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生水起 -- 第二章 渡 厄 禅 师 (二)
“我快步走回，恭敬的将鞋放在禅师脚下。肃立一边！”
“过了盏茶功夫，才见禅师脸上红色渐消，眉毛扬了两下，睁开双眼，精光闪了几下，随即隐去。只见他嘿嘿一笑，向我施礼道：‘有劳施主，衲子多谢！’我急忙躬身道：‘岂敢岂敢！小子无用，害禅师清体有累，当真万死难赎！”
“禅师莞尔一笑，道：‘衲子本想这次可是清净了，哪想阎王说我和尚晦气，硬是不收，这不又给打发回来了！’挥袖一拂，几枚银针散落在地！”
“渡恶禅师穿好僧鞋，走到黄天傲身前，道：‘黄施主，衲子昔年痴心妄想，自尊自大，祸害武林！就想只要你武功比别人强，别人便会怕你，听你的号令。可是到头来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人恨你，人人与你为敌。你便是杀掉一拨，马上又是一拨，竟是越杀越多，杀之不净。反而是如今衲子每日诵几卷经文来的清净自在，想来尘世纷纷绕绕，不得安生，熙熙攘攘，无眠无休，你争我夺，担惊受怕，又有甚么好留恋的。便是施主你为这雾里姻缘，费尽心机，仔细算计，还要防人寻仇报复，怕官府擒拿抓捕，可有一日得了安宁？便是得了手，耗了精力，落下骂名，为人不齿。却又有甚么趣味？”
“那黄天傲怔了一下，答不上来！”
“渡恶禅师续道：‘衲子甫经大变时，便觉这人世虽大却是人人都厌我恨我，竟无容身之所。本想举刀自尽，就此了断。幸得静圆法师点化，才使我顿悟前身，潜心向佛。衲子落发之际，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万死莫赎。曾发下宏愿要度一百个十恶不赦之人放下屠刀，诚心理佛，以此赎罪！化解这一世来所造下的怨孽。为冤死者诵经祷告，度其超生。若是施主还是放不下尘世冤孽，恐怕杀身之祸已自不远，还望施主三思！”
“黄天傲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既然大师如此大发慈悲，区区要是再执意不肯，倒是当真不识抬举了。也好，能在大师座下伺候汤水聆听真言也算我的造化。”
“渡恶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驼佛，施主肯放下屠刀，皈依佛门实在是江湖之福，佛门之幸！善哉善哉！”
“我看那黄天傲眼神飘忽不定，知道他只是嘴上答应，心中实在并无出家之意。日后若有可乘之机，迟早要溜之大吉。只是现下身体受制，权宜之计罢了！哪会安心做甚么和尚！不禁向渡恶禅师低声言道：‘大师慈悲令人敬佩，只是这黄天傲……!”
“未等我说完，渡恶禅师施礼道：’施主放心，衲子定当尽心竭力，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请施主向朝廷禀明此事，也算卖衲子一个人情，饶他性命罢。今后他不会再为非作歹，若是再有一遭害人之事，施主尽管着落在衲子头上便是。衲子提这颗秃头亲自负荆请罪！”
“我见他说的坚决，又见识他功夫卓绝，黄天傲在他手上都是任凭宰割，更何况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若是惹怒了他，我便十条性命也不够他一招半式。更何况黄天傲做了和尚远比杀他性命强过百倍。于是还礼道：‘禅师菩萨心肠，远比伤他性命好上百倍。”
“那黄天傲嘿嘿冷笑两声，道：‘话说的好听，若非大师中途相救，现在恐怕有人已是阎王殿下鬼魂，那轮得上你来伤我性命？”
“我听他说话，自觉惭愧！不仅面孔发热，那脖子上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渡恶禅师伸臂扶起黄天傲身体，让他坐在地上，却从怀里取出一柄剃头刀来竟是要当场为他剃度！”
“黄天傲便如杀猪般叫起来：‘大师，我已经答允做和尚了，剃度也不用急在这一时罢！回到寺中再剃罢？”
“渡恶禅师笑道：‘剃却三千烦恼丝便是斩断红尘之根，以后随我潜心向佛，一心做和尚了！”
“那黄天傲身上使力，只见他僵直的身体微微扭动，却是动不了分毫，嘴中不住求饶。渡恶禅师只是面露微笑，只作未见。刀光闪处一头黑亮的头发散落一地。不一时黄天傲一头黑发剃了个干净。一颗圆圆的脑袋在月光下发出光来。”
“渡恶禅师解开他身上穴道，黄天傲立起身来，却不回头，兀自站着不动！渡恶禅师合什道：“今日也算功德圆满，多谢施主成全。待衲子回去为几位冤死的施主做个法事，超度他们。今年八月初十正好是本寺三年一遇的盛会，定会有许多英雄豪杰齐集少林。施主若是有暇，不妨来寺一叙，衲子也略尽地主之谊。这尊菩萨赠与施主，施主一心向善，菩萨定会保佑施主平安！到时要是施主有闲暇来小寺一唔，寺中僧众见到此物定会好生接待！”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石雕菩萨递到我手中，说完朗声念了一句佛号，带着黄天傲飘然而去。”
“我知道八月初十是少林寺每三年一次的招收俗家弟子的日子，二十年来未曾间断。他话虽说的客气其实乃是指引我来少林寺拜师学艺。经此一役，我才知道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自个儿这点微末功夫在高手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这才辞了府衙差事来投少林学习武艺。”
讲到这里其余几人才松了口气，心中都想这渡恶禅师倒也有趣，自己做了和尚不算，还要让这许多恶人削发出家，好像别人都会像他一样厌倦红尘，安心理佛。
本来这店中甚是嘈杂，可是慢慢的许多人开始津津有味听他讲述。他刚刚说完便有一人高声说道：“说来这渡恶禅师也真奇怪，他自己做了和尚，倒要度了天下的恶人都来做和尚。他自个儿是大彻大悟了，难道别人也有他的悟性，也会心甘情愿做和尚吗？”这句话正是众人心中所想，经他一说，也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点头的自是和他同一心思，摇头的却想这禅师纵横一生，到老了却未免有些天真！
另一个年龄稍大的接口道：“做不做和尚倒在其次，主要是这许多恶人从此倒也有了约束，省的四处为恶，搅的天下不宁。”
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就叫恶人自有……”他本想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在少室山下，若是让和尚听到当真是大为不便。只说了一半就中途打住。
又一人道：“要说这渡恶禅师也真是有耐性，听说他自从进了少林寺，十余年来已经先后抓了八十几个恶名昭著的江湖好手削掉头发做了和尚。往往是一旦听到哪个人做了恶事他必定找上门去。你若跟他动手他便不是硬受便是躲避，只是不还手，只跟你讲一些劝人向善的道理。无论白天黑夜不停纠缠。就算你轻功了得生性油滑在他手中却是逃不掉的，用不了多久这些呼风唤雨的江湖枭雄便不胜其烦乖乖跟他老人家上少林当了和尚。要是真有罪大恶极又说甚么不肯皈依的，他才会出手废了这人武功。武功一废这人就等于是个废人了，再不能为恶。现在有这个老禅师主持正义，江湖上也平静了许多。伤天害理作恶多端的人多数大是收敛，改恶从善了！”
另一人问道：“这许多魔头来了少林寺，还不把这佛门圣地给搅乱了。饶是被逼皈依了佛门，这寺中许多清规戒律，难道他们也都能持戒不犯，安心吃斋念佛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