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雷神之怒 -- 第八十一章 深海漂流
飞羽并不下令追击，只是久久凝视着靖宇离开的方向，然后缓缓转头，向摩吉说道：“凝姬两人已是半死不活，你还是捉不到她们？”声调温婉，口气却略带责备。众人一听之下，先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摩吉心中一颤，勉强笑道：“这个靖宇，看见你亲自来到，竟然吓跑了……你可不愧是剑术天下第一。”飞羽盯着摩吉看了半晌，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声轻笑，嗔道：“你知道什么。”摩吉偷眼看看飞羽，见他神色并非如何恼怒，先松了口气。飞羽望着海面，脸上带着微笑。他虽然知道，靖宇并非是让自己吓跑，刚才摩吉的几句话，亦是因为惧怕自己而说的恭维之言，但“剑术天下第一”几个字，的确是说进了他的心里去了。
靖宇所乘的渔船片刻之后便隐于黑夜之中，早已踪影不见，飞羽仍是怔怔望着海面，半晌也不动弹，任由海风不断撩动他的长发。众人见他如此，也是不敢多言，只是陪着他站在海边。过了良久，飞羽幽幽说道：“可惜这次来，没能见上真武朝的寒霄一面，真是美中不足。”
飞羽身为阴影王朝的深渊武士，地位既高，剑术又是从未遇过对手，向来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他曾寻访当今世上擅长用剑的高手与自己比试剑术，几年来，已有二十几人在决斗中死在他剑下。这些人个个是天下著名的剑术大师，唯独真武王朝的神武士寒霄一直未曾见面。飞羽这次来到真武王朝，一方面是为了完成两大王朝合并的重任，另有一个原因，便是想与寒霄见个高下，但事与愿违，寒霄因为得罪了首相伊杰，已于数年前带了妻子离开真武，不知所踪。飞羽自打带领阴影朝众人来到真武朝，可算是事事顺利，唯独这一件事，却不免令他耿耿于怀。
飞羽自顾自地想了半天心事，终于暗暗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带领众人向玄都城而去。
却说那渔民奉了靖宇之命，奋力撑了半天船，后来离岸边渐远，便弃篙用浆，鼓腮瞪目地划了起来，脸上汗水不断留下，他却丝毫不觉。累与不累这渔民是毫不在乎，只要离那帮凶神恶煞般的强人远一些就好。靖宇站在船头，远远看去，见岸边早已不见，向那渔民说道：“咱们改向北行，然后靠岸。”那渔民答应了，拨转船头，继续划了起来。
靖宇弯腰走进船舱，看到凝姬正靠在板壁上，不禁说道：“你伤势不轻，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凝姬微微一笑，说道：“名震天下的‘雷神’，为了我这小小女子，竟然不战而走，凝姬永生铭记。”靖宇一怔，说道：“胡说些什么。”然后走到碧颜身边，仔细观看她脸色。
碧颜颈下的伤势似乎并未继续恶变，但双眼半睁半闭，神色木然，情形显然不容乐观。靖宇沉吟说道：“你这姐妹危在旦夕，我们上岸后须找个医生为她解毒。”说完坐了下来，身子靠着板壁，闭目休息。
靖宇身子疲倦得很，这一坐下来，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船身一震，他猛地睁开眼来，却见凝姬正向舱门之外望去，脸上满是惊疑神色。靖宇站起身，走出船舱，见那渔夫早已弃浆不用，却将船帆高高升了起来。此时正值黑夜，天上星月全无，风浪声极为震耳，海面上状况如何一点也无法看清，只觉得整艘渔船似乎是忽高忽低，摇晃得极为厉害。
靖宇问道：“这是怎么了？”那渔民满脸惊惶，说道：“启禀大王，刚才小的累得实在熬不过，便睡着了，不料……”靖宇一把抓住他手臂，厉声喝道：“不料什么？”
那渔民手臂疼痛入骨，却不敢叫喊，颤声答道：“待小的发觉起了大风之后，早已……早已不知咱们给吹到哪里来了。”靖宇心中一惊，问道：“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大海之中迷失了方向，那是任何出海航行之人都不想遇到的情形，何况是在这暗无星月的黑夜之中。靖宇极目四望，一眼看出去尽是漆黑一片，耳中波涛狂涌直如雷鸣，再过片刻，竟然下起了雨来。在这天地间无上的威势之前，任你有多大本事，除了任其宰割，实在别无他选。
靖宇回头向那渔民说道：“放下船帆。”然后道：“一起进舱中避避雨吧。”两人走进船舱，靖宇脸色不愉，背靠板壁坐在地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那渔民却不敢太过靠里，便坐在了船舱门边，偷眼打量靖宇脸色。
这渔船乃是海边渔民出海捕鱼所乘，虽是不小，但俱是由木板、竹板之类造成，并不宜于远航。若是海上风浪略大了些，这船能够支撑多久，实是难以猜测。
凝姬看了这情形，心中早猜到了八、九分，见靖宇久久不开口说话，便轻声问道：“我们到了哪里了？”靖宇看看她，说道：“不知道。”然后问那渔民：“这船上可有食物？”
那渔民一怔，答道：“出海的人，船上总是带有食物清水的，我找找看。”他自己的渔船已毁在飞羽剑下，对这艘船倒也熟悉得很。只见他从另一侧的舱门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喜容满面地返了回来，手中提了一只大袋子和一个罐子。他将罐子递给靖宇，说道：“这里有水。”然后蹲在地上，将那只袋子打了开来，里面都是些鱼干、干粮之类。
靖宇将罐子递给凝姬，说道：“你两人先喝些水。”然后拿过一块鱼干，放在口中慢慢嚼了起来。凝姬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然后慢慢挪到碧颜身边，扶起她身子，慢慢向她口中倒了点水。碧颜嘴唇一沾到水，便张开了口，喝了两口水，发出“嗯”的一声，便又没了动静。那渔民早已左手干粮，右手鱼干，坐在地上大嚼起来。
靖宇拿过一块鱼肉，抛给了凝姬，说道：“先吃点东西，我们能不能再重回陆地，那要看老天了。”凝姬用手指挟着鱼肉，却并不送向口中，只是怔怔看着靖宇，忽然说道：“靖宇，如果你真陪我们姐妹死在大海之上，是不是要后悔死了？”靖宇“哼”了一声，道：“是我自己上船来的，跟你有什么相干？”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渔船也不知在风浪中颠簸了多久，渐渐地似乎平稳了许多，外面也早有光亮透过门帘照了进来。凝姬看看靖宇，似乎睡着了的样子，便挪动身子，向他身边靠去，想要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却又不敢，便怔怔看着靖宇俊朗的脸庞，心中不断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守在一起，那也不错。正乱想间，忽然一瞥眼看到那渔民躺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直盯着自己。凝姬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那渔民倒是颇会察言观色，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立即爬起身，说道：“浪好像小了，我出去看看。”说完一猫腰出了船舱。
凝姬暗自好笑，将脸庞向靖宇面前又凑近了些，脸带微笑，静静看着他，心中又想起那天自己与摩都等人一起围攻他时的情形，靖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心中，而她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男子产生这种奇异的感觉，却是自己也说不清。她又想到那天险些死在靖宇手中的事，不但毫无惧怕恼恨，现在想来，反倒有点甜甜蜜蜜的感觉，心想：我暗算了他，他却不杀我，足见他对我与别人不同。反正不管怎样，在经历了那天的事之后，她就已经觉得，普天下所有男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靖宇。正胡思乱想之间，靖宇忽然说道：“你一夜没睡了，休息会儿吧。”
凝姬吓了一跳，脸色立时通红，心中嗔道：原来你没睡着，这下子可真不用做人了。身子向后挪了一挪，靠在板壁上，闭起眼睛，再也不敢张开了，只觉得心中乱跳，好似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
这样在海上漂流了也不知多少时日，靠了那些鱼干与清水，几人倒也支撑了下来。
几天下来，凝姬觉得身子恢复了不少，被毒蜂蛰伤的地方也不再像前些天那样痛痒难耐，她每天便是悉心照料碧颜，有时呆呆望着昏迷的碧颜，一看便是半天，心中想起她们姐妹两人平日里的好处，更是默默流泪。这些天来，碧颜伤势虽未有什么明显好转，却也并未恶变。当时摩吉对碧颜出手之际，并不想取她性命，未曾下杀手，所以碧颜所中蛇毒虽令她昏迷不醒，却好像并未有什么性命之忧。
靖宇对这些却好似视而不见。而那渔民每天都呆在船头向海面张望。这天三人正坐在船舱内，凝姬正看着越来越少的食物与清水暗暗发愁，忽听那渔民在甲板上叫道：“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心情激荡之下，声调怪异之极，却充满了欢愉之意。凝姬尚未缓过神来，却见靖宇早已起身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