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三节 顺通栈

如丧家之犬，饥一顿，饱一顿，昼伏夜出，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所幸没有歹人劫道，也没撞上猛兽的骚扰，途中还算安全。

这一天，行至黎明时分，正为没有栖身的地方发愁，忽见远处山脚下的坟场立着两间茅屋，周边不见人家，我便思忖一番，壮着胆子径直走过去。

小院用稀稀落落的葵花杆儿遮拦着，四下透风。院落里的一条黄毛小狗，脖颈拴着铜铃铛，发现来人，一边“汪汪”叫唤，一边怯怯地扭转头给主人报信。

不多时，门开了，走出一驼背老太，满头银发，两眼布满眵目糊。见了我，老太冲那狗崽子“叱”一声，打开栅栏门，让我进去，问我从哪里来。

我赶忙编排说，我从京城来，跟几个朋友合伙做珠宝生意，不曾想昨晚遇一伙劫匪，我跑的慢了，未能逃脱，被抢去珠宝不说，连衣服也被拔掉，还险些送了命。如今朋友都散得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

老太听了，直叹世风日下，把我让进屋，拢着了灶火，温热了一锅剩下的小米粥，从灶台上取两个棒子面干粮给我用。

我感激不尽，从怀里掏出两枚铁钱作谢。老太推辞不过收了，问我有何打算。我说珠宝资费全靠亲朋筹措，尔今遭了盗抢，两手空空，不能如期奉还，更无颜面示人，永南城有自家亲戚，先去投奔，其余日后再说。

见老太慈眉善目，全无恶意猜忌，我便请她指点方位。

老太慷慨，说此地便是永南城界，我孤单一人，为当地大户雇请守墓，不日长子将送粮米，若不嫌弃，可暂住歇息一两天，等长子来时，顺便捎脚。

住在一个孤身老太的家中，我想也不会遇到什么性骚扰，于是便连忙称谢。

第三天晌午，果然见老太的儿子赶着驴车送来米面。老太跟他交待几句，我便搭上驴车一直坐到永南城郊。

与老太的长子道别后，我寻到一裁缝铺子，重又置办了一身行头，就近在一家名为“顺通”的客栈住下。

客栈的老板姓钱，人称“钱眼”，是个胖子，脸上总是堆着真真假假的笑纹。钱老板得知我不是三两天落脚的过客，就显得格外殷勤，吩咐过小二好生伺候，又亲自提了一壶开水送进房间，客气地对我说，还有什么需要尽管随时招呼，我这儿是这一带环境最好的，吃住一体，收费便宜，住的长久价格还能优惠。

我能感觉出这家客栈的冷清，也明白老板赶趁着来套近乎无非是想让自己不要挪窝，但念及自己刚逃离危险，惊魂未定，生怕多嘴招事，便对谁都抱着怀疑，言语上显得很冷淡。

我客气地说，不劳老板费心，我先住上一段时间看看，好了就固定下来，今天累了，我想先早点休息。

那好，那好。钱老板讨了没趣，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本来已经恢复了精神，谁知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竟患了热感冒，又流鼻涕又发烧。于是我唤店小二去抓了一副草药，熬了汤喝下去，衣服也不解，蒙住被子复又躺在床上。

钱老板闻讯，特意煮了一碗姜丝面送来，看着他吃下去，说发发汗就好了。又扒拉了一番房间的炉火，把小二唤进来训斥一番，说你是怎么照看的，一点火星子也没有，让客官着了凉。

小二嘟囔说，客官累了，早早就躺下休息了，我也不敢敲开门打扰。

钱老板骂他死脑筋，说这下好了，让客官生了病，我看你这个月的工钱是别想领了。

我见店小二为难，便没精打采地给他打圆场，说不要为难小二了，是我自己没注意，出来匆忙，穿的单薄了，还得烦请替我去置办两件内套。

钱老板说你交待给我去办就行了，一定会合你的身子，又装腔作势地对小二说，这回给你记着，客官给你说了话，我也就不追究了，以后小心点，这几天的饭菜顿顿端到房间里来，客官想换什么口味，提前告我，我来掌勺。

小二说记住了记住了，满口应承。

我见钱老板如此周到，想想自家昨天对人家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三五天的光景，我的热感冒好的利索了，便让厨房弄了几个好菜，在房间里请钱老板喝了几盅。

我透露给钱老板的信息与几天前跟守墓的老太编排的一样，称自己是做珠宝生意的，如何如何。只是说到为何来永南城落脚，我顺嘴就改了口，说我有亲戚在这里，也不晓得具体的位置，想去投奔，却怎么也打听不到。

我说话滴水不漏，没有忘记告诉钱老板，自己虽然遭了抢劫，吃宿的银子还是够的，不会让他受了连累。

其实钱老板担心的无非也就是这个，听我这么一说，马上释然了，假惺惺地说什么钱不钱的，多个朋友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那自然是，但朋友归朋友，亲兄弟还要清算帐呢！再说我一做珠宝生意的，怎么还省不下这几个银子。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撒谎一点都不感到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