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鸳鸯梦 -- 第九章
洞中熔岩层层，绿光愈走愈亮。
前方的小孩身影如水纹般逐渐模糊、消失，洞底突然传出嘈杂的嘻叫声。
柳若寒疾步奔进洞底。
洞底方圆约有五十米。后方摆着一个高高的石案。案上有个铁锅架在篝火上烤。锅中煮着血水。血水沸腾，气泡直冒，从水中高举出一只没有血肉的胳膊，紧紧抓着渡魂铃。
柳若寒一惊，正欲上前夺回渡魂铃，才发现石案下挤着一群小孩，围着某件东西抢夺。
小孩听见脚步声，全部回首盯着柳若寒。眼眸全都是绿色的，嘴角流满血迹。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柳若寒回头一看，上官梦凌已经追入洞底，掩嘴看着小孩所围着的东西。
柳若寒顺着上官梦凌的眼光望去，竟是一具少女尸体。尸体的头颅身体和四肢已经被啃的面目全非。尸体旁的小孩手中还箍着方从尸体上撕下来的骨头。
“此等妖孽，不尽皆诛杀，必为害世间！”柳若寒怒喝一声，扬剑一扫，划出半圈剑纹。前方小孩怪嚎数声，从腰部断为两截，四肢犹在挣扎不已。
“何人敢伤我儿！”洞壁中跳出个青面獠牙的鬼母。看见地上的小孩肢体，一把抓起，丢入口中诅嚼。
柳若寒眯起眼，眼中慢慢浮出红光，缓缓道：“妖亦有情感。但尔如此行为，焉能为人母？”
鬼母冷哼一声，道：“老娘行为如何，轮不到你这乳臭小儿教训。”
柳若寒想至自己的父母，眼中红光渐盛，提剑一扑，化为一道剑光，如鹰击长空般穿过鬼母的身体。
鬼母身形模糊，复又变清晰，青面满是错愕，半侧青脸对着柳若寒，道：“想不到你的速度不逊于我。”
柳若寒冷眼漠然道：“死在湛泸剑下，不算辱没你。”
鬼母长笑道：“死？瞧瞧你的剑罢。”
柳若寒眼瞳一缩，抬剑一看，却无半分血迹。
“我乃不死之身，凭你怎能杀我？你体质不错，奈何胆大，亵渎本尊。就给你个全尸罢。”鬼母抬起手掌，握拳，指甲交错，又松开。身影一糊，人已消失不见。
柳若寒心中一惊，方欲动作，只觉面前一暗，脖颈一疼，鬼母已抓着柳若寒的脖子举起，把柳若寒整个人都提在半空。
上官梦凌怒叱一声，飞身上前，左手一拍，泛出点点红芒，在绿光的映射下变紫，掌风凌厉。
鬼母惊咦一声，退后一步。柳若寒借此摆脱鬼母的控制。
鬼母也不追击，只是沉声道：“小娃子，定山老怪是你什么人？”
上官梦凌傲然道：“乃是家师！”
鬼母抬手在青面上抚摩了半晌，恨声道：“老贼婆倒是逍遥，却教我变的这般摸样。此仇不报，枉为人。”
上官梦凌娇笑一声，眯着狭长的美眸道：“你这般摸样，怎能算是人。”
鬼母怒道：“跟你那蝎心师傅一般心肠。今日你这老贼婆的徒弟自送上门来，真是上苍有眼！”
鬼母扬手一挥，五指间迸射出五道青光。
上官梦凌急急避开，青光没入地面，腐蚀出五个小坑，却是五支染毒长镖。
上官梦凌怒眉道：“你这等歹毒，出手便要毁我容貌！”
鬼母冷笑一声，道：“躲的倒挺快。”柳若寒沉喝一声，挥剑削去。鬼母也不转身，只是抬手挡住。剑光落处，湛泸将鬼母左小臂斩了下来。断臂落在地上，化为一堆粉末溶入土中。截断面如枯木一般，没有丝毫血色。上官梦凌拍手笑道：“原来你是具死尸。”
鬼母恨声道：“老贼婆未死，我怎能死去！”转首盯着湛泸剑，墨色依然。鬼母皱起青眉，道：“却是何剑，能斩我不死身？”
柳若寒昂声道：“仁道之剑，无坚不催。何况你这残躯？”
鬼母大怒道：“仁道之威，怎比帝道威道。赤宵泰阿尚不敢如此自夸，叵耐你这厮如此自大。偏生你有灵剑，我便无神兵么？”
摇了摇断臂，洞壁飞出一只蓝色爪，套在鬼母断臂上。
“后生狂傲，教你识我幽冥鬼爪厉害。”鬼母身躯一晃，身影逐渐模糊。
柳若寒往右避开，扬声道：“岂会败你同招之下。”
鬼母身影浮现，横爪向柳若寒抓去。
柳若寒执剑在地面一点，一扬，地面钻出一个囚牛头，大张巨口，将鬼母一口吞下。
“幽冥鬼爪，撕天裂地。”囚牛头裂出缝隙，“嘭”的一声炸开，化为尘土。
青影闪出，鬼母复现。
寒凌张嘴大吼，扑向鬼母，口中火星四溢。鬼母皱眉道：“孽畜敢尔。”鬼爪一掀，将寒凌刮出五道血痕。
寒凌嘶吼一声，口中喷出熊火。鬼母惊退，尖呼一声。
洞壁破开一个穴口，冲出一只体色灰白，摸样像虎像狮的巨兽。
巨兽长啸一声，獠牙偏出。寒凌大吼一声，如见仇人，体液沸腾，伤口血液不断涌出。
“天禄兽，貔貅！”上官梦凌惊呼一声，冲上前抱起寒凌。寒凌扭动身躯，似要与貔貅一战。
柳若寒退到上官梦凌身旁，抚了抚寒凌。鬼母也不阻拦，坐到貔貅背上，青面缓和，道：“朝天吼么？我这宠兽最喜欢的食物了。”貔貅低吼连连，齿尖涎水长流。寒凌怒吼一声，扑出上官梦凌的怀中，朝貔貅撞去，貔貅低头一顶，将寒凌摔出两丈远，长吼数声，似在嘲笑。
柳若寒一把抓起寒凌，掌心潮湿。抬手一看，满是墨色血水。柳若寒一惊，细看寒凌，伤处泛着乌黑。寒凌低鸣数下，伏首无声。柳若寒心中一凉，剑指鬼母，扬声道：“救得此兽，饶尔等不死。”
鬼母青面一笑，道：“未知谁饶恕谁。”扬手一挥，轰隆数声，后路竟被巨石封住了。
上官梦凌笑道：“一层石嶂，也想封住我们。莫非忘了湛泸是何物？”
鬼母咧起阔嘴，道：“莫非我们会睁眼让你们走出去？”说罢拍了拍手，背后洞壁塌陷，传来数声怪笑，飘出一个巨头，脖子奇长，如蛇身般延伸到洞后。巨头上赫然站着来时引路的小孩。
石案上的锅里，血水沸腾的更厉害了，慢慢爬出一个抓着渡魂铃的无头骷髅。骷髅伸手在脖颈摸了摸，顿了一下，弯腰在锅中摸索了一番，揪出个骷髅头，捧在手心。小孩轻唤一声，血水翻腾，化成一道血柱，浇在骷髅身上，骷髅慢慢长出肉身，变成与小孩一般的摸样。
小孩招了招手。骷髅飞到小孩身边，与小孩融合在一起。小孩捧起手心的头颅，安在脖颈上，晃了晃脖子，跳到鬼母身上。
鬼母掏出个肚兜给小孩系上，小孩嘻笑一声，脸色突然转青，侧首盯着柳若寒，目光冷如冰刀。
柳若寒皱了皱眉头，剑指着小孩，道：“妖物，可敢下来一战？”
小孩也不答话，身影一动，形如鬼魅。柳若寒心中一惊，横剑于胸，只觉一阵巨力涌至，人已被震飞出去。
上官梦凌急道：“若寒……”
小孩转过头，对着上官梦凌，咧嘴一笑，却无丝毫声音。小孩一晃身子，人已出现在上官梦凌面前。近身对视，可以看到小孩苍白的皮肤，瞳孔黝黑，却无半点反光，如一潭死水。
小孩张开稚嫩的小手，拍向上官梦凌。上官梦凌娇叱一声，抬起左掌对上，亦觉一阵巨力，人被掌风震了出去。
柳若寒闷哼一声，走到上官梦凌，问道：“你没事罢？”
上官梦凌摇摇头，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柳若寒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右手虎口在嘴角重重擦了擦，道：“一会我将巨石劈开，你带上寒凌速速离去。”
上官梦凌蹙眉道：“那你呢？”
柳若寒勉强提气笑了笑，道：“我有湛泸在手，怕甚？只是你留在此间，会拖累于我……”
上官梦凌瞪大眼睛，忿忿道：“你说奴家是累赘？”
柳若寒心中一疼，点头不语。
上官梦凌咬了咬下唇，忽又想到什么，仔细看了看柳若寒，嘴角上扬，柔声道：“你是想一个人断后吧。但我又怎能弃你而去……”
柳若寒怔眼看了看上官梦凌，眼神变的忧郁，悲伤，因为他知道，以这丫头的倔强，知道原因后，一定不会离他而去。
柳若寒凝声道：“你便带上寒凌走又有甚难处，我，我只是一个路人罢了。”
上官梦凌眼眸温柔似水，坚定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柳若寒怔了半晌，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起身站在上官梦凌面前，傲然而立。
卿尚如此，我怎能生退却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