哈哈大笑，回头看了一眼雄伟的灵枢山，然后揽着雪儿向云锦山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