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 第十一章 巫山神尼
诗云：
曾步净坛访集仙，朝云深处起云连；上升峰顶望霞远，月照翠屏聚鹤还。才睹登龙腾汉宇，遥望飞凤弄晴川；两岸不住松峦啸，断是呼朋饮圣泉。
——题巫山十二峰
钟灵神秀的巫山，以十二峰最为著名。这十二峰分别是：登龙峰、圣泉峰朝云峰、神女峰、松峦峰、集仙峰、净坛峰、起云峰、飞凤峰、上升峰、翠屏峰和聚鹤峰。上面的诗，正是前人将十二峰名字巧妙串联而成。
平明时分，天放晴了。
淡淡的晨雾之中，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横亘在柳三变视野尽头。
七月的清晨有些凉意，柳三变脚不停步，一路疾奔，全身真气贯注，倒不觉得冷。怀里的姑娘却因伤势严重，疾行生风，手足已经冰冷。柳三变再次抱紧风乘月，风乘月静静偎依在柳三变胸前，面色沉沉，气息微弱，生命的活力仿佛全被抽去。
柳三变低头看了一眼，竟有些伤感涌上心头：怀着似海深仇的姑娘，就这样带着永久的遗恨，悄无声息地走向另一个黑暗的不可知世界吗？
想到这里，柳三变脚下加力，更迅捷到向前奔去。
到了，终于到了，前面就是巫山，巫山已经在望。
偶有三两农妇，点缀在田野，柳三变奔跑迅速，根本无暇顾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柳三变远望见朝云缭绕的巫山，大唐诗人元稹的诗句立时冲到嘴边。
放眼望去，远山渐渐显出峥嵘的宏伟气势。云蒸霞蔚的巫山之云，如纱，如带，如烟，如梦，仿佛一个多情的女子，展开她轻盈的裙裾，神情地将情人环抱。云，借着风飞扬、飘散，远眺弥漫成无边无际的云雾。暗流涌动，或聚或散，变幻莫测，那么美丽，那么迷人，悠悠然如梦似幻，飘飘兮如缕如丝。
柳三变见此人间仙境，一种强烈的偎依的渴望油然而生。
就在一轮红日正要跃出东海时，柳三变飘逸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巫山那如梦似幻的云海之中了。
进入山中，柳三变放慢了脚步，缓步而行。而怀里的乘月姑娘，也似有感应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风姑娘，到了！”柳三变注视着风乘月苍白的脸庞，轻轻地说。
“果然是人间仙境！”走进巫山，柳三变就被那神秀得一尘不染的美景彻底折服了。
各种奇花异草，散发出奇异的清香，嗅之忘俗；獐子、猞猁、马鹿、斑羚，随处可见；一道碧溪，沿山脚向里延伸，蜿蜒曲折，竟象极了家乡武夷山的九曲溪。柳三变聆听着鸟语泉鸣，忽然感到这山、这水如此亲切，仿佛灵魂回到了故乡。
巫山神女峰是柳三变此行的最终目标——风乘月的师傅巫山神尼，便在神女峰下修行。
两个时辰后。
柳三变终于站在了神女峰面前。
神女峰——神洲最富有诗意的一座山峰！最让人神往的山峰！
似乎它并不是一座山峰，或者说不止是一座山峰，巫山神女的美丽传说，为神女峰蒙上了一层比萦绕它的云海更变幻莫测魅力无穷的神秘色彩。
此刻，神女峰正被五彩云霞环绕，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柳三变抱着渐渐有一丝生气的风乘月，沿弯曲的山路向上登攀，大半个时辰后，便走进了云海，走进了云霞，走进人间仙境中去了。
“辛苦你了，柳公子。”风乘月艰难地笑了一下，微弱如蚊语的声音轻吐。
“还要感谢你呢，我柳三变能走进这人间仙境，也不枉此生了！”柳三变回报以一声轻笑。
“前面就到了。”
伴着一路泉水丁冬，猿啼鹤鸣，柳三变终于来到一片精雅的寺院门前。
——神女寺。
柳三变轻敲三下并不厚重的门扉，片刻，便听到有人从里面开门的声音。
一个中年女尼出现在门里，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柳三变并不意外。风乘月精神尚好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师傅先后收了十二个徒弟，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或者身负血海深仇的女孩，待她们武功练成、报得大仇了却尘缘之后，师傅便为他们削发，从此潜心修行。
柳三变将情况略一说，中年女尼看到师妹惨状，赶紧引三变进寺。
寺院并不大，进去大门，两厢是十几间精致的单间，估计是起居或练功之用，正面一排上房，也有近七八间，除此之外，再无建筑。庭院里，古木疏竹，参差错落，自有超然世外之气。
中年女尼引柳三变走进正房，便见一独臂老尼静坐在蒲团上，闭目内视，神情平和，自有一股仙风。中年女尼禀道：“师傅，小师妹回来了。”
柳三变微微一惊——巫山神尼只有一条胳膊，这一点风乘月并没有说。
“放下月儿，坐吧！”神尼语气平和，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柳三变恭恭敬敬回道：“晚生柳三变，见过大师。”于是将风乘月放在靠墙的榻上，于下首一个蒲团上坐下，将情况简明叙说了一遍。
“如此多谢柳公子。”神尼微一欠身，算是致谢。
“慧心，你去整理一个房间，让柳公子歇息。”
“师傅——”中年女尼略一迟疑。
“慧心，怎么了？”
“师傅，我们神女寺从未来过男客——”
“慧心，我们修炼无极真功，眼中只有人，没有性别之分，你忘了吗？”
叫慧心的中年女尼悚然而惊，惊中有喜，合什谢道：“多谢师傅点化，徒儿明白了。”
巫山神尼微微点头，说道：“你去收拾吧。”
“是，师傅。”慧心转身退出上房。
“柳公子请自便，老尼要为小徒施救了。”巫山神尼站起身。柳三变知道时间紧迫，连忙应道：“多谢大师，晚生告退。”
“无极真功？”柳三变退出正房，面对一簇修竹琢磨，“会是什么功夫呢？看风姑娘的武功也不弱，而巫山神尼见了奄奄一息的徒弟，竟然毫无担忧的神色，看似竟有起死回生的妙术。这无极真功，恐怕不简单！”
进了单间，柳三变躺在精致的竹榻上，忽然感觉一阵疲劳。原来奔走两天，也消耗了大量体力，只是当时一心想着救治，竟没有感觉到。
“不知京师怎么样了？那吕正肯定气急败坏，四处追杀我吧。那李文宗护法武功端的厉害，我竟不是对手。听风乘月说，另外三个护法绝不在李文宗之下。此外，还有七大金刚。看来，我柳三变凶多吉少了，只是不知道，是否现在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或许是过度疲劳，柳三变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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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用过早膳，柳三变觉得神清气爽，看来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于是向神尼辞行。
巫山神尼没有挽留。柳三变又见过风乘月，经过师傅救治，风乘月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还须静养三个月。
“柳公子，这便走吗？”风乘月眼中似有挽留之意，但是终于没说出口。
“风姑娘，保重。”柳三变点点头说道。
“后会有期。”风乘月躺着，神情似乎有一丝伤感，极难察觉的伤感。
“后会有期。”柳三变说着，心里却想，“还会有期吗？或许宰相府四大护法就在山下等我呢！”
巫山神尼送柳三变出寺门外，柳三变告辞，神尼面色依然平静，说道：“柳公子，贫尼感激你救下小徒，眼下，就让贫尼送你一程吧。”
柳三变还没反应过来，巫山神尼单臂已经向空中用力一挥，宽大的道袍鼓起一阵疾风，猎猎作响。
山里的云雾中间，忽然出现一道五彩的“云桥”，自柳三变脚下一直延伸开去，直至神女峰山下。柳三变不由惊呆了！
“柳公子，请上路。”
柳三变又惊又佩，心想这巫山神尼果然厉害，竟有如此法力！
“多谢大师，就此别过。”柳三变说完，踏步上了云桥。
巫山神尼再次挥动单臂，柳三变觉得仿佛一阵风吹过，轻轻推动着自己，于是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走去。
神女峰下，云雾飘渺。云雾之中，有人闲游。
柳三变脚踏云桥，怀着对巫山神尼的无限赞叹，观赏着巫山仙景，暂时忘却了京师，忘却了仇恨，飘飘下山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