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蝶鹤传奇 -- 第十九章 事如春梦了无痕
青天白日你能遇见鬼吗？万一遇到了，你第一个反应又会是什么？估计很难有人来回答我这个问题。现在，石云鹤就遇见鬼了。当然他遇见的也不是真鬼，而是鬼才能做到的怪事。
就在他准备一剑刺穿明聪咽喉的时候，突然剑身就断了，断成了四截。明聪何等机敏，立时运气内力，身子迅捷无比的快速滑行后退了数尺之遥，旋即站起身子，苦笑道：“看来你这次是杀不死我了。”
石云鹤又惊又怒，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吧！”
当世能以暗器击碎他手中利剑的高手，自然就只有慕容愁一人。此时，慕容愁已经飘飘然的走进了院子中，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头硕大的仙鹤。众人无不对这个人的名字如雷贯耳，但直到此时才亲眼目睹到这个盖世的奇人，自然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了。
但见慕容愁一身土黄色布衣，穿戴颇为简朴，神情潇洒，颌下三绺长须，飘然有神仙之概。不知是他内功精湛，还是驻颜有术，明明已经年近六旬的人了，但外貌看上去却仿佛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
石云鹤当即冷笑道：“我以为是谁，想不到居然是你。隔了二十多年没见,想不到你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慕容愁长袖一挥，微笑道：“高云老弟，你在撒谎哦。十余年前你害死古松鹤之时，我们可是还交过手的。”
石云鹤脸色一变，道：“原来是你，当日我夺了古松鹤偷藏的武学秘籍，本来要立刻处死他，为世间除此丑类，想不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突然现身，害我最终没能亲眼看到古松鹤死亡。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你啊。”
慕容愁冷冷的道：“古松鹤比你可强多了，好歹他也是你师父，你欺师灭祖，嘴上还说得如此漂亮，我替你感到寒心。当年我和古松鹤先后收到冷月的亲笔书信，不由得不动身赶来巨鹿，古松鹤先到了一步，便遭了你的毒手。我起初也认为，这是你和冷月为了复仇，才设下这个毒计的。”
石云鹤道：“哼哼，可惜你命大福大，居然没有中计，真是老天没眼。”
慕容愁道：“当我跟踪你来到那飞龙潭时，你正在很得意的挖苦古松鹤，却被我给惊走了。古松鹤身中剧毒，眼见不活了，是我最后给他送的终……”
石云鹤道：“你的心肠倒好。放心，你死了的话，我也会给你送终。”
慕容愁淡淡一笑道：“我葬了古松鹤后，就只身进入巨鹿侯府，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了。料想你既然得到了古松鹤的武学秘籍，自然是躲藏起来，勤学苦练武功了吧。”
石云鹤道：“正是。我藏身的地方，就是这碧云寺后院的一处山洞里。”
慕容愁缓缓的道：“我费尽辛苦，才见到了冷月，那时她已经被囚禁在巨鹿侯府的密室中。这种种迷雾，其实都是你一人所为的。当初，依云寨被攻破，冷月不但没有遇害，还成为了巨鹿侯的妻子，而暗中帮助巨鹿侯攻破依云寨的人，其实就是你高云。”
石云鹤叹息道：“想不到你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慕容愁道：“当初你和古松鹤分别后，散布流言，说我已被古松鹤所杀，然后你就向高玉飞求亲，希望冷月能下嫁给你。本来你认为求亲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不料高玉飞另有打算，断然拒绝了你的提亲。虽然你当时并未显出仇恨之态，但是报复你义父的心思却已经有了，你认为只有再除掉高玉飞，冷月在世上无所依靠，只有依靠你这个所谓的弟弟了。为了达到你的阴谋，你决定借刀杀人，和高玉飞有血海深仇的人，当世只有巨鹿侯何天远，于是你就隐姓埋名去投军了。那时何天远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参将，但是你饱读兵书，善晓韬略，在你的辅佐下，何天远又骁勇无比，两者合作，竟然立下了赫赫战功。然后你又假造书信，告诉高玉飞何天远身为朝廷大将，不日必定兴兵攻伐依云寨，以报血海深仇。高玉飞左思右想，不得不举兵造反，正中你之奸计。
“后来，何天远上报朝廷，率兵攻打依云寨，直到高玉飞惨死，这期间当然有你全力策划的功劳……哎，可怜高玉飞啊，他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而且直到死，也没看到你的狼子面目。世上忘恩负义之辈，你当推首位。”
石云鹤咬牙切齿道：“你以为老贼把我养大，真操了什么善心吗？我本是依云寨里一个普通士兵的儿子，当初高玉飞有个大仇家，一定要害得他断子绝孙才肯罢休。老贼为了不让冷月遇害，特意把我收养了，目的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女儿做挡箭牌。我对他高家总算是忠心耿耿，也立了不少功劳，但老贼对我始终毫不放在心上，连冷月都不肯许配给我，他该死。哈哈，你永远都不知道，其实老贼就是被我暗中一箭射死的。”
慕容愁道：“这些冷月自然都毫不知情。也是上天安排的凑巧，她在乱军之中竟然遇到了何天远，何天远人并不坏，不想一个弱女子死在屠刀下，就把她带到了军中大营，当时冷月自称的名字，叫黄颖……”
明聪一听这个名字，才心中剧震，脱口说道：“原来高冷月就是梦蝶的母亲啊……”
话一出口，蝴蝶教主立时大笑道：“你说的梦蝶，可是那位燕王府的郡主、巨鹿侯的千金啊？”
明聪点头道：“正是，怎么了？”
蝴蝶教主缓缓的道：“趁着天下英雄在此，我现在让你们见一个故人，相信你们一见到后，必定会很开心……”说着她就迅速的起身，往后面走了。
明聪愕然，心中隐隐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安和恐惧。
这时石云鹤又冷笑道：“你在讽刺我。我费尽心机，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冷月，想不到最后竟然弄巧成拙，让何天远霸占了冷月为妻。哈哈！老天爷真他娘的瞎了眼了，要如此对待我。不过，当时我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其实我还是高云的时候，我是比较肥胖的。世上最好的易容术，莫过于身材的剧变。我拼命的把自己弄得瘦成现在这副模样，我若不说，即使冷月亲眼看见，也绝对认不出是我。我冷眼旁观了好长日子，发现冷月并不喜欢何天远，她嫁给他的目的，恐怕只是为了给她老子报仇。于是我找机会偷偷的告诉冷月，我不但是她的弟弟高云，而且还是老贼派到军中卧底的奸细，现在我在巨鹿侯府中，只是为了卧薪尝胆，寻找机会杀了何天远，为老贼报仇。冷月单纯而天真，立刻就相信了我。哼哼，何天远虽然得到了冷月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我虽然得到了她的心，却得不到她的人，我们两个命中注定都是他可怜虫。
“我又寻思，世上只要还有你慕容愁和古松鹤活着，终究不会有我石云鹤的立足之地，然而要想杀死你们两个，除非借刀杀人了。我左思右想，觉得只有冷月能帮我的忙。她心里对你总是念念不忘，一心要给你报仇，自然很想杀死古松鹤，我就鼓动她写了封亲笔信，催促古松鹤来巨鹿送死。同时，我又暗中模仿她的笔迹，给你也送走了一封信。这条计谋，叫做一箭双雕。即使你们不死在巨鹿侯的手中，也必定会两虎相争，到死方休。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不劳我再多嘴了吧？”
慕容愁叹道：“你真是人才，可惜走的却是魔鬼的路。”
明聪插话道：“师父，既然是你亲手埋葬的古松鹤，那么你肯定也看到了古松鹤的遗物，在他的遗书里，有许多被撕毁的书页，难道是你……”
慕容愁道：“不错，是为师撕毁那些文字的。我本来以为，那段往事可以灰飞烟灭，被尘封在我的记忆中了，想不到你却又把它全部给掀出来了，也罢，这可能都是天数。”他顿了一顿，忽然道：“蝴蝶教主进去了多时，怎么还不出来，我要讲的故事很重要，她若没听见岂不可惜？”
便听里面一串轻微的脚步声传出，只见四名侍女簇拥着一个少女走出，蝴蝶教主（依然是穿着青衣，面带纱巾，但身材似乎略微胖了些，却也很难分辨出）走在最后，明聪一见那被些吃的少女，登时大惊失色，他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蝴蝶教主又复坐在莲花台上，冲着一直安坐在她右首的那个形容古怪的老者，说道：“龙使，多承你劳累，帮本座把燕王爷的郡主娘娘给请来了。”侍女们簇拥的少女，自然就是李梦蝶了，但见她面色苍白，神情倒还镇定，见了明聪之后，眼神中登时流露出忧愁之色。
那个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龙使这时嘶声答道：“教主有命，老朽怎敢不从？不过，久闻慕容大侠英风豪气，神功卓绝，待会老朽少不得要讨教一番，恳请教主成全！”
蝴蝶教主微微一笑，道：“鹤使，你们好像在讲故事，本座现在也很想听听，老一辈人物的往事了。雪奴，给郡主娘娘弄把椅子过来，可不要累坏了郡主的千金玉腿啊。”
慕容愁毫不在意，他双目向上，遥望着天边漂浮着的一朵朵白云，良久良久，才悠悠的说道：“被我撕毁的那些书页，其实都是我的伤心往事，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但是我收到聪儿你的来信后，已经明白了事关重大，人命关天。情之一物，既能让世人善良美好，也能让人变成禽兽。我做梦也想不到，以前的种种情缘仇恨，竟然会一直延续到现在，听说已经有许多人，枉死在惨案中，哎——
“那日我在川蜀大会上杀了龙门双怪，名震天下。高玉飞就有心让我和他女儿结亲，但是我早已有了婚约，虽然我也内心也很喜欢冷月，但是也只能把她当做亲生妹妹一样对待，因为我不想做对不起我未婚妻的事。那时的我，不免年少气盛，做了不少荒唐事……我出生在书香门第，家父曾经做过侍郎官，而汉中的孟学士府，就是我的岳父家。我和孟学士的宝贝女儿孟忆梅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哎，过去很多年了，为什么我却总是觉得那些往事就还在眼前呢？
“不料幸福总是不长久的，就在我断绝了高家的提亲之后，准备和忆梅结婚之前，突然收到黄山奥妙山庄的挑战书（谢紫烟大吃一惊，因为她就是奥妙山庄的主人，她母亲白香生正是奥妙山庄的前任庄主。），我素闻奥妙山庄武学精秘，生出了争强好胜的念头，就动身去江南，这期间的遭遇就不必说了。等到我返回汉中后，惊讶的发现，孟学士府早就成了瓦砾，我真的被吓得发疯了，经过千辛万苦，我才探听到消息，孟学士一家都已造反的罪名，被汉中王给下进了大狱。原来汉中王酷爱古玩字画，听说我岳父家藏有一副‘书圣’王羲之的真迹《黄庭经》，就懂了巧取豪夺的念头。但是我岳父异常绝强孤傲，始终不肯把家传宝物双手奉送。奸王歹毒之极，竟生出杀心，他暗中勾结依云寨，请高玉飞散布谣言，说我岳父是突厥收买的汉奸，潜伏在中原，图谋不轨，就以此罪，把我岳父全家下了牢狱。
“等我进入大狱时，我岳父全家基本都已被害死了，只剩下忆梅，也被……哎，她最后就惨死在我的怀里。我当时真是欲哭无泪，一心只想要杀死那帮仇人。我埋葬了岳父一家后，深夜潜入王府，割下了汉中王的项上首级，但也因此落到官府手上，进了天牢……等我获救后，立刻去找高玉飞报仇，以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蝴蝶教主道：“慕容先生，依你所言，这位郡主的亲生母亲，其实就是高玉飞的女儿，高冷月和何天远所生的孽种了？”
慕容愁点头道：“我在巨鹿侯府找不见高云，却意外进入了侯爷府的密室中，原来冷月的真实身份已经被何天远给知道了。何天远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夫人竟然是他的大仇人之女，他竟然爱上了仇人之女，让他也不忍心杀害。当时他虽有斩草除根之心，却终不能下手，就把冷月囚禁到了密室里，不准任何人走进去。我本想带走她，谁知冷月见到我后竟然异常悲愤，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也就是她如何跟高云同谋，暗算古松鹤的事，随后，趁我不防备，她就服毒自杀了。直到今天，我仍旧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要寻短见！哎——”
石云鹤面挟寒霜，斜睨着李梦蝶，森然道：“我虽然已经把仇人都杀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你活着，倘若你不是冷月的亲生女儿，我又怎会容你活到今天？”
李梦蝶泪流满面，嘶声喊道：“不，我娘不叫高冷月，我娘叫黄颖。”悲哀的喊声，憔悴的面孔，即使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感觉悲伤。
但是石云鹤却厉声喝道：“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你们在场的人，一个也休想活下去。我以前武功不行，不得不借刀杀人。现在，哼哼……”
慕容愁淡淡一笑，道：“方才你的长剑，可知是被什么击碎的？”
石云鹤一怔，便看见慕容愁手中已多了一样物事，竟是一朵娇艳的腊梅花瓣。其时已是十月寒冬，只有腊梅花盛开，想不到慕容愁竟能已一朵娇弱的花瓣，击碎石云鹤的长剑，这哪里还是武功，简直就是神仙绝技了。石云鹤不禁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这时，龙使突然缓缓的道：“以柔克刚，果然高明。不知老朽的刚，慕容先生能否克制住？”
第十九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