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柳岸 -- 第七十九章 境界(下)

张羽的声音听来飘渺、遥远：“因为他们有太多杀死我们的机会，但是他们都没有动手，这就最起码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暂时，至少暂时不会要我们的命。”

“为什么？”张羽微笑看着嫣儿，因为这是嫣儿提出的问题，“因为我们还有活着的价值，这点价值产生的利益要大于外面立刻死去产生的利益，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死去！”

“活着的价值？被人折磨吗？”这是洪杰在自嘲，王智只是尽量挺着不要自己睡过去，他此刻太虚弱了，甚至虚弱到连说话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张羽将坚定、倔强、永不屈服的目光又迎向洪杰，他的低沉声音有一种奇异力量，让人忍不住就会去信服，就会去掀起同样的力量，这种无形飘渺的力量如同瘟疫般在众人之间传播：“被人折磨不好吗？”

“被人折磨好吗？”这是刘璇忍不住问出的话语。

张羽微笑看着刘璇，仿佛刚才他的怒火不是发向这个倔强的女孩子一般，众人也奇怪升起这种感觉，他们都感觉到这个时候的张羽，身上带着一丝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人同样忍不住的去信赖和遵从。张羽微笑着，直勾勾盯着刘璇，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刘璇微微一呆，另一侧完好的脸颊上悄然浮现一丝奇怪红晕，张羽微笑着又看向门口那丝隐约光亮说：“被人折磨，最起码证明一个简单的道理，那便是我们都还活着！”“活着？”众人神色隐约升起一丝光彩，却又多半黯然，只有王喜自始至终都饶有兴趣看着张羽，他的脑海忽然浮现出中年人玉公子的话语，现在他终于也确定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这个年轻人他是医生还是废物，但只要他在这个队伍的一天，这个队伍便是离不开他的！

“对！就是活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千万别小看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前后三十年中的东西是一个希望和盼头，只有好好活着，这个盼头才有可能实现；同样只有活着，才有五放一说。”“五放？”宋玉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好奇询。衰弱到极致的王智，受辱的洪杰，受气的刘璇，平静的嫣儿，还有老成的王喜，他们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不约而同心神紧紧跟着张羽在走。

“所谓五放，是佛家禅法中的一说，它们分别是放下、放平、放空、放心和放手。如若前后三十年是对物质欲望的追求，那么五放便是对精神的升华，而这两样，无一例外，都离不开一个前提，那就是活着！所以，无论在多么艰苦的情况下，我们都不要放弃希望，放弃活着的希望，因为活，一生只能活一次，我们要懂得珍惜她！”

张羽的眼角不知不觉流过两行清泪，众人感觉他们的心底忽然流淌过一股热流，这股热流让他们全身上下都变得有力量，这力量，是来自心底来自精神和灵魂方面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不会被打败，不会被屈服的力量！“对不起！”刘璇忽然看到自己的可笑和幼稚，她的恨，在这种力量面前，又能支持多久？

张羽微笑眨眼，这个时候能眨眼就不要去点头，因为这个动作可以节省很多体力的。众人看张羽的眼神再次改变，若以前看他是处于对一个医生的尊敬和一个伙伴的和谐，那么此刻看他便是一种仰视，一种从心底深处流露出佩服和赞同之后造成的仰视。

“你年龄看起来也不大，怎会知道这么多？”宋玉上下看着张羽，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般。张羽微笑看向门外，陷入回忆：“我以前是一个刺客，一个很辣手的刺客，杀过很多人。我从八岁开始同师傅学习杀人手段，师傅虽然只是六层武者，但他的杀人技术简直可以称作艺术！我从小在这种氛围当中熏陶，你们知道吗，杀手的第一节课是什么？”

“什么？隐匿？”“杀小猫小狗？”“学会变的有气势？”……众人都好奇询问。

张羽轻笑摇头，双眼绽放出炽热光芒：“是保命！”众人被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呛的呆了呆，但细细想来，却又极有道理，也是，一个死人，怎么杀人？将人吓死？只是一个死了的杀手，还能被称作杀手么？

张羽轻笑着，众人都看的出来，原来他眼眸里绽放的光芒就是生的光芒！张羽就这样充满生机和不屈笑着，继续说：“杀手的目的是要目标没有命，只有你的命好好保存着，才有机会让对方没有命。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研究杀人，研究保命，杀一个人，我花费更多的时间是去找寻其中生存路途……”他就这样随口说着，说着自己十几年来的生活，说着其中的甜蜜和辛酸，众人就这样听着，逐渐陷入他的故事当中。张羽收回目光，环顾着众人，他的眼眸忽然升起一抹智慧光芒，他又轻声说：“当任务进行的多了，杀人开始变的麻木了，我又开始思考，我这样杀人有什么意义？它可以让我本来很饱的肚子更加饱吗？它可以让我本来漂亮、崭新的衣服更上一层楼吗？结果是不能！所以当最基本的物质满足之后，我开始寻求精神上的突破……然后我发现我以前的杀人只是小杀，甚至不足以获得杀人之称谓！而真正大杀，它是一种境界，一种相互间的层次，它不是阴暗的，它是站到光明最顶点的地方被人所膜拜的！所以当真正达到大杀境界的时候，它其实就是……不杀！”

“哦？”众人表情都迷茫了，被这个结果弄的又是一愣。

张羽脸上又恢复正常微笑，这微笑刺客经过剖析之后，马上变的高深莫测，他自己轻眨着眼睛，舔舔干涩的嘴唇，说：“就是不杀，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你不想、不愿杀人的时候，别人会争着抢着前来让你杀！”

“会有这样的事？”众人明显不敢认同。

张羽极其认真的点头，“当然！而且还有很多！为大忠而丧生的名将岳飞冤死，虽不甘，却不敢不死；为大义而丧生的方孝孺，虽然肩膀柔弱，却挑的起前朝大梁，因此被腰斩……这样的例子每一个时代都有很多很多……往往流传和被人们所认可的，它是更倾向于不杀的！只是这些人都是争着抢着去被杀，因为他们都被一根弦绷紧了，这根弦将他们推到了不杀的对立层面，因此这个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做出让步……”

鼓掌声响传了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久违的脚步声响和大笑赞声：“好！哈哈……果然有独特见解！”

众人心神硬生生从沉迷中拔了出来，转头齐刷刷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