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生水起 -- 第四章 千载奇卷（五）
自从王长老讲起往事起，方石坚便一声不吭的细细倾听，直到他讲到此处方天英才听的父亲开口说道：“这东瀛浪人兄弟自是没有见过，却听不少人讲他们武技奇诡之极，近乎妖术！想我中原武功都是伸拳踢腿间一招一式，光明正大。没想到传到海外却被他们学成这般难以索解，邪恶如斯！愚弟驽钝，实在想不到这怪人会玩出甚么古怪的花样！”
方天英适才听到这平地销声匿迹的功夫时，心中已自十分惊讶，难以想见。这时却更加想不出这人使出甚么诡谲的功夫会骇得这江湖第一大帮的执法长老“汗毛倒竖”！
“当时老丐也和方掌门一般，心中只想这青天白日的怎会出现这种怪事！要说先前洒出神奇的药粉隐去身形还算可以想想，可是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功夫是怎生练成的。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还狠狠地挤了几下眼睛。可是情景丝毫不变！我身体前后左右居然站了四个一模一样的浪人，同样宽袍木屐，同样双手握刀，同样面貌，连冷笑时嘴角的动作也一模一样！”
方天英心中也不禁大骇。这般情境自己也只有在神仙传说里听到过！饶是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是听到这里也不禁汗毛倒竖，脊背发冷，这种功夫不是神话中的分身法术又是甚么！
只听方石坚沉吟道：“在下却是实在想不到这东瀛小小的弹丸之地居然有这种异人能创出如此奇诡盖世的幻术！只是习武之人本意在强身健体，行侠仗义。一味的玩弄这种奇技淫巧却是走的偏了！越是将这种幻术当成正经功夫来修习，那是越误入歧途的很了！咱们中原武林的弟子却是不能学的！”
方天英听到父亲最后一句话，心中不禁一凛，暗道：这话听来却好像跟自己说的一般，难道父亲发觉自己了！却听屋内并未有何异动！悬起的心才又放下！只是心底却觉得只要这幻术是用来保护自己，行侠仗义，却也并非绝不可学!
“方掌门说的是！这确是惑人眼目的幻术，虽然看起来惊世骇俗却是远远不及真刀实枪的功夫来的扎实可靠！”那王长老续道：“只是当时这人幻术使得太过逼真。老丐仔细打量，那一个都像是真的，那一个又都像是假的。便是连各人鼻息竟也都是若有若无，难以分辨！”
“当时只见四人冷笑一声，四柄窄刀同时一晃到了顶门。我实在辨不出那个是幻影那个是真的，当时情形也不容我多想！于是我身子一矮向左边一人横肩撞去，只觉肩头撞上一团软软皮肉，那人身形一斜，倒退两步。我心中认定这个必定是真身了，于是一掌击在他胸口。自己却脚下不停，直直窜出两丈开外。那人受此一击，身子斜斜飞出，头下脚上一跤跌在丈外突石之上。却是身形一晃便不见了！原来却是幻影！”
“其余三人紧跟几步，手中窄刀分砍我上中下三路，横抡直斩，立时将我罩在刀光之中。”
“我也不管他那个是真身那个是幻影，只是身形一转，绕到那攻我下盘的浪人身后。双手直直横夹，一招‘双风贯耳”重重的击在那人太阳穴上。一声惨叫却从另外一人口中发出，中掌之人却并不脑浆崩裂，身子片片碎开，散在地上！又是一个假身！”
“我不等两个再有甚么动作，早认准那发出叫声之人，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伸手急探，抓向他面门。那人吃了一惊，脚下移动，身子却向右撤。我不等收回抓招，飞起左脚，不偏不斜的正中他头部，这人又是一声惨叫。咯的一声响，脖子那是折断了，身子腾起数尺，重重落在地上，就此断气！另外那个不等一刀劈将下来，身子化作一阵黄土随风消散！”
“唉——！”王长老叹口气道：“这个浪人虽然幻术精妙，只是身上功夫稀松平常，若是有我一半功力，这胜负却也难说得很！正是刚才方掌门所说，这几人太执迷于幻术末节，自身功夫的修为却是差的远了！”
“我溜下崖去一看，只见几十具尸首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之中，却不见几个道士，也没见到适才哪位头领。想来几个道士一见强弩已破，必定逃了，那头领自是带了其余人马追了上去！”
“老丐本想就此抽身走了，只是看这群海盗尚有不少生还者，若他们果是追上去，几个小道士或伤或残也不一定便能应付得来；加之见这群海盗为了这件宝物几乎全军覆没。到现在我还没见到宝物的一个囫囵影儿，心中实有不甘！于是便顺着血迹一路跟过去！”
“走了一会却见大道上的血迹陡然消失，我四下一看，却见那血迹却一路沾溅在花草突石之上往南面山顶而去。我心下已明白几分：自是几个小道士见海盗追的急，这才弃了大路往偏僻难行的山顶上爬去。一来海盗们都赤着脚，小路上荆棘丛生，这样一来他们自是追赶不上；这二来山路崎岖狭窄只能容两人并排同行，海盗虽然人数众多，却也只能逶迤追赶，不能一拥而上，即便是被他们追到也可以应付！”
“又走了盏茶时分，只见小道上横着几个海盗的尸首，都是被长剑刺中要害丧命，地上散落着几柄单刀，鱼叉横乱的压在海盗尸体之上。两方当在这里交过手！”
“又走了十几丈，只见那名姓李的道士横躺在地，身上插着十几支倒钩长箭。可致命的一击却是窄窄的一道贯胸而过的刀伤，却像是东瀛浪人的窄刀所致！他睁着一双眼睛满蕴怒气！说不定打斗之时还在破口大骂。看他死的如此凄惨，我心想若是他能活转过来定然不会再为了甚么价值连城的身外之物拼掉性命！”
“于是我展开身形飞身再追，心中却觉得自己若是晚上一步说不定就只能给三个小道士收尸了！堪堪又追了数里，血迹却又向西而去，路上行不数丈便有几具海盗的死尸，一路不绝！这群海盗却也彪悍，看那遗下的尸体个个都是脚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自是被坚石荆棘给割伤扎破的，却是并不放松，一路紧追不舍！”
“堪堪攀上一面十几丈的峭壁，却听到前面有强弩发射和叫骂之声！我又向前追近几步，面前情景一览无余！”
“原来这悬崖之上是一块数十丈的平地，再往前却是悬崖峭壁，伸向空中，地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幽谷，而峭壁上却生着一株古柏，树身足有一抱粗细，枝繁叶茂，看样子也有百余年的年岁。那个黄脸道士身上沾满血污，腿上还插着一支箭羽，躲在粗枝后面冷冷的向这边看来。那位葛师兄却是斜倚旁边，左眼中却插着一支倒钩箭，脸上鲜血兀自未干，连领口衣襟也是沾满血渍，却是受伤不轻！悬崖边十几个海盗叫骂着，强弩横架却是并不发箭！有几人跃跃欲试，却也不敢轻易走过捉拿。”
“那海盗头领叫道：‘你们俩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是把那物事交出来，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就是！’那黄脸道士隐在树后不敢露头，冷笑一声道：‘你当道爷是三岁小孩子吗，咱们走过去还不成了你刀下肉，任你宰割，休想！’那海盗头领道：‘是你们几个道士不守规矩，在咱们‘海鲨帮’手中偷了这件物事，若是论起来是你们泰山派找上门来欺负咱们，就是传将出去，也是你们理亏！”
“那葛师兄突然怒叫道：‘你们这些贼海盗专门抢夺别人的东西，多少人无冤死在你们手上！那样是你们自己老子传下来的。咱们便是抢了也是替天行道！也是……哎哟……天杀得海盗……哎哟……奶奶的……！’却是箭伤痛得厉害，说不下去！我刚见他时，不苟言笑，仔细谨慎却是极有涵养，此时，深受重创却也是满口粗话！”
“那头领却是嘿嘿冷笑一声，道：‘咱们干的便是这个营生，要咱们海盗不偷不抢不杀人越货却是难得很！我再问你们一句，你们是要性命还是要这物事？”
“那黄脸道士也不答话，只是身子一侧，左手微扬，数点寒星往那头领脸上激射而出！”
“那头领斗见寒光闪动，身子往后一仰。背后两名海盗惨叫两声，倒在地上扭作一团，却是几枚银针暗器。”
“那头领怒喝一声：‘射死他们！’只见强弩手扣动机括，嗖嗖几声响！那黄脸道士一拉地上的葛师兄，笃笃几下，几支飞箭钉在树枝之上。黄脸道士长剑展动，射向他的箭尽数被拨将开去，跌入谷中！
“强弩手又放了一阵箭，却并不能射杀两人！这时只听那头领大叫一声住手，说道：“如果咱们再这么对峙下去，我们倒是没有甚么顶多便是在此多待上两日！可是两位都是身受我倒钩箭伤，我这箭虽然没有喂甚么剧毒，只是就算射在无关紧要之处也要带下二两肉来。这里风大露重，只是恐怕这位道长眼伤挨不到肚中饥饿便要不治而亡！咱们谈个条件如何？”
“不等那黄脸道士答话，那葛师兄抢先道：‘甚么条件？”
“那头领笑道：‘两位拼了性命抢这物事，无非便是要到那里去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至于咱们嘛！自知凡胎浊骨，自是对做神仙没甚么兴趣，只要届时能装回一船两船的金银财宝一世逍遥无忧也便知足了！因而咱们没有必要争来抢去！一块儿前去便是！”
“山顶上风声呼啸，那葛师兄脸上却是汗水淋淋，定是箭伤痛得厉害，只是仍然说道：‘咱们怎么相信你？’那头领又道：“东西在你手里，若是我食言，你立时将它毁了就是！’那葛师兄长剑在胸前一挑，斩断铁链，还剑入鞘。却将包裹解开，露出一个铁匣出来，他轻轻将铁匣打开丢入悬崖，只是将匣中一个黄色卷轴拿在手中，右手在怀中拿出火折晃亮了，说道：‘好！只要你敢妄动，我便烧了它。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现在你们都退到左边去，离远一点！’才慢慢往前迈步！”
“我见那头领向属下吆喝一声，十几个海盗都退到了左边，远远的站住！我心中觉得这群海盗不会果真与他结甚么盟，定是另有阴谋，却一时想不出在打甚么主意。于是暗自戒备，一旦现场有何变故，立时出手相救！”
“那黄脸道士叫了几声师兄，这葛师兄仿若未闻，一步步向前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古柏中间，突然间在他面前白烟一晃，蓦地里一柄窄刀直直插入那葛师兄胸前，没等他开口叫出声来，刀刃已然贯胸而过，面前却站着一个宽袍木屐的浪人！那浪人不等抽出兵刃，左手早一把抢过黄色卷轴。群盗发一声喊，拥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