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苹果 -- 第8节 船上借钱
雪夜，月明。
雪很冷，月很清。
魏三的船上还是笑声不断，陆大朋和魏三本都是粗鲁风趣、阅历极广、走南闯北之辈，加上酒醉多话，一时之间你一句我一句，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魏三醉眼迷离道：“朋哥，你莫要说杀猪不好，我觉得现在杀猪的一个个都混的不错。”
陆大朋点头道：“是啊，我当时是没有想明白，真要是一条道走到底，把杀猪卖肉的行当干到现在，兴许我也就发了！”
魏三道：“是啊，这人就是这么回事，之前想不到的行当往后往往能够发大财，社会变化大啊，不过朋哥你没有必要怨，工作工作，那就是摸着石头过河，都要是能够猜到，那我们就不是人，那是神仙！”
陆大朋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慨叹道：“也是这个理，你认识桥头上那摆肉摊的李大富不？”
魏三点头道：“认识。不过不太熟，见过几次面，也买过他的肉，那家伙现在长得虎背熊腰的，听人说他做买卖挺横，手里好像有几个钱。”
陆大朋冷笑道：“你知道他杀猪卖肉跟谁学的？”
魏三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啊，我又不是问三问四的人，怎么招，你认识他？你清楚？”
陆大朋用手往自己鼻头一指，慢吞吞道：“我何止认识他啊，他那些手艺就是我教的，说不好听的，我就是他师傅，他那点本事就是当初我带出来的！”
魏三一挑大拇指道：“朋哥，你行啊，我还不知道这回事，早知道我去他那里买肉，只要把你的名一提，起码少两块钱一斤吧？”
陆大朋听了摆了摆手，道：“魏三啊，这上面你搞错了，大富这小子现在不认识人了，他那里认我啊，你在他面前千万别提我，我最近和他搞得不太愉快，前两次我手头紧，指望向他借点，这小子居然和我说没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魏三皱眉道：“怎么回事？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地道啊？陆大朋你可是他师傅啊？”
陆大朋唉声叹气道：“别提这个茬，什么师傅不师傅的，师傅多少钱一斤？现在这个社会，不中用了，那小子现在牛了，现在这世道，谁有钱谁牛，你别看大富这小子当初在我手底下学过杀猪，现在我到他肉摊上买肉，别人八块钱的肋条，我去买七块九可能买得到，七块五指定买不到，现在不是旧社会，当师傅一个个大爷似的伺候着，现在做师傅的掉了架了。”
魏三道：“哪能啊？你好歹是大富师傅啊,他不会这么抠吧？”
陆大朋虽然满脸喝得通红，话却是一句不犹豫：“你还别不信，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你就说我前次向他借钱，怎么说都没有用啊，就差翻脸了，还骗我说没有钱，你看他家门口那小狮子摆得多威风，又不是泥巴糊的，没钱！”
陆大朋又喝了一口酒，直着眼睛道：“不过有一样他大富子不敢，你看他和别人说话没大没小的，吆五喝六的，嘴里不干不净的，但是，他这一套不敢放我面前来，——在我面前试试，他大富还反了他了！”
说这个话，陆大朋把眼睛直着一瞪，桌子一拍。魏三心里直接跟着一抖。
他看见陆大朋直着眼睛，知道陆大朋喝多了，上了酒劲了，魏三就怕陆大朋直着眼睛的模样，眼睛血红血红的，和他杀猪时候的眼睛差不多，杀意很浓。这个时候你要是和他抬杠，那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魏三赶紧附和道：“那是那是，大富这样的人就是二流货色，朋哥你不用和他计较。”
魏三叹了口气，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安慰陆大朋。他只能够劝道：“来，朋哥，我们兄弟在一起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咱俩再多喝一杯！”
“当”地一声，两人又喝下去不少。
一时间二人都无语。魏三忍不住道：“朋哥，不是我做兄弟的多嘴，你是不是最近手头紧拉？——怎么老问人借钱啊？”
陆大朋闻听眼睛发了光，猩红色的光。
这眼睛泛红是陆大朋心里不乐的标志，魏三平时就怕这个，赶紧解释道：“朋哥，我没有旁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到底啥意思啊？是不是瞧不起兄弟我啊？”陆大朋直着眼睛看着魏三。
魏三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手头紧，我还存了些钱，你不用问别人借，我这里还有点。你需要多少啊？”
听魏三这样一说，陆大朋神色才渐渐缓下来，眼睛也不泛红了，接着他沉默了几秒钟，猛喝了一口酒道：“魏三啊，看来到最后，还是你把我当兄弟啊，以前我陆大朋一直小看你了。”
魏三道：“朋哥，不要这样说，若不是当初你带我开船，魏三也没有今天，你如今有什么不顺，我尽能力帮你，谁不需要钱啊，你说个数，看我能不能帮你，我这里多了也没有，几万块还是有的。”
陆大朋伸出了一只右手，张开五指道：“这个数有没有？”
“五千？”
陆大朋摇头道：“不是，不是五千，五千我再穷也拿得出，是五万！”
他眼睛瞪着魏三又道：“没有就算了，就当哥哥没有说。”
“五万？”魏三惊道：“朋哥，你欠了这么多？”
“你说有没有吧？”陆大朋皱着眉毛看着魏三道。
“有！我有！”魏三很干脆地说。
听到魏三说有，陆大朋像心里落下块大石一样，脸上轻松不少。
魏三继续道：“朋哥，你什么时候要啊？”
陆大朋面露喜色道：“越快越好！”
魏三道：“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换作别人借钱的时候，魏三即使有钱，也要拖上一拖，但是面对陆大朋，他是毫无机心。
不过，阿辉总觉得，人有时候还是有机心的好。只要不受累。
陆大朋听了感觉很意外，脸上有一阵惊喜，道：“这么快？你现在有！”
魏三道：“换旁人是没有，但是朋哥你，我也不瞒你，我身上还有点钱。”说完魏三转回身去，在船舱睡床上的旮旯的隐秘处拿出来一个小箱子。
这箱子有点像过去的大富人家小姐用的粉妆匣子，上面居然雕着花纹花饰，开口处居然还上着一个古铜的的小锁。那锁似乎是旧时的横条铜锁，反正陆大朋没有见过。他的眼睛都看直了，一句话没有言语。
魏三也不说话，慢吞吞从屁股后面的钥匙串上捻出一根古模古样的铜条来，陆大朋之前也看见过那种铜条，但是他想不出那玩意是把钥匙。只见魏三把那铜条往锁里面一插一拧，小箱子就打开了，里面居然有厚厚的两打鲜红的钞票，一样高矮，一般齐整，数量金额估计一样多。
陆大朋醉着的眼睛似乎一下醒了，直着眼睛道：“行啊魏三，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手！”
魏三拿出其中的一打，很郑重地看了看，一看是六小打钱，他抽出一打还放在柜子里面，拿出其中的五打放到陆大朋的面前，道：“朋哥，这是五万块钱，我也不瞒你，其余还有七万，不过那里面有五万是今年我雇的两个伙计的工钱，另外我还有一个朋友，就是老魏，他家前不久造的房子，我还要借他两万，我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不能够不借。剩下就没有了，如果朋哥你实在还缺，我只能从老魏这里拿出一万，只借他一万，留一万给你，你看怎么样？”
陆大朋忙道：“不不不，五万就够了。用不了用不了那么多。”陆大朋的表情很奇怪，但一会就恢复正常，他很郑重地拍了拍手里的钱，然后很小心地把钱揣在兜里。
魏三看了奇怪道：“朋哥，你不点一点啊？”
陆大朋道：“如果连你我都不相信，那我就太不够意思了。”
魏三憨憨地点了点头。其实今天魏三真喝多了，平时他根本不会喝这么多，也不会在船上借钱给别人，但是今天两杯酒一下肚，又是在好兄弟陆大朋的面前，他就有点显摆了。
他以前总有一个迷信的观念，那就是：船上的钱，不稳！
接着魏三摇摇晃晃又用那个奇怪的钥匙把小箱子锁了起来，然后再把那个小箱子藏回原处。
魏三如果这个时候猛然回头看陆大朋，他就会发现，陆大朋的眼神有点奇怪，有点神不守舍，有点泛着猩红色的光，有点诡秘，有点呆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