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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一章 古窑,你去过吗?

类别:东方玄幻 作者:胡杨的微笑 书名:古窑日记----惊悚30夜 更新时间:2014-03-20 07:25:54 本章字数:17552

古窑日记

第一章:天气:大雪

时间:大年初一夜

事件:死去很久的爷爷回来了

浩流沐清著

猪年的农历正月初一,晚上我梦见了去世很久的爷爷,爷爷的样子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就是脑袋干瘦干瘦,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帽子有些油汗,爷爷的脖子好像是落枕了的样子,歪着,让我一直很不舒服.爷爷是在我喝了一点黄酒,睡得很熟的时候进入我的梦的,开始,我感觉有人在我的脑袋边上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想翻身,可是屋子里的电灯亮亮地,我就是动不得.这时候,我看见门忽然开了,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冷风,爷爷进来后,穿着篮色的绸布袍子,手里提了一根烟管,他先是冷冷地看着我,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我感觉脑袋一阵冰冷。我慢慢地坐起来,爷爷给我说话了,态度很不好,好像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孙子。“正月十五的晚上,记住,没有月亮,要下雪,你和你二姐夫,你哥,一块到故窑去,要在子时到,那里有一些我没有办完的事情,记住。”我似乎说了记住的话,爷爷看起来并不是很放心我,又叮嘱了一遍说:“要不是你离开你爹太早,我才不愿意跑这么远来给你说话!”我正要保证自己不会忘记的时候,忽然家里的黑狗叫了几声,爷爷倏忽一下就不见了。我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屋子里空荡荡地没有人,灯没有亮。屋角里有一双绿豆一样贼亮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我估计这是老鼠,赶紧摸黑拉亮灯,房门紧闭,什么也没有。一摸脑袋,我满头都是汗水。门帘还在摇摆,很明显,有人刚刚离开。

我确信爷爷来过,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出生的时候,他早就去世了,是斗地主的时候,斗死的。我忽然感觉到浑身的皮肤发冷,发紧——爷爷来过!和照片上的样子一模一样!我有些害怕,赶紧爬在窗户上喊哥哥,哥哥刚刚结婚不久,在另外一个房子。二姐夫也来了我家,在窑洞里住。

哥哥也是梦到了爷爷,而且和我做的梦一模一样。我和哥哥坐在我屋子的炕上,一起揣测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做一样的梦?虽然和哥哥在一个炕上,炕让娘烧得很热,我还是发冷,哥哥说不要害怕,是咱爷爷,亲爷爷,不会害咱。

“爷爷要咱去故窑干什么?”我声音颤抖,自己都能听得见牙齿打磕,要不是哥哥也说梦见爷爷,我说不上不会这么害怕。

“虎子!”我听到一个嘶哑的男声在我的屋子外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门一把就被推开了,我吓得惊叫了一声,哥哥一把抓起了炕沿边上顶门的木棍,我和哥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满身是雪。

“虎子,你们怎么还没有睡觉?”我这才看清,来人是二姐夫。

“我和我哥做了同样的梦,梦见我爷爷了!”我声音继续颤抖。

“是不是爷爷让我们三个去故窑?”二姐夫拍打着身上的雪问我。

“是的,你怎么知道?”哥哥跳下炕,站在二姐夫跟前问。

“我也梦见了,说他是爷爷,穿着蓝色的绸袍子,戴着瓜皮帽子,提着一根烟管,我醒来问你二姐,你二姐说做梦嘛,不要紧,我才又闭上眼睛,又看见他站在我跟前,冷森森地看我,说我当过兵,能震住人,要我带你俩去故窑,说你俩都知道,我就出来了找你俩。”二姐夫在地上跺脚,军用的大头皮鞋上全是雪。

“你怎么满身雪,你的窑洞离我的屋子不到三十米!”我奇怪二姐夫身上厚厚的雪,问他。

“不知道,我出来看你的屋子灯亮着,就一直走,走了半天走不到,黑狗一会过来了,我才走到你的屋子。”二姐夫看了一眼屋外黑洞洞的天空,声音沙哑着说。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我看得出来,他有些害怕什么。二姐夫当过特种兵,现在又给一个大老板当保镖,他一害怕,我身上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出去看看?”哥哥操起顶门的木棍说。

“出去看看!”二姐夫说,我害怕留在屋子,赶紧穿上衣服,戴上狗皮帽子下了炕,顺手拉亮了院子里的灯。院子一下子就全亮了。我夹在哥哥和二姐夫的当中,跟着他们出了院子。

我家住的是高原上的窑洞,在平地上掘了一个六亩多大的坑,坑有三十多米深,在坑的四周凿了窑洞,还盖了两座房子,出去的路是在坑的一个边上,斜着打一个隧道通到院子的。这样的住所,很安全,高原上人都这么住。院子的西边有两孔窑洞,一孔是很久以前的磨窑,里边装了面目狰狞的石磨,其实石磨没有用,装些杂物,我一般太阳下山后不进去,冷森,我能看见石磨阴森森地一直看我。边上的窑洞里住的是二姐夫和二姐。他们门口有一棵苹果树,我看见苹果树下一圈脚印,我们仔细一看,全部是二姐夫脚上的鞋印——大头皮鞋!二姐夫晚上出来后一直围着这棵苹果树转圈!

“鬼打墙!”我惊叫了一声,这样的事在村子里发生过!“嘘!小心吵醒其他人,自己家里怎么能有鬼?”哥哥赶紧阻止了我。“是爷爷,一定是爷爷!其他的鬼进不到家里,只有爷爷!”我抬起头一看,除了院子的四方天空能看见飘洒的雪和窑洞顶上的崖边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我担心黑黑的天空忽然落下什么东西。靠紧了二姐夫,这时候,哥哥却惊叫了一声:“看!爷爷!”我和二姐夫都看见了,爷爷从窑洞顶上的崖壁上横着走了,我看见他的袍子还动!

我们等不住天亮了,赶紧跑到娘的窑洞,娘睡得很香,我们叫醒了她,才喊了一声“娘”,娘就忽然睁大眼睛说:“你爷爷?是不是你爷爷来过?”

“是!”我吓得快要哭了,“我们都梦见了,刚才还看见了!”

“看见谁了?”娘灰白的头发蓬乱着。

“爷爷,穿着蓝袍子……”

“别说了!”娘捂住我的嘴,“你爷爷去世后我和你爸爸给穿的寿衣,帽子找不到,我找了他的旧帽子,棺材里放了烟管!”

“是这样的。”我看了一眼窗户,“哇”的一声哭了。我很害怕,夜很长。

“我们三个做了同一个梦,爷爷让我们去故窑。”哥哥拳头攥得佷紧,我看到他脸色发白。二姐夫胆子大,点了一支烟抽。

“故窑是咱们的老家,就是响马院,你太爷爷以前在那里住的。”娘说。

响马院我知道,去过几次,很破败的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全是竹子和松树柏树,有几十个窑洞,窑洞没有一个塌方的,很新。不过距离我家有好几十里,那地方是多年前就没有住人了,在一个山沟的边上,顺着山沟的边挖掘的很大的平台,平台的边上有青砖砌的围墙,大约一公里长,围墙包围着窑洞,围墙的外边是一条大约十多米宽的路,铺了石子,路的另一边,是一条长满了土槐树的沟,沟里有一条小溪,里边有灰不溜秋的小鱼,我堂兄有一年就是在这沟里忽然害怕后夭折的,才十三岁。

“响马院最早是个土匪窝子,你太爷爷的爷爷后来得手了这院子,咱家就住这里了,咱现在的窑庄,是你爷爷修的,本来是专门存放粮食的,后来解放了,响马院让公家没收了,咱们就住这里了。”娘看着窑洞里爷爷的相片说。窑洞的墙壁是青砖的,很古,我看见照片里的爷爷冲我生气,赶紧转了头。

“爷爷让我们正月十五去故窑,子时去。”我爬到娘的炕上说。

“子时?就是现在。”娘看了一眼地上一个老式的钟表说,我一看,夜半整整十二点半。

“那就去吧,你们都做了这个梦,还看见你爷爷了,不去不好!这是祖先的要求!“娘看着我们三个说。这时候,娘的屋门被“嘭”地一声撞开了,我们除了娘以外,都发出了一声惊叫。连二姐夫这样的特种兵出身的人都没有能控制住,娘没有,她的眼睛有些发黄,有些混浊,死死地攥住炕上的一个毛头枕头,那是我小时候枕过的,枕头上绣了不知名的兽头,很狰狞,所以我小时候睡觉从来不惊。

等撞进屋子的东西跑到我们跟前,在亮光处我们才看清,这是我家的黑狗,很普通的黑狗,土狗,却很通人性,很凶猛的那种。我们都叫他黑狼,黑狼进来后围着二姐夫嗅了半天,忽然“呜”地一声闷吼,直挺挺地扑到了二姐夫的身上,特种兵出身的二姐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皮夹克的领子就让黑狼给撕了下来。黑狼似乎恨透了那领子,几口就把皮领子撕得稀烂,哥哥看二姐夫的皮衣被撕烂了,操起木棍要打黑狼,娘忽然举起手喊了一声:“别打,看,那是什么?!”我们都吃了一惊,顺着娘指的地方一看,地上赫然一个指头大小的草人掉了出来,草人的腰上还系了一根红色的绳子。

我们都吃惊的时候,娘大喊着对我们说:“快上炕来!不要碰那草人!”二姐夫愣了,随即,我们被娘都叫上了炕,黑狼围着那草人“呜呜”地叫着,爪子不停地抓着地上的青砖。“快,拿着块红布把草人盖住!”娘慌忙从炕角落里打开一个包袱,拿出了一块包着鞋垫的红布。二姐夫拿着红布盖在了草人的身上。娘紧张地叮嘱,千万不能碰那草人。

等我们按照娘的吩咐收拾完了草人,娘就问我二姐夫说:“你今天碰到什么没有?”

“来咱家的时候,我就在庙头的小饭店进取吃了一碗面条,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二姐夫很惊讶,要不是今晚上他看见了爷爷,而且做了和我还有哥哥一样的梦,他绝对是不会在意这个拇指粗的草人的,他一定觉得这是谁家的小孩自己做的不成功的玩具,随手丢弃的时候丢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饭店是个什么样的人经营着?”娘问。

“一个姑娘,很小,大概十89岁。”

“还有什么人吗?”

“饭店后边的厕所旁一个屋子,有个老太婆,快八十了吧,叫我帮他捡了根烟管,我看她爬在炕上下不来,就帮她把掉在地上的烟管捡了起来。”二姐夫说。

“她没有碰你?”娘的脸色发白,嘴唇都成了紫色,似乎特别冷。

“她伸手摸了我的夹克领子,说领子上的皮子真绵软!”二姐夫紧张了起来。

“那就是了,这个草人是是那个老太太放在你的衣服领子里的,你没有感觉,你把它带到了家里,你爷爷魂魄晚上才到了咱家,要知道,鬼魂一般是到不了人家的。”娘的眼睛里冒着恐怖的白光,我和哥哥都害怕了。

“那怎么办?爷爷来家里是不是给家里带来了不祥?”二姐夫很为自己无意间带来的恐惧感到自责。我看出来了,二姐夫像是要豁出去了。

“那个老太太,你们应该叫奶奶的,她是你爷爷的小房。”娘盯着地上的那块红布说,“你爷爷娶了她没有多久,就解放了,她没有生养一个孩子,解放后,你爷爷死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半夜跑到响马院跳崖了,没有死成,双腿却残废了,没有人给看病,你爸爸偷偷地找了一个兽医,给她把伤口处理好了,她却再也不能走路了。”娘理了一下灰白的头发说。

“那后来呢?她为什么要在庙头?”哥哥紧张起来,他曾经也到过老太太的小饭馆吃过饭,“她是不是巫婆?”

“不是巫婆,她学过邪术,过去好多人都会的,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邪术了。她住在庙头,是因为她当年就是被你爷爷娶到响马院的,庙头的那座庙,还是你太爷爷修的,就在响马院的崖背上,庙前边,就是响马院的院子,她不住那里,能住哪里?”娘起身,到炕的旮旯里拉出来一个黄绸的包袱,里边整齐地叠放着一件质地很好的绸布,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件华丽的戏服,贵妃的凤袍。

“这就是你那个小奶奶以前的物件,你爸爸一直藏着,公家才没有收去,你小奶奶以前是个戏子,人长得很好,你爷爷娶她的时候,她都28岁了。”娘摸着那件凤袍说。

“那她为什么要让我爷爷来咱家里?”我问娘。

“你爷爷只有你们几个亲人了,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事呢!你小奶奶一定知道!”娘说。

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瘫痪的小奶奶,是不是通灵,能看得见爷爷,能和爷爷说话,所以她才要帮助爷爷到我家来,爷爷诡诡地来了,飘着走了,在这么一个雪夜,那么二姐夫为什么要在院子里打转转?是不是爷爷的鬼魂那阵子才从二姐夫住的窑洞里出来?

“娘,我们去故窑干什么,我害怕,我不敢去,我们都不要去。”我担心极了,我害怕古木参天的老院子,老院子里的青砖铺成的地面一点草都没有,窑洞和房子的门窗都好好的,活生生地东方式的陇东古堡,我小的时候,和堂兄到那里玩过,堂兄说,要是不解放,我们都是那个院子里的少爷,可惜没有多久,堂兄一个人在响马院老槐树沟里莫名其妙地害怕了,回来没有多久,就死了。这事一直很让我害怕,害怕哪一天我也会忽然地死了,今晚,爷爷回来了,在这么大的雪的夜晚。

“不行,古窑你们必须去,你爷爷回来告诉你们了,不去就是豁,去了说不上,还是福气!”娘摸着我的头说。

“万一鬼要是把我们吃了怎么办?”我还是担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娘说完就睡了。

“大虎,我们都是男人,怕什么!走,回虎子的屋子去!”二姐夫看了一眼睡下的娘说。我和哥哥看了一眼二姐夫,我们就回到了我的屋子,黑狼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出了娘的窑洞,我一抬头,忽然发现爷爷浮在半空,向我们皱眉头,我赶紧把脑袋钻进了二姐夫的皮衣里,他们包着我的脑袋,把我抱回了屋子。

一进我的屋子,我稍稍地安静了一些,二姐夫又点了一支烟,用手使劲搓着自己的短发,他站在黑暗中,我清楚地看见了他头顶上闪闪的火星。

“大虎,娘都睡了,看来咱们不去古窑是不行的事情了。”二姐夫递给哥哥一支烟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怎么就这么奇怪,爷爷一定来过,鬼魂一定是有的!不过,鬼魂既然能进到咱家,就一定能害咱,既然没有害咱们,咱们就不要害怕,去故窑看看。”哥哥看着二姐夫说。

“我呢?我去不?”我问哥哥。

“爷爷给我们都托梦了,你当然得去!”哥哥很肯定地说。

“好吧,我去,说不上,我能发现一块狗头金呢!”我给自己壮胆,那年,我正好十七岁。“姐夫给我一支烟!”我向姐夫要烟。姐夫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看到我发抖的样子,知道我是为了壮胆,就给我点燃了一根。

“今晚,我们三个就去古窑,只要不进去,远远地看看,看到底有什么!”哥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既然爷爷找上门来,我们就不要害怕,再说,说不定是好事!真像虎子说的,能发财!”二姐夫咬了一下牙说。

我无奈,只有随着他们,在我的房间,我们开始武装自己,我找了一把生锈的钺斧,钺斧只有一米长短,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铁家伙,我还穿上了一双皮靴,把鞋带绑得死死的,狗皮帽子的护耳我也放了下来!

今夜,我要见鬼去!

二姐夫和哥哥都拿了家伙,哥哥拿的是一把桃木剑,那是我们家传的宝贝,很精致,一直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哥哥进了娘的窑洞里拿的,娘睡了。二姐夫拿了一把他当兵的时候送给我的军用匕首。

雪很大,手电筒照在雪地里,看得不是很远,亮光中只有大片的雪花,我们钻进一个窑洞,走几步,打开大门,就上了一个斜坡,斜坡的右边是一个沟,沟里是茂密的树林,全被雪盖住了,惨白惨白的。

走上原,就豁然开朗了,我们看见了村庄里的人家,灯都黑着,只有房子和树木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原野上很静,能听见下雪的声音,我不再害怕了,反正豁出去了。

爷爷已经成了鬼魂,都来家里了,小奶奶给二姐夫的衣服领子里都藏了草人!我豁出去了。

今夜,我们就出发,去故窑!

二姐夫和哥哥把我夹在中间,我左手拉着二姐夫,右手提了钺斧,哥哥左手抽烟,右手提了桃木剑。我们悄无声息地向响马院走去。

路过了一片麦地,踏上了通往响马院的大路,我眼前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二姐夫让我紧跟着他,我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前进。

大约走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忽然发现,手电筒亮光的地方“倏忽”地串除了一个黑影,我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二姐夫甩开我的手,很麻利地从腰里抽出匕首,半蹲下身子左右观看,哥哥扬起了手中的桃木剑,也拉开了架势,我害怕,就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钺斧。

什么都没有,旷野里很静寂,雪的声音明显地“刷刷”着。

“虎子,你看到了什么?”二姐夫问我。他们知道,我今夜特别的灵敏,能比他们先看到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黑影子,一下子就不见了。”我紧张得手心里出了汗,“就在咱们前边不远处,刚才看见的。”

二姐夫的手电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正要起身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脖子后边毛茸茸的一个东西,还有明显的喘气声,我尖叫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钺斧回身砍了过去。二姐夫和哥哥急忙转身,手电掉在了地上,我们都看见,我们刚才的身后,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距离我们有二十米远处,两个贼亮的眼睛看着我们。二姐夫慢慢地捡起手电筒,关掉。过了一会,我们更清楚地看到那黑影站了起来,大约和我一样高。二姐夫攥紧了匕首,冒下腰子,对哥哥说:“大虎,你护住虎子。”哥哥就拿了我的钺斧,把桃木剑给了我,把我藏在他的身后,和二姐夫一起向黑影慢慢地靠拢。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根本就不害怕,来吧!”二姐夫两条腿弯曲着,猫着腰蛇行,我看得出来他这一会很灵敏,像一头豹子。有二姐夫在,我胆子大了许多,也握紧了桃木剑,跟着靠了上去。

黑影根本就不害怕我们,等我们靠近的时候,它忽然跳了起来,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我一听这声影,心里一下子坦然了,是黑狼,这家伙最喜欢和我一起玩。今夜,我们出门的时候,这家伙偷偷地跟了出来,我们没有发现。

黑狼最喜欢和我玩,常常偷袭我,却不知道今夜,很特殊的夜晚,爷爷来过的夜晚,让我们都受惊了。

既然是黑狼,那就跟着我们吧!我的心平静下来后,打了一个手势,黑狼就跟在了我的后边。这下,我左右和后边都安全了,我胆子大了。继续拿上钺斧,跟着二姐夫他们向响马院走去。

一路我们再没有说话,快到苗头的时候,我心里紧张了起来,想起了小饭馆的小奶奶。小奶奶我见过,很阴森,她有一个在70年代捡来的孙女桃子,桃子很漂亮,没有读过书,一直和小奶奶生活。不过今夜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小奶奶。

小奶奶双腿不能走路,用一巴掌长的玛瑙烟嘴的烟管抽烟,她在小庙旁边开了一家饭馆,自己什么都不干,桃子打理着饭馆的。山里的人要是坐车路过我们村去县城,就要在这个饭馆吃饭,生意还是有的,就是很一般。桃子很漂亮,我们村的小伙子都喜欢看她,可是小奶奶不行,眼睛看一下我们活着死死地盯一下我们,我们就很害怕。

小奶奶的眼睛是土黄色的,眼珠子发红,有一次打雷,我到小奶奶的饭馆避雨,小奶奶给我自己用蜂蜜做的糖吃,桃子也在,我正要吃糖,忽然一个闪电从屋子里照了进来,小奶奶雪白的头发和满是褶子的脸皮让我吓了一大跳。她正在痴愣愣地看着我。

我想跑,可是外边雨大雷大闪电多,我害怕,不敢出门。我差点哭了,小奶奶就让桃子带我去饭馆坐,还给我做了饭,我和桃子正吃饭,感觉后边有人,回头一看,又是小奶奶,自己坐了轮椅,悄无声息地到了我的背后。

那天我因为摸了桃子的手,回家后虽然很害怕,却没有敢告诉娘。要是早告诉娘,说不上娘会告诉我,庙头的老太太是我小奶奶。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一个家人照顾她?爷爷有六个儿子,爹是老大。

就这样想着,等回过神来,我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庙头,路边,一边是一座小庙,供养着我不认识的神,好像说是山神庙。庙的不远处,一个小院子,还是青砖的院落,两座房子,一座是饭馆,一座是小奶奶和桃子住的。他们住的房子正好侧临着我们前进的路。

“到了,姐夫,我们轻一点。”我害怕小奶奶,提醒二姐夫他们。他们就放慢了脚步。我们还距离那房子大约有三十米的时候,房子里的灯忽然亮了,我们都下了一跳。二姐夫本能地把我和哥哥压倒在地,黑狼很懂事,也爬了下来,把脑袋紧紧地贴子地上。

房子没有拉窗帘,我清楚地看到,两个身影在窗户后边静静地看着我们。窗户后边的眼睛土黄土黄地,我看得很清楚,两个身影一动不动,我们在黑暗中的一举一动,窗户后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窗户后边的人不动,我们也不敢动。我冷了,动了一下身子,窗户后边的人也动了。窗户被打开,灯光射了出来,我们看见,小奶奶没有表情的脸盯着我们,桃子穿了一身新衣服,在那里玩弄着她长长的辫子。我看见桃子在害羞地笑。

“起来吧!怕什么,是小奶奶,咱自己的奶奶,就算是巫婆,还能害咱们吗?”二姐夫悄悄说。哥哥点了点头,我们就站起来了。这时候,桃子冲我们突然喊道:“虎子哥,别藏了,奶奶早看见你们了,进来吧。”黑狼一听见桃子的声音,甩着尾巴摇头晃脑地跑过去跳窗户钻进了桃子的怀里,我们吃惊黑狼怎么和桃子这么熟悉。

古窑日记

浩流沐清著

(正文)

夜还是那么静寂,庙头的小饭馆和小庙就孤独地矗立在响马院上边的原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小奶奶窗户的灯光照亮了一点点地方,夜在这亮光里更加黑暗了。

路过小庙和小奶奶的小饭馆,就是一条进入山沟里的公路了。公路的一侧是山坡,一侧是深深的沟,响马院就在下了坡不到一里路的沟边。

响马院是沿着沟边,深深地在地下掘了一个阔大的平台修建的。靠崖的地方是窑洞,还有好几座青砖的老屋子,围墙也在,青砖铺成的院子没有破损。在小奶奶的屋子的另一侧,能清楚地看到响马院的样子。过去小的时候,曾经在小奶奶的屋子里进去看到过响马院。

桃子叫我们进去,黑狼又跳窗户进去了,和桃子那么熟悉,我们壮着胆子进了院子。小奶奶的门大开着,屋子里往外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小奶奶坐在轮椅上,光秃秃的嘴巴咧着,冲我们笑。二姐夫因为着过她的道,警惕地在她的跟前停住了。桃子看着我也在笑。

屋子里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都在笑,我看着这笑容有些古怪,要在往日,我一定很高兴,因为小奶奶和桃子都冲我笑呢。可是今夜不行,爷爷来过我家,小奶奶让二姐夫着了她的道,桃子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我们都很紧张,在门口站住了,黑狼站在桃子的身边冲我们使劲摇尾巴,好像桃子是它的主人,我已经没有吃醋的胆量了。

“进来吧!来了,还能走得了么?”小奶奶声音怪怪地说。我感觉二姐夫和哥哥都在发抖,小奶奶说我们来了就走不了,我担心这里有什么巫术。

“我不敢进来!”我看着冲我笑的小奶奶说,这阵子,我们还是不敢相信小奶奶会对我们好,尽管知道了她是我爷爷的小老婆。

“进来,虎子,大虎,你们是我的孙子,奶奶不会害你们的。”小奶奶使劲往前伸着身子,她想抓住我。我有些可怜她,就看了一眼哥哥和二姐夫,他们看我想进去,就先站在了小奶奶的身边。我也跟着走了进去,黑狼见我进去了,就摇着尾巴跑进了屋子里的一个套间里。

这时,我才看清楚,套间里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热气一直从小奶奶坐着的门口溢了出去。看见我们进去,小奶奶把轮椅掉了头,关上了房门,我看见房门的后边,赫然扎着一个草人,腰上也有一根红色的绳子,只是这个草人比二姐夫身上掉下来的大得多,有一尺多长。我们都站在屋子里,没有人坐,桃子站在我的身边。这时候,黑狼从套间里出来了,叼了一个篮子,我一看,吓得大喊了一声:“血!”二姐夫也看见了篮子,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哥哥提着桃木剑,胳膊上明显地用了力道。

“小孩子家,不要一惊一乍地,半夜了,怪吓人的。”小奶奶慢腾腾地挪到黑狼跟前,从它的嘴巴里取下篮子。

“是鸡血,不要害怕。”桃子忽然冒了一句话,举起了另外一个篮子,我又吓了一跳,桃子的篮子里全是鸡毛,湿淋淋地。

“小奶奶,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小奶奶,你要干什么,你说!你为什么要给我的衣领里藏草人?”二姐夫站了一个丁字步,我知道这是准备格斗的架势。

“不放个草人,你爷爷怎么进得了你们的家,这死鬼,几十年了,进不了家门,总缠着我。”小奶奶没有理会二姐夫的架势,自顾自地朝里间挪动。我们也慢慢地跟着进去,桃子出门倒鸡毛了,等我们进了里间,发现灶上一口大锅里正煮着鸡,有三只。灶下的火很旺,灶边立了一根杆子,杆子上挑了一个唱戏的戴的帽子,叫凤冠。我越发感觉小奶奶诡异了。

“这凤冠是我的行头,我要看你们几个晚上怎么从家里到这里来,没有人照料灶上的鸡,贼会偷吃的,我就让凤冠帮我看着。

我们正吃惊着,桃子进来了,很麻利地在外边的屋子里整理了个饭桌,饭桌是一张八仙桌,黑色的,腿上还有雕刻的花纹。桃子摆好碗筷后,笑嘻嘻地进来从锅里捞出了鸡,在案板上几下就分解了开来,又把鸡汤盛进了一个紫色的铜盆,再把这些东西端到了外间的桌子上,小奶奶摇着轮椅坐了过去,向我摆了一下手说:“虎子,叫你哥和你姐夫一起来吃鸡肉。”

我更加纳闷了,这个诡异的小奶奶,在正月初一的夜晚,怎么就知道我们要来,还在这么晚的时候,要给我们煮鸡肉吃?我一看时间,快三点了。

“抓紧来吃,吃了去古窑,我带你们去,你们是不懂事的娃娃,不知道古窑的深浅,害怕着呢!过来,不吃鸡肉,谁都不能去!”小奶奶说了话,先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喝了,又抓了一块鸡肉,光秃秃的牙炕上下磨动着。桃子也吃,我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桃子的身边,吃她给我盛的鸡肉,二姐夫和哥哥也吃了,黑狼很馋,摇头晃脑地看我们,小奶奶就夹了三个鸡头扔给了它。

“你爷爷是不是今晚看你们来了?老鬼有好多事情没有办完,缠着我要让你们替他办了,我没有办法,就让你姐夫把他带到你家,让他亲口给你们说,我说了,你们不会相信的。”小奶奶磨着鸡肉说。

“我爷爷今晚真的来了,我看见的,我娘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戴着旧帽子,今晚我看见他也是戴着旧帽子的。”我看着桃子说,我喜欢桃子笑嘻嘻的样子,很好看很亲切。

“虎子,你最像你爷爷,知道不?他是被文革小组斗死的,死得时候,饿得皮包骨头了,头上的肉都没有了,我没有见过人挨饿能把头饿瘦。你爷爷当年生在响马院,长在响马院,后来几拨人都占了,没有占住,土改小组长把这院子当成了自己的院子,保养了几个戏子成天听戏,说是为人民服务,后来不见了踪影,公社革委会主任又学他,也是不见了踪影,贫协的几个委员要拆了院子,也不见了踪影,奇了怪了你们说。”小奶奶从嘴巴里掏出了几根鸡骨头,扔在了地上。

“吃了鸡肉,你们才能进得了响马院,知道不?响马院在酉时闹腾得厉害,吃了鸡肉就不怕了,虎子你知道我这里为什么不卖鸡肉不,有贼,贼吃了鸡肉要进响马院,老宅子就毁了。”小奶奶说。

我们大概听明白了一点,二姐夫和哥哥都放松了,很解馋地吃着。

“小奶奶,你为什么不到我家来,或者我叔父家里也行。”我有些可怜小奶奶,问她。

“我呀……”小奶奶像是被谁提住了头发,脑袋使劲往上伸,“我是小老婆,唱戏的,我不能让你爹他们抬不起头,老鬼给我说过,他该给我的都给了,他死了以后,不准我到他儿子跟前讨吃讨喝,这样,他儿子们就抬不起头了,解放了,人看人的眼光变了,谁家有小娘,遭人唾骂呢!”

“我们又不害怕人骂。”我嘀咕着说。小奶奶听见我的话了,忽然回过头来,死死地看着我,半天了,忽然“嘎嘎”地鬼笑起来,骇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就说,虎子是响马院的好后人,心底善良着呢,好人有好报,桃子小奶奶给你留着哩,我给死鬼也说过,桃子是官宦人家的女,命不好,流落到了咱这里,终究还是好命,跟我吃不了亏哩!”小奶奶看着我笑,嘴巴边上全是哈拉子。我有些不高兴,说:“桃子光给你做饭哩,还要招呼生意。”

“嘎嘎嘎嘎。”小奶奶又笑了,“桃子一辈子吃喝不愁的,我暂的金子银子,她一辈子也花不完,虎子和桃子一起花,也花不完的。”我倒没有想很多,二姐夫和哥哥想多了,哥哥问小奶奶说:“你的钱,桃子花就花去,虎子花这个干什么?”

“你不要多嘴,桃子是你爷爷领给我的,你知道什么?!”小奶奶很生气,翻着土黄的眼珠子瞪着哥哥,哥哥显然害怕了小奶奶的眼神,嗫嚅着不敢说话。“你爷爷早就把桃子选给虎子了,村里的小伙子都喜欢桃子,只要不是虎子,谁喜欢桃子我咬死谁!”小奶奶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巴冲着哥哥和二姐夫。

本来我是很喜欢桃子的,桃子很漂亮,喜欢笑,可是经历了今晚上的古怪事,我看着桃子和小奶奶一样,让人觉得很是诡秘。

我喜欢桃子,但今晚上总觉得不舒服,桃子坐在我身边,我感觉瘆得慌。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桃子,才发现她今晚上穿的是大红的衣服,再一看小奶奶,竟然也穿了新衣服,门后的草人被屋外的冷风吹得晃动,我感觉我进了一个鬼屋,桃子成了鬼新娘,我很害怕,就悄悄地挪了一下凳子,离桃子远了一些。

“小鬼,鬼精鬼精,像你的死鬼爷爷,你离桃子那么远干什么?今晚她就是你媳妇了,小奶奶给你们作主!”小奶奶佝偻着身子,嘿嘿地笑着看我,我脊梁发冷,桃子竟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一点不害臊。我祈求地看着哥哥。

“小奶奶,虎子还小,不能找媳妇,再说了,找媳妇是他自己的事,我娘都不知道!”哥哥望着小奶奶说。

“闭上你的嘴!我还没有死,那里轮得上你娘说话,胡子怎么不喜欢桃子,你问他,他摸没有摸过桃子的手,那天打雷!”小奶奶诡诡地看着我笑,我有点崩溃,摸桃子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她怎么知道我摸了桃子的手?是桃子告诉她的?

“不要废话了,虎子是我嫡亲的孙子,我的家当要虎子和桃子一起得手!谁都不能多管闲事,桃子是官宦的女儿,她爹遭罪被斗死了,她娘在响马院跳了井,是老天爷和你死鬼爷爷把桃子托付给我的,让给虎子当媳妇的。桃子是好人家的闺女,好人家的,你们碎崽子懂个屁!”小奶奶虎虎地看着哥哥,“这事我定了。”桃子听了小奶奶的话,就上炕去,从旮旯里拿出了一个灯盏,灯盏很漂亮,黄铜的,上边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花纹。

“天快亮了,我带你们看看响马院,正月十五晚上,你们要去响马院,到时候桃子也得去,你们先看看,晚上响马院有什么!”小奶奶迫不及待地伸手从旁边的柜子上拉下来一件上衣披上,怀里抱了黄铜的灯盏,对哥哥说:“推上我,走,看看响马院去。”

我们没有锁门,也没有关灯,和黑狼一起除了院子,屋外的雪很厚,轮椅的半个轮子都被淹没了,桃子没有陪小奶奶,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道:“虎子哥,不要害怕,奶奶不是鬼,爷爷天天晚上都回家,昨晚上,爷爷回来了,我看见的,我从小就能看见鬼,鬼不害怕,不伤人的。”

桃子的手很绵软,很热,我被她拉着,一点都不害怕,我又开始喜欢桃子了。我知道桃子不是诡异的人,小奶奶是。桃子要做我的媳妇了,我就反过来拉了桃子的手,桃子笑了,黑暗中牙齿很白。

我们没有过多久,就到了响马院的上边,古窑几十个窑洞黑洞洞的看着我们,象是几十双黑洞洞的眼睛。今夜看着古窑,我一点都不害怕了。小奶奶坐在轮椅上,让哥哥扶着,说这我们都不明白的话。

“虎子哥,爷爷一直在古窑忙什么,他告诉奶奶的,他说自己没有办法,要你和大虎哥去办,让带上我和二姐夫。真的,我听爷爷说这话不是一次了。”桃子抱着我的胳膊,贴得我心直跳。

“老鬼,我和你孙子一起来看你们了,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升天堂的升天堂。”小奶奶吧唧着嘴巴说。

古窑的老房子我看清楚了,瓦棱我也看清楚了,我和桃子指点着古窑说话,忽然,小奶奶一把抓住我的腿说:“不要说话,听!”我们都紧张了一下,二姐夫和哥哥,我还有桃子都竖起了耳朵,黑狼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锄头铁锹的声音,还有几个女人在唱秦腔,有人似乎惨叫了几声,很快又静了下来。我悄悄地问桃子听到了什么,桃子在我的耳边说她听到女人在唱戏。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了爷爷,穿得很破旧,躺在院子里,身边有一个碗,一只狗在碗里田着,这时候,有人走到爷爷的身边,给碗里放了什么。

小奶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轮椅“咔咔”地直响,她死死地抓着黄铜的灯盏。显然,二姐夫和哥哥都看见了,他们瞪圆了眼睛,身子也在颤抖,我没有害怕,我知道桃子不害怕,我就不害怕,她已经是我媳妇了。

爷爷好像翻了身,吃了碗里的东西,很快,就缩在了一起,身边的人退到后边诡笑,笑奶奶忽然嘶声狂呼了起来,声音很凄厉,在深夜里穿得很响,槐树沟里都有她的回声,我吓得腿都软了,小奶奶抓着轮椅,一手举着黄铜的灯盏,土黄的眼珠红得吓人,她嘶声叫道:“贼,你想死啊,你想下地狱啊!”喊着,就把手里的黄铜灯盏使劲地砸向了古窑的院子,那样子恐怖极了,一点都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

我们都害怕了,哥哥像着了魔,手里的桃木剑一边乱劈,一边咒骂,二姐夫拿了我的钺斧,胡乱地舞动,小奶奶抓了我的手,指甲尖掐着我的右手中指,桃子也掐了我的左手中指,我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古窑,爷爷他们什么都消失了,黑狼在空中跳起来狂吠,像撕咬什么东西。

“快,回家!”小奶奶喘着气说。二姐夫一把抱起了小奶奶往家里狂奔,桃子还掐着我的中指不放手,哥哥跟在我们的后边往回跑,黑狼像是被打疼了,一边哀号,一边狂吠嘶咬。

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家里,小奶奶一进门,就顺手摸起门后的一只绑着的公鸡,从二姐夫的腰里抽出了匕首,一刀过去,公鸡的脑袋就飞了,她提起公鸡对着大门一阵轮,鸡血溅到了围墙和厚厚的木门板上,我听了门环被什么撞得乱响。好久才没有了声音。

“快,桃子,拿酒,叫你哥尼姐夫,还有你男人喝点!”小奶奶喘着气,干瘦的手抓着桃子。

桃子把酒先给了我,很腥很辣,我喝了一点就吐了,哥哥和二姐夫喝完之后猛吐,我看见他们吐的全部是黑色的块状物。等他们吐了,小奶奶喘着气把我们叫到厨房里说:“你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小奶奶,我爷爷被人药死的。”哥哥哭了说。

“那么多人,还有人带着袖章,都是什么人啊?”二姐夫脸色灰白。

“都是在响马院里争来夺去的人,都不见了,今晚才看见,狗日的都在响马院,在古窑里!他们都不知道是找什么的!死也不挑地,死到咱家来了。”小奶奶伸出胳膊,示意了一下炕,二姐夫才把坐在地上的小奶奶抱上了炕,我这才看见,小奶奶的腿像个圈,大腿根本就合不拢,一双小脚脚尖相对,像跳芭蕾的腿被使劲往下压了一样。

“我今晚不让你爷爷把你们带来,你们迟早要去响马院,进古窑,迟早要出事的,你爷爷护都护不住的。”小奶奶让二姐夫点燃了她的烟管说。

我被小奶奶和桃子掐了中指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问了小奶奶,小奶奶就说:“糊涂鬼,那阵仗你敢见吗?你还小,出事了你死鬼爷爷就不要我了。我掐了你的中指,你就看不见脏东西了。”小奶奶第一次说鬼怪是脏东西,我多少有些觉得她不那么诡异了。

我们刚刚觉得身上暖和的时候,院子里的鸡就叫了,笑奶奶咧开嘴巴笑了说:“鸡叫头遍,鬼出门槛,都走了,这下放放心心地上炕迷瞪一会,我给你们交待几件事儿。”我们听了小奶奶的话,就都上了炕,炕很暖和,桃子挤在我和小奶奶的中间,我很高兴,小奶奶笑咪咪地看着我和桃子,过了一会说道:“桃子知道古窑怎么进去,她自小就能看见鬼,能保护你们,我知道你们今晚会来找我的,知道你娘会告诉你们我是谁的,记住,正月十五晚上去古窑,要吃鸡肉,吃了鸡肉就不害怕了。”哥哥和二姐夫显然还在害怕,笑奶奶就从炕上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布包,包里有一把绣花针,她给我们一人一根。绣花针的尾巴上缠了红色的丝线,像一个圆圆的脑袋。“到古窑了,记住啊,要是看见脏东西扑你们,你们就用绣花针扎自己的中指,扎住不要放,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要是看不见鬼,鬼也就看不见你,古窑的鬼都是坏鬼,说不上,还有其他的东西!”我们看着针都发愣,各自想着心思的时候,小奶奶又说道:“我死了,你们要收留桃子,桃子是虎子媳妇,你们不要嫌弃桃子,我是你死鬼爷爷的小老婆,你们嫡亲的奶奶从来就没有欺负过我,桃子是虎子的媳妇,我知道桃子作难,给她留的,她一辈子大吃大喝都够了。”

哥哥和二姐夫就看着我和桃子,哥哥开了玩笑说:“我弟弟还是有福气的。”

“上辈子积德积的!投胎到了咱家,遇上了桃子,人要积德呢!我要睡觉了,天快亮了,你们回家,把桃子带上,你娘知道,肯定知道桃子的事!我睡了,说完话,小奶奶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拉了被子倒下,我看到被子下的小奶奶双腿不是个圈。

我们看着小奶奶睡了,桃子偷偷地看我,我不想说话,二姐夫看出了桃子的意思,对我说:“虎子,把你媳妇带上回家。”我就应了一声,桃子就偷偷笑了。

我们正要下炕,突然听到大门“嘭”地响了一下,紧接着,屋子的门被撞开了……

古窑日记

浩流沐清著

正文

受了一夜的惊吓,我已经很是疲劳。小奶奶的房门被撞开的时候,我们还是被吓得不轻。

装进门的是黑狼,它的双眼在亮着灯的房子里发着凶狠的光,嘴巴里叼着一个圆溜溜的肉球,肉球被黑狼咬破了,黑红的血顺着黑狼的嘴巴往下流,滴滴答答地撒了一屋子。

肉球大有西瓜那么大,很圆很光滑,上边有眼睛也有鼻子,眼睛是闭着的。但是肉球一鼓一鼓地在喘气。

“是太岁!黑狼怎么能把这么不详的东西叼进屋子!”桃子看清楚后紧张起来。我们都听说过太岁的,但今天晚上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小奶奶已经睡了,根本不理睬我们的大呼小叫。二姐夫没有注意,惊慌地看着桃子,桃子在今天晚上和我们去古窑的时候,表现很不一般,我们都知道,除了小奶奶,这些古怪的事情只有桃子有办法。我拉了一把桃子的袖子,问桃子说:“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没什么,太岁不能随便碰,我出去挖一个坑,你叫黑狼把太岁放进坑里就可以了。”桃子看我请教她,很高兴,笑嘻嘻地一点都不紧张,我们才多少安定了一点。

外边很黑,我们打了手电筒,在小奶奶的院子外边的麦地里使劲地挖坑,土地冻得很结实,我和哥哥、二姐夫费了好大劲,才挖了一米多深的土坑,黑狼叼着太岁,站在我们的身边,我担心太岁碰到我们的身上,就一直看着黑狼,黑狼很懂事,距离我们远远地。

挖好坑后,桃子就从屋子里舀了一盆浆水,抓了一把筷子在浆水里搅动,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她把筷子站立在盆子里,我们都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盆子里的景象,很分明地有几个人在盆子里搬动着什么,桃子念完了咒语后说:“虎子哥,这坑有点浅,你再挖一挖,越深越好的。”我就拿了镢头,站在坑里使劲挖,大约挖了一尺多深的时候,我正要站起来让桃子拉我,桃子才拉住我的手,我忽然感觉脚下一软,就听得呼隆一声,我拽了桃子一起掉了下去。

我的脚下塌陷了,我掉下去的时候,明显地感觉脚下似乎是个石板,抬起头意看,我们挖的坑大概有两个平方大,只有一点点亮光,二姐夫和哥哥在上边喊我们的声音很大,我就知道这坑不是太深。二姐夫担心我们害怕,把手电筒打开扔了下来,却没有想到,掉地下的手电筒摔坏了,一亮又一暗,我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不一会,我就感觉到了洞里的阴森,一股发霉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子。桃子知道我害怕,把我拉到她的身边,我感觉到桃子的手很绵软很热乎,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就悄悄地说:“桃子,今晚很怪,你害怕吗?”

“不害怕!我知道你害怕,有我呢,我能收服孤魂野鬼的,不要害怕啊!”说着,桃子就把我的脑袋搂在她的怀里,下巴顶在我的头顶,我就屈着腰子让桃子这样抱着,等着二姐夫他们来救援。桃子的身上有一股热乎乎的香味,我被桃子软软的身子包围着,心跳得厉害,桃子用手摸了摸我的胸口说:“虎子哥,你还害怕啊?”

“没有没有,我是男人,我怎么能害怕呢?”我难为情起来,急忙从桃子的怀里挣脱,说:“你来,我抱着你吧。”

“你真不怕?”桃子钻进了我的怀里,吃吃地笑,我感觉桃子浑身柔软得像热炕上的猫,连骨头都没有了,突然就有了男人的一股豪情,我右胳膊把桃子整个搂在怀里,左手试探着摸索,一点点地感觉我们在什么地方,才摸着的时候,我感觉墙壁冰冷坚硬,估计这是个石头墙,还有石头块砌的墙缝,地上软软的,但是很干燥,有像黄土一样的东西,有放鞭炮时候的气味。

我们慢慢地摸索着,在这难闻的气味中忍受着,大概走了十多米的时候,我听到二姐夫的声音了,我往回走了走,看到洞口的亮光了,二姐夫扎了一个火把,用绳子把火把吊了下来,火把快到地下的时候,桃子忽然惊叫了一声,一把抓住燃烧的火把大喊:“二姐夫,快拿走火把!快把火把吊上去,小心!”桃子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我知道我们身边的危险很严重,跟着紧张起来了。

(未完待续)

古窑日记

浩流沐清著

正文

洞上边的二姐夫和哥哥显然听到了桃子喊叫的话语,火把很快地吊了上去,我不知道火把是用什么做的,当火把快到洞口的时候,一个很大的火星忽然掉了下来,桃子尖叫一声,腾空跳了起来,双手把正在往下掉的火星接到了手里,我似乎看见了桃子棉袄下边白乎乎的身子。正吃惊着,火把就吊到了了洞口。桃子捧住火星后,使劲在手心里把火星搓灭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冲着洞口喊道:“二姐夫,大虎哥,奶奶炕头的箱子有个盒子,你们把盒子给我扔下来!”我听见二姐夫应了一声。桃子没有吱声,悄悄地过来偎在我的身边说:“虎子哥,我们差点就没有命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安慰她,桃子热乎乎的眼泪就流到了我的脸上,我吃惊桃子怎么就哭了,忙捧了她的脸,帮她擦干了眼泪。

我们就这样在干冷的洞里相互偎依着,大概就一支烟的功夫,二姐夫和哥哥到了洞口,我听见黑狼呜呜地叫着,二姐夫在洞口喊了一声桃子,桃子答应了后,二姐夫就把一个枕头大小的盒子用绳子吊了下来,桃子接住盒子,按了上边的扣子,盒子就“砰”地一声打开了,整个洞里就亮了起来。

桃子打开的盒子里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珠子,散发这绿色的光,桃子一边取出珠子,一边对我说:“虎子哥,这是奶奶给我留的珠子,夜明珠。”我早就听说过夜明珠的故事,却不知道桃子手里的东西就是,也不知道夜明珠真的能发光,而且我们身边两三米的地方都被照亮了。这时候桃子就冲洞口喊:“二姐夫,千万不能让火星子掉进洞里,要不我和虎子哥就没命了。”我正纳闷着,桃子就把珠子举到地上说:“虎子哥,这地上的是火药!碰到火星子,就爆炸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奇怪起来。

“奶奶说过,爷爷生前有个藏宝的洞,那是太爷爷的太爷爷就修好的,害怕土匪发现了这洞,就在洞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火药,谁要是进洞里来,点亮了火把,这个洞就爆炸了。过去没有手电,进洞里都要点火把照亮的,咱家有夜明珠,进来不需要火把。”

我奇怪今天晚上怎么就能发现这个洞,桃子说道:“这都是爷爷带来的,我出来挖坑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土比较软,想把太岁埋深一点,就让你挖,谁知道你就挖出了这个洞。”说着话,桃子就一手牵了我,慢慢地往前走。

洞很深,地下的火药有半尺厚,洞里很干燥,我仔细看了墙壁,才发现墙壁全部是石灰做的砖块砌起来的,每个砖块上刻着“天一”这样的字,我问桃子,桃子说:“天一生水,按说这洞里最怕有水了,怎么能让生水呢。”

“桃子,你念过书?”我奇怪起来,因为我自小就没有读过一天书,成天就是疯玩。

“奶奶教的,奶奶什么都会!奶奶说她要了男人,都考状元了,奶奶会唱戏,会编戏,还能做会走路的木人呢,要不小饭馆的活谁干呢?”桃子一边笑着告诉我,一边继续往前走。才走了几步,我们的前边就被一块墙堵住了,我和桃子仔细凑近了一看,墙壁上总共是十一块大砖,上边分别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奎”,最下边的一块上边刻的是一个很大的“亥”字。我不认识字,桃子就蹲在那里仔细看,我看着夜明珠的光亮下桃子白皙的脸很漂亮,想一想这么诡秘的地方没有别人,就伸手摸了桃子的脸,桃子害羞了,轻轻地打了一下我的手说道:“猪啊你。”我看桃子不生气,就偷笑了一下。桃子忽然叫了一声说:“虎子哥,你知道今年什么年?”

“猪年啊。”我说。

“虎子哥你看!”桃子把珠子举到那个“亥”字上,“亥岁初,灯盏出,虎子哥,今夜就是亥岁初,灯盏该出来了。”

“什么灯盏?”我疑惑地问。

“奶奶今夜把一个灯盏扔到了古窑的院子里,这灯盏是一对的,奶奶扔的是母的,公的在这里呢!这一对灯盏要是能在一起,拿灯盏的人就能通灵,什么怪事都能看见的!”桃子兴奋起来,一口咬住我的肩膀半天,说:“虎子哥,奶奶扔掉的灯盏上有个寿桃的花纹,奶奶说那是我,要是今晚上的灯盏上有个老虎,那就是你了!”

“没有这么奇怪吧?”我心里很甜,却没有完全相信桃子。

“不要说了,你用力把这块砖打开!”桃子说。

听了桃子的话,我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了,反正今夜的诡异事实在太多,是福是祸也顾不得了!我运足力气,狠狠地对准了桃子指的那块“亥”字砖踢了过去,却没有想到那砖块根本就不经踢,只一下,墙上就出现了一个洞。等桃子把夜明珠举到洞口,我大吃了一惊,果然像桃子说的一样,动力赫然放着一个一尺多长的黄铜灯盏!灯盏的下边,压着一

张灰黄的纸。桃子小心翼翼地把灯盏拿了起来,在珠子下看,慢慢地,她眉头皱了起来,我正吃惊着,桃子把灯盏给我说,虎子哥,你看着灯盏上是不是一个老虎,我接了灯盏在珠子下一看,禁不住伤心了说:“桃子,我看不是老虎,是猪!一头猪!”

“不可能的!奶奶说这灯盏上绝对是你的名字,不可能!”桃子急切地喊着,一边夺了灯盏看,慢慢地,桃子的眼泪出来了,“虎子哥,这灯盏不是你的,我们都要遭殃了,不是这个灯盏的主人,拿了它,不久就遭殃了!我和奶奶害了你!”

“桃子!我很小的时候,小名叫猪娃的,我嫌这名字不好听,娘才叫我虎子!真的!”我忽然想起很小时候的名字。

“真的吗虎子哥?猪哥哥,那奶奶就说得没错,她说过,有两个灯盏,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猪灯盏在那里!”桃子兴奋地跳了起来。桃子高兴玩之后,就有拿了那纸看,等看完了,就慢慢地皱了眉头,我正要问她,桃子就一把拉了我的手,向洞口冲去,到了洞口后,我们就看见二姐夫和哥哥把一个很大的竹筐垂了下来,我和桃子急忙爬进了框子,上边的哥哥和二姐夫使劲正往上拉着,就听桃子一声惊叫,整个脸色都变了,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吓得大叫了起来,手中的黄铜灯盏一松手掉了下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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