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二章
三月三，这是瑶池最隆重的日子。不用发请柬，天地间各路神仙早早就到了。今天的翠烟阁布置得格外喜庆。长廊边到处摆满鲜花，大厅里悬挂着彩练和宫灯，前面墙上一个巨大的“寿”字，左右两条幅，分别是“福如星海”，“寿与天齐”，上有巨幅横额：“万寿无疆”，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玉帝和王母来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已是座无虚席。玉帝和王母坐在大厅上首，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南极仙翁等众仙分坐两侧。桌上杯盘罗列，摆满果品。大厅正中依然摆着那个硕大的酒缸。
东海龙王首先祝酒：“臣东海龙王敖广拜见王母，祝王母寿与天齐。”
最近瑶池发生了太多的事，王母娘娘的心情一直郁闷，今天情绪略好了些。为新酒征名，不过是一种消遣罢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把征名时时放在心上，希望这个插曲能带来更多的欢悦。
“敖广，上回品酒大会你没参加，今天可一定要好好喝几杯，我瑶池今年这新酒可是不同一般呢。”宴会刚开始，王母娘娘就直接切入话题。
敖广说：“多谢王母，早就听说瑶池的新酒甘醇无比，倾倒群仙，只可惜我无缘品尝，今天老龙我可是慕名而来。”
“好，”王母娘娘笑着说，“上回的品酒大会，我悬赏为这新酒征名，到现在这奖还没人拿去呢，今天哪，我一定要借这个机会给这酒起个亮亮堂堂的名字，好了，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快坐吧。”
敖广落座，东方朔、麻姑、王惮老祖等也分别向王母贺寿，王母娘娘左顾右盼，见众多神仙济济一堂，不由又增加了几分欢喜，待看到上洞八仙坐席时，却见只有吕洞宾、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等四人，便问：“吕洞宾，你们上洞八仙不是八个人么，怎么只来了四个，是不是嫌我的酒不好？”说到这里，她心头一动，蓦地又想起吕洞宾来借金簪的事，脸色随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云。
吕洞宾说：“王母，您说笑了，您老人家生日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我们也是要来的，再说，瑶池这新酒小仙还没喝够，就是没有缘由也想找个借口来讨一杯呢，只是因有点急事，汉钟离等来不了，小仙替四位仙兄祝王母寿与天齐。”
一番话说得王母娘娘心情舒缓开来，方才的不快丢到一边，笑道：“好了，既然他们来不了就算了，反正你们都是瑶池的常客，上回的品酒大会，出了点小事，扫了大家的兴，我这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今天呢，我先说一下，那件事就算过去了，瑶池的美酒佳肴尽在席中，各位可以开怀畅饮，还有就是品酒的时候别忘了，我的那一坛子美酒到现在还没有人领呢。”
“多谢王母，”东方朔举杯向众仙说，“今天大家欢聚一堂，真是开心得很，来，祝王母寿与天齐，大家干一杯。”
众仙一起举杯：“祝王母寿与天齐。”
王母娘娘笑着说：“天齐，天齐，多么好的祝词，不过我一直觉得这词儿来得有点虚，众位都是仙家，大可不必拘泥，就来点实的吧，我为今年这新酒征名，一直没个结果，你们今天可要广开思路，谁的名字被选中，就算是最好的贺礼。”
众仙熙熙攘攘，贺寿之声不绝于耳，吕洞宾、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四人也与众仙一样频频举杯，不同的是这四人一直用目光搜索着大厅。
说到这里，你一定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是的，这回你猜对了，他们在找人，当牡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铁拐李悄悄对吕洞宾说：“喂，看你的了。”
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我要重点交代一下，那就是东方朔。对吕洞宾等四人的异常举动，满座宾客均未留意，惟有东方朔觉得有点奇怪，他睁圆了双目正要看个究竟，牡丹、绛云和雪蕾为众仙斟酒，几乎同时来到面前。
几人为众仙斟上酒。在一片欢呼声中，众仙干了一杯。
上回的品酒大会，东方朔逃席而去，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吹牛，结果呢，事情一件件都被他说中了，长眉大仙颇为钦佩，今天特意坐到了东方朔旁边，两杯酒下肚，他放下酒盏对东方朔说：“杯中美酒，余味绵长，一杯下肚，飘然忘我，难得，实是难得，东方兄，怎么样，能不能先把这酒的名字告诉我？”
东方朔说：“哪里哪里，若论品酒，小仙略知一二，至于命名嘛，我可不敢班门弄斧，说那一坛子美酒归我，那是瞎说，瞎说。”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关注着吕洞宾，却见牡丹和绛云斟酒后一直在吕洞宾左右没有离开，牡丹似乎是有意要和吕洞宾搭话，而绛云却好象随时在监视牡丹。
自从被吕洞宾从王母的刀下救出，牡丹一直心存感激，东方朔注意到，牡丹低声对吕洞宾说：“蒙仙长相救，奴婢感恩不尽，今日借花献佛略表敬意，望仙长多饮一杯。”
吕洞宾神情有些慌乱，端起杯一饮而尽说：“小事一端，不足挂齿，仙娥不必在意。”
东方朔还看到，铁拐李的样子好象有些着急，他暗暗踢了吕洞宾一脚。
东方朔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一干人，长眉大仙又说：“喂，上回的品酒大会，你出尽了风头，今天怎么了，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听说上洞八仙已经找到补镜之方，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事现在进展的怎么样了？”
东方朔暗怪他干扰了自己的观察，又不好明说，小声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宝镜碎片丢了，你不知道啊，还是好好品你的酒吧！”
长眉大仙哪知东方朔在想什么，依旧说：“碎片丢了，那是王母宫里的事，不管怎么说，找到补镜之方，那也是奇功一件。”
东方朔敷衍着说：“对，该好好庆祝一下，来，干。”在喝酒的时候，他注意到绛云正在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牡丹和吕洞宾，然后扭动着身子走到二人面前。
吕洞宾、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这四人本是在配合行动，蓝采和与张果老对视了一下，张果老便招呼绛云：“仙娥，有劳这里斟酒。”
东方朔看到，绛云很不情愿地走到张果老面前。铁拐李又暗暗踢了吕洞宾一下。
一切按计议好的方案行事，现在就看吕洞宾的了。
牡丹为吕洞宾斟上酒，吕洞宾似乎有些尴尬，怎奈铁拐李一个劲踢他，他只好小声对牡丹说：“仙娥……我……”
牡丹巴不得跟吕洞宾多聊几句，低着头道：“仙长有何吩咐？”
吕洞宾欲言又止，铁拐李暗中又踢了他一脚，吕洞宾只好硬着头皮说：“仙娥，能否请往后花园一叙，贫道有要事相商。”
这句话把牡丹吓了一跳，手一抖，杯里的酒溢到桌上。
话既出口，便不能再退缩，只好按照众仙计议好的往下进行，吕洞宾低声道：“仙娥，你一定要答应我，我在假山旁等你。”
“不！仙长，你醉了。”牡丹哪料到吕洞宾会如此大胆，慌慌张张想离开。吕洞宾却拦住她道：“仙娥，我没有醉酒。真的是有要事相商。”
“不，不。”牡丹惊恐地摇着头往别处去了。
这一切也早被绛云看在眼里，可是，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轮番缠着她斟酒，她根本没机会听二人在说什么。东方朔却听到，铁拐李小声对吕洞宾说：“喂，有门了，按计行事，全看你的了。”接着，他看见吕洞宾先离开大厅，再然后，牡丹也离席而去。
瑶池后花园的假山与园门之间隔着一片不大的桃林，透过桃林可以看到园门处的动静，吕洞宾来到这里后，便一直焦急地等待，他知道，铁拐李说的“有门”并不是凭空臆测，牡丹一定会来。他本不愿让牡丹卷到天曹山这件事里，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完全由不得他，话已经说出去，如果没有意外，牡丹马上就该到了。
牡丹确实已经到了园门外，在宴席间当她听到吕洞宾叫他到后花园相会时，她的心头当时便是一震，慌乱之中甚至有些想入非非，但她很快就理顺了思路，她知道，吕洞宾找她一定有要事，并且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定山针，她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帮到吕洞宾，但如何去帮呢，她确实想不好，直到此刻她仍抑不住心头一阵阵慌乱。
后花园一片寂静，牡丹进了园门，匆匆忙忙穿过桃林到了池塘边，她看到，吕洞宾正在假山旁翘首以盼。
吕洞宾见了牡丹，连忙正了正衣襟迎上前施礼：“仙娥，你，来了。”虽然他已经做了准备，一时还是有些语塞。
牡丹依然有些慌乱，忙还礼说：“不知仙长叫小女来有何吩咐？”
吕洞宾略定了定神说：“方才席间唐突相约，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牡丹低着头说：“昔日蒙仙长相救，小女感恩不尽，如有吩咐，当竭力效命，请不必客气。”
吕洞宾道：“区区小事，仙娥千万不要一再提它，今日贸然相约，乃是为了一件大事，请仙娥一定帮我。”
话到这里，牡丹觉得自己已经猜对了，一定是为了定山针，可是这事王母早已封了口，要想劝王母改变主意谈何容易，心里如此想着，脸上不觉便露出为难之色。
此刻吕洞宾却顾不了许多，时间紧迫，说正事要紧，他从袍袖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假簪递到牡丹面前道：“仙娥，你先看看是否认得此物？”
假簪闪烁在耀眼的光芒，牡丹见了，登时吓得后退一步：“这是王母头上的金簪，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吕洞宾说：“仙娥不必惊慌，这是一支假簪。”
“假簪？”牡丹心慌意乱接过假簪，疑惑地问，“你拿它来干什么？”
吕洞宾说：“请仙娥先看看它与王母那真的有何不同？”
牡丹稍微镇定一下，仔细看着假簪说：“和真的一模一样，只是光泽略差了些。”
“这就好了。”吕洞宾长长吐了口气。
这是一件很难开口的事，但二人心有灵犀，吕洞宾没说几句，牡丹已经了然，只是事关重大，她踟躇许久，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如果叫她再去劝劝王母或者办别的事，她一定会义无返顾地答应，但做这种瞒天过海的事，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她怎么敢应允？
“不，我不敢，不敢。”她连连摆手。
牡丹的反应早在预料中，吕洞宾当然知道她的难处，拱手说：“仙娥，这件事有风险，我知你一定会十分为难，但事关苍生安危，盗换金簪也是不得己，你今晚趁王母卸妆之机用这假簪换出真的，我用过之后，明日天亮前一定还你，只要小心一点，决不会有事。”
牡丹连连摇头：“不，你要我做别的什么都行，唯有这件事我做不得，王母头上那金簪乃上元至宝，我就是有天胆也不敢盗换。”
吕洞宾说：仙娥，天曹山下的黎民苍生正在妖孽的淫威下受苦受难，只有金簪才能止住地震，还望仙娥垂慈，以天下苍生为念。”
这是两个仙家的顶级对话，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密谋，不过为了吕洞宾如何请求，牡丹只是不住摇头，“既然事情这么严重，你何不趁王母今天高兴，再跟她说说，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牡丹心惊胆战地说。
吕洞宾叹道：“王母若是肯通融，我等就不出此下策了，仙娥，天下苍生正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多耽搁一天，便不知道有多少生灵遭受蹂躏，你能忍心见死不救么？”
见死不救！一句话触动了牡丹，她犹豫了一下，但依旧还是摇头：“你不要再说了，这事我实在不敢做。”
吕洞宾有些动摇，本来嘛，堂堂大罗金仙降伏不了一个小小的妖怪，却来求助一个弱女子，这本就不是他该做的事，他不想再难为牡丹，伸出手想拿回假簪，就在这一瞬间，他忽又想起了天曹山下的惨状，稍一犹豫，牡丹已将假簪塞回他手里，吕洞宾接过假簪，不觉同时握住了牡丹的手。
“不是我不愿帮你，可是我实在不敢……”牡丹忽然感到委屈，泪水不由自主便落了下来。
“仙娥，你怎么了？”吕洞宾有些愕然。
“我没什么，”牡丹满怀内疚地说，“只是帮不了你，我心里不安。”
“仙娥，你不必自责，”吕洞宾紧紧抓住牡丹的手，“这件事，你不是帮我，而是帮助众生，我知道做这件事要冒很大的风险，你如果实在不愿做，我不会勉强你。”
“不，我不是不愿做，”牡丹更加慌乱，说，“我只是不敢，真的不敢，你回筵席去吧，我权当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牡丹不答应，汉钟离等众仙所有的计划就会落空，吕洞宾犹豫了一下，天曹山灾后的惨状又浮现在眼前，他忽横下心，跪下道：“仙娥，天曹山下无数生灵都在盼着早日降伏妖魔，我今天来此也是重任在身，请你再好好想想，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危险，如果能在王母卸装时换出金簪，我二更来取，三更必会送还，天明不误王母梳妆，这样，降伏了妖怪，你就为天下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众生必将永世感恩戴德。”
吕洞宾跪地乞求，牡丹更慌了，“快起来，你快起来。”她连忙去扶。
吕洞宾却不肯起来，说：“仙娥，为了天下苍生，你一定要帮我。”
牡丹无可奈何地扶起吕洞宾说：“你先起来，让我好好想想。”
吕洞宾起身，金簪已在牡丹手里，她迟疑了一下说：“要是我今晚换出定山针，你真的能及时还回来么？”
“你答应了？”吕洞宾一时抑不住惊喜，说，“按瑶池的时辰计算，二更天借出，用不了三更必还，天明不会误了你为王母梳妆。”
牡丹疑惑地说：“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