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生水起 -- 第五章 夜入嵩山（四）
他们日间吃饭的市镇在东边，他们却是一路向西，约莫奔了里许，远远的听到几声犬吠，前边影影绰绰的却是到了一处村庄。万紫嫣笑嘻嘻的让他在路边等着，说道：“我这就去买几件像样的衣裳！”不等他说什么便向村中奔去。远远的听到师兄在后面压低嗓子说：“师妹，不能去偷人家的东西！”万紫嫣也不理他，几个起落便到了一家农户院外。他心中暗自好笑，这黑天半夜的不去人家家中去“买”，却到哪里去弄！她足下轻点，身子轻盈的落在院中，看到院中一条大黄狗倏然警觉，望了她一眼，突地站起身来冲着她吠叫两声，迎面冲来。她手中捻了块石子轻轻弹出，正中那狗儿脑门，她这一下拿捏得恰到好处，那狗儿吱的一声呜咽晕了过去！
万紫嫣轻轻推开那家窗户，翻身跳进屋里，耳中听得一个中年妇人含混不清的说道：“当家的，外面有声音！”一个男子答道：“甚么声音！大黄发了好几天情了，就爱半夜三更的鬼哭狼嚎，奶奶的，老子明天就宰了它下酒！”那妇人却嘟囔道：“唉！大黄也有两三年没发情了，也够可怜的！明天把它放出去罢，让它找个伴也好，你听它刚才叫的多可怜！”那男人骂道：“半夜三更你絮叨甚么，你不睡老子还要睡呐！”那妇人叹口气，道：“唉——！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以前你可连句重话也不会对我说的。以前天一黑你就拉着我的手上说好听的话，现在动不动就对我大吼大叫的！我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哪里做错了！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嫌我烦……！”那男人叫道：“你这婆娘失心疯了吗，三更半夜叨叨甚么劳什子，你要不睡觉就滚出去，明天那几顷地你自己去犁啊！”那妇人又长长叹了口气，悉悉索索的翻了个身！
万紫嫣心道：这男人脾气好大，动不动就发火。不知道师兄将来会不会对自己也这般不耐烦？又想师兄脾气温和，就是不相干的人都从不发火骂人。他对自己这般疼爱，自己要什么他都想办法弄来，便是将来定也不会变得！想到这心中不禁一甜！缓缓的摸到炕头把两人的衣裳卷起，却轻轻将几两碎银子射到那男人身下，等他一转身定会被嗝行，也算为这妇人出了口气。这才纵身出屋！心道师兄不让自己偷东西，这可不算是偷，这些银子他们便是做几身绫罗绸缎也够了！
方天英见师妹抱着一堆粗布衣裳走来，暗暗苦笑，心道这位师妹向来做事任性，自己也是拿她没有办法。好在这也算不上甚么大事，半夜三更确实也没有甚么地方去买。
当下方天英换上衣裳，虽然不甚合体。只是心想农夫本来也不会去讲究穿戴，若是果真打扮的齐齐整整的说不定反而不像。这时万紫嫣也在林中换好走出，只见她穿上一身粗衣，脸上也涂了一层灰土，掩盖脸上白皙丽质盘起了发髻！只是一双灵动的秀目怎么看也不像乡下妇人！她笑嘻嘻的走过来，道：“当家的！闭上眼睛！”方天英闭起双眼，万紫嫣轻柔的小手慢慢替他弄乱头发，在地上抓起一把污泥抹在他脸上，笑嘻嘻的道：“，这样就像了，走吧，咱们去犁地罢！”方天英听得一头雾水，万紫嫣却是忸怩一笑！
两人来到山脚下将衣衫和剑藏起，这才缓缓向镇上走去！
折腾了这一会，两人走到镇上时天光已然大亮！各家店铺也都卸板迎客！两人又走到昨日那家客栈，招呼小二安排早餐。那店小二见是两个乡下男女，爱答不理的问道：“你们要吃什么，小店的酒菜可是贵！”方天英不愿多说话，拿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憨声说道：“小二哥，劳驾你看这些能做点什么吃的，将就作点！”两人找到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那店小二见他们出手这般大方，却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嘴中嘟囔了句：“看不出来，连乡巴佬都这样阔绰！”走了进去！
此时店中稀稀拉拉的已然有不少客人在大堂中吃饭。就有昨天见到打斗的开始谈论起来！
两人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店小二端上饭菜，却只是做了五六样小菜，虽然有荤有素，只是明显克扣了银两，两人也不以为意，埋头吃饭！
店内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可是一直没见到那戴斗笠的老者，不知道是不住在这里还是在楼上房中用饭。
方天英正在思量是否在店中歇宿以便探听那老者行迹，还是应当直上少林向父亲报知此时，正自犹疑之际。只听那店小二却在问口殷勤张罗：“几位大爷，进来歇歇脚罢，小店上好的汾酒，刚宰的牛肉！”方天英偷眼瞧去，只见四个三十余岁的剑士，站在门口，望了一下牌匾，互相看看，那领头的低声说道：“定是这里了！“几人迈将进来。
店小二眉开眼笑的把几人引到一处靠近窗台的位置，陪笑道：“几位大爷，要些甚么酒菜，小店是这镇上最大的酒楼，南北菜系都能做的！”
其中一个青面男子笑道：“好啊！给咱们来一盘干炒人心，酱拌人肝！”
店小二啊的叫了一声，面露难色道：“大爷真会取笑，小店又不是孙二娘的黑店，这些怎么做的？”
那领头笑道：“小二哥别见笑，我这位师弟自来爱开玩笑，你自去做几样小菜就可！”
店小二陪笑道：“几位大爷稍后，马上就来！”说完便要退下。
那领头的突然问道：“小二哥！向你问件事，再过两日可是少林大会？”
那店小二满脸神采飞扬的道：“正是正是！再有两日便是少林寺的招徒大会，你看我们小店上百间客房可是都住满了，连柴房也挤了几个，几位大爷也是来寺中学艺的？那可是找对地方了……”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道：“少林寺虽然声势浩大，威名远播，也并非人人都想投到门下！”
店小二讨个老大没趣，想要再辩驳两句，只听里边有人叫道：“狗子，你小子又在跟客人嚼舌头是不是，还不快把楼上客人的酒菜送上去，再啰里啰唆立刻滚蛋！”店小二答应一声，懒洋洋边往里走边嘟囔着：“昨天还耀武扬威的吹牛，今天怎么吓得起不来床了，官府的走……”也不知道他在骂谁！
万紫嫣见师兄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人，回头看了看，并未见有何异样。轻声问道：“师兄有甚么不对嘛？”
方天英低声说道：“奇怪，奇怪！师妹你看他们衣裳！”
万紫嫣又回头看了看，不禁也轻咦了一声！
只见四人穿戴并未有甚么怪异之处，只是都是一袭青衫罩身，每人右首袖口上都绣着一柄弯曲的剑，只是那柄剑围绕袖口，便如花纹一般。若非知晓根底之人绝不会看出那是一柄变形的剑？原来青衫剑袖正是嵩山剑派弟子平时装束。况且四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长剑！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同时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样的念头：当此群雄云集之时，几人这般打扮在嵩山脚下出没，定是要冒顶嵩山之名，去做许多恶事，然后一股脑赖在嵩山剑派头上，败坏剑派名声！这般恶行那比之杀几名嵩山弟子还要阴毒百倍。方天英虽然不知道这几人的来头，可隐约听父母说起派中对头之事，说不定所指的正是他们！当下两人假装吃饭，不再向他们看。可是两双耳朵却是激灵灵的竖了起来，生怕漏了甚么要紧的话。
只听那青面人道：“曲师兄，这都来到嵩山脚下了，咱们真应该上山上去看看。瞧瞧那姓方的到底是个甚么货色，咱们师父何等能耐，怎会败在他的手上？”
原来那领头之人姓曲，只听他沉声道：“白师弟小心说话，这是甚么地方，若是被他弟子听到，咱们可要坏了师父大事。唉！我说咱们换了衣裳再来会和师父，偏偏你们不同意，要是此时一脚踏进来一个他门下弟子，还不立时就被认出来！”
另一人说道：“曲师兄忒小心，难道偏偏只有他们能穿得，咱们就穿不得！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那曲师兄沉吟良久方道：“想师父十几年不问世事，潜心练剑，也不准你我走出山门一步，等的不就是这一天！昔年师父剑法就已然和他不相上下，现在更是登峰造极。而他却要每日处理派中事务，想来已不是师父对手。只是……他习得本门绝技，这胜负却又极是难料，这才命咱们小心谨慎，不要过早漏了形藏。好了！不要再说这事了，师父他老人家叫咱们在此等候咱们只管在此等候便是！”
方天英两人听他们这番言语，心中已然确定无疑！几人明摆着是冲着本门而来。只是这般穿戴却好像并非要冒名嫁祸，既非如此为何要这般打扮却是难以索解。方天英心道：那戴斗笠的老者说不定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师父。想到他适才说十几年前就与父亲不相上下。他夤夜上山是何目的暂且不管，如他果真功夫如此之高，母亲和众师弟的安危却是让他十分挂心！好在当时也未听见山上有何异常声音，也许这人并未露面偷袭，心中才安了几分！万紫嫣虽然心中十分不以为然，暗道他们就会自吹自擂，要是他们师父果真武艺高强，为何会躲起来偷偷练功，十几年不敢露面。只是经过昨天一场生死之战，心中已是知道许多世事，当下也不发作，只是低头倾听。可是方天英却看到她小嘴微微上扬，自是不屑一顾！
当下只听那几人也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吃饭，便是偶尔交谈两句，也是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又过了盏茶十分，只听那店小二在门口吆喝，方天英抬头看去却走进来一个农夫，看他脸色也有四十余岁，灰头土脸，粗衫罩身，只是一双眼中却是透着两道精光。那人在门口探头瞧了一下，也不理会店小二掉头往回走去。
那几名汉子互看一眼，那位曲姓汉子汇了钱钞，四人紧步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