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我叫父子鹰 -- 第八章 新一届武林盟主 上
古道的旷野中，矗立着一间四方形的小木屋，孤零零地，仿佛已和天地相隔离。飞雪为这个小木屋加上了另外一道雪白的伪装，木头门框上面钉着一块黑黝黝的板，离开门五步的地方，竖起一条木杆子，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在漫天的风雪中不断飞舞，猎猎作响。这小木屋原来是一家简陋的小酒铺。
江别鹤是一步一步走来的，尽管他大腿上中了一刀，伤势不轻，可他毕竟还是走来了。
他从来都不坐车，也不骑马，只喜欢用脚走路。
白雪满地，寸步难行，他居然始终跟在一辆马车之后，不离不弃。他的倔强，他的坚韧，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酒店老板和小二口中发出叹息，心里却暗暗佩服他坚强的意志。
嗜酒如命的人，是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喝酒的机会的，更何况，这老中少三个人，此时好像已经成了朋友。能够与三五知己在如此季节中，酩酊赏雪，岂非人生一快？
酒铺自然有酒，虽非好酒，但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居然还可以找到酒喝，已是种很难得、很惬意的事情。
据说唐代大诗人李白不仅诗做得很好，同时还有另一种本事。他也是位剑侠，像他这种既会吟诗，又能舞剑的人，通常都喜欢杯中物，而且千杯不醉。
身在明朝的江别鹤也有这种本事，酒喝得越多，人反而更精神。他越喝越快，越喝越多，脸色却越来越红润。老板和小二已经呆住，他们见过很多喝酒的高手，却没见过像江别鹤如此喝酒的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江别鹤忽然高声放歌，歌声中却止不住有一种伤悲、凄切之意。
歌声未歇，忽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很好，你杀了人居然没有逃走！”
天色未黑，小木屋却忽然变暗，一个巨大的身躯竟完全堵住了狭小的门，把光明隔离在门之外。这人很高，比门还高出一些，一眼从里面望出去，竟看不见他的头，最多也只不过看到他宽阔的嘴巴而已。小木屋里的光线本就黯淡，此刻更显得景物朦胧。
这人双手直垂下来，居然长及过膝，左手握着一把没有刀鞘的寒刀，刀锋冰冷，刀刃雪亮——赫然竟是“新一届武林盟盟主——林多思”。
林多思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身子像山一般屹立不动，嘴巴却在动：“杀死我大哥的凶手，给我滚出来。”
“‘霹雳拳’林多彩是你的大哥？”江别鹤目光如电，盯着这人的嘴巴，冷冷道，“莫非你就是一手绝妙刀法神鬼莫测、万夫难挡的‘新一届武林盟盟主林多思’？”
“想不到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我不喜欢‘盟主’这两个字，所以我就叫‘林多思’。”这人似乎有些得意，声音也和悦了些。
“‘林多思’？”江别鹤冷笑道，“哼！当年‘逍遥侯’刀法天下无敌，都未敢如此嚣张，你居然如此托大？”
“逍遥侯谢漫天算什么东西？”
“他是人，是一代大侠。只有狂妄自大的家伙，才不是东西。”
“我可以一刀斩掉二十只蚊子的头，他可以么？”
“这种事连我都能做到，有什么稀奇？”江别鹤冷哼一声，“据我所知，谢大侠不仅可以一刀斩掉二十只蚊子的头，更可以一刀斩掉一个人的头。”
“林多思”好像怔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道：“一刀斩掉一个人的头？这是什么鸟本事？连不会武功的小孩子都知道怎样就能砍掉一个人的头。呸！”
“一刀斩掉一个人的头当然不难，可是一刀斩掉这个人的头，而这个人竟无知觉，直到第二天方才人头落地，只怕就没有人能做得到了。”江别鹤神色不变，目光坚定而冰冷。
“天下哪有这等神奇的事情？荒谬！你不必吹嘘谢漫天的刀法，等你见过我的出手，就知道我并非虚有其名。”
“江湖上浪得虚名之徒本就不少，又岂会在乎多你一个？”
“出来！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样的刀法才是武林盟盟主应该拥有的。”“新一届武林盟盟主林多思身躯一阵抖动，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这一声大喝，洪亮高亢的声音竟震得屋顶上的雪扑剌剌而落。
“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你不肯出来？好，你不出来，那我也只好进去了。”“林多思”的身子忽然缩短了一截，圈在了一起，首先一颗大如斗的头钻了进来。这颗头除了有些大一些外，长得倒不难看，五官分布相当均匀，而且还很年轻，只是眉目之间偏偏多了一些乖戾、倨傲之气。
林多思的身子终于在酒店里面舒展开来，他的身躯并不肥大臃肿，只是骨骼比常人更粗一点而已，看起来高大而挺拔。他大步走来，一步居然阔及两尺，脚步却沉稳而轻快。他坐在倚墙的一个角落，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盯着江别鹤，裂开大嘴，冷冷地笑。
江别鹤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看得出来，你也是个酒鬼。”
“我只喝一种酒。”
“竹叶青？”
“你怎么知道？”“林多思终于有些”讶异道。
“你的身上，始终飘散出一种淡淡的酒气，这是竹叶青的味道。”江别鹤昂首喝了一口酒，伸手在几上轻轻一拍，酒坛子突然飞了起来，“既然来了，就喝几杯吧！”
林多思不慌不忙，伸出手接住，忽然“咔嚓”一声轻响，那酒坛子居然分裂开来，里面的酒水立时飞溅而出，如丝丝细雨洒在他的脸上，溅湿了他的衣裳。
新出道江湖不到半年的杀人刺客江别鹤这份功力用得极巧极妙，绝不会太迟，也不会太慢，恰到好处。
“你……你……”“林多思”脸色大变愤怒异常。
“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喝酒的。”江别鹤冰冷的目光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林多思的脸色变得铁青，不怒反笑，说道：“好，很好。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你以为杀得了我？”
“我杀你简直就像踩死一只小蚂蚁那么容易，我一刀就可以杀了你。林多思一扬手中的刀，脸色越发变得青惨惨，神色狰狞可怖，“我一刀就能把你大卸八块。”
“好狂的口气。有时候，杀人并不一定非要依靠武功。一个懂得如何杀人的人，即使手无寸铁，即使身受重伤，也照样可以杀人。”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真正害死我大哥的人是谁？他给了你多少银子买断我大哥的命？”
“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为雇主保守秘密，是每一个杀手的原则。”江别鹤浅浅啜了一口酒，“如果你要报仇，可以跟我决斗。”
林多思眉毛一扬阴暗的道：“现在？”
“就是现在。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样的刀法才是真正的武林盟盟主应该有的。”江别鹤脸色冰冷，绝无表情。
林多思盯着江别鹤的眼睛，现在这双忧郁的眼睛已充满了杀气，射出冰冷的寒光，像一支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如果一个人的目光也可以杀人，新一届武林盟主至少已经死了一百次。
“很好！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我到到时候会去找你。”林多思说到一半时，人本来还在里面，说完这句话，却已经站在雪地上。这么巨大的身躯，一闪身居然就掠出了狭小的门，轻功显然不弱。
江别鹤微笑着回头瞧了瞧酒店老板和小二，看了两眼，轻叹口气，终于别转身子，走向和林多思不一样的另外一条山路，从此再不回头，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