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 拾陆回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发现酒是个好东西。

两个本无话可说的人，几杯酒下肚，竟能无话不说，聊得融洽。

原来汉子姓陈，叫万华，是朝廷中人，此次从几万里外中原的国都来到这南蛮之地都是因为被盗的逐日。

逐日是来自西域的纯种汉血宝马，是陈大哥守边境的兄弟在境外淘回来相赠的。陈大哥本是爱马之人，得此宝马自是喜爱有加，怎料月前在酒楼与友人畅饮时，逐日竟被那谢无欢盗走。

而那谢无欢本名叫谢常欢，原是在街头巷尾混日子的三支手，后来积攒了些银两，便换了身行头，又给自己改了个听起来不那么像嫖客的名字，扮作风雅的游侠，开始出没于各种高档酒楼、客栈，专偷有钱人的钱。

自打朝廷颁布了限马令以后，马便从普通的交通工具摇身变成体现骑士们身份的象征品，在大城市里，越稀有，越贵的马儿就越有市场，真可谓是普通马儿无人问津，纯种宝马千金难求。于是，谢无欢又做起了偷马的勾当。

当日他偷走了还未上牌的逐日，以为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竟遭全城通缉，于是一路跑到了这里。

谢无欢一路跑，陈大哥就一路追，终于在那虎眼营的客栈里堵到了他。

小旦兄弟，看来我们是有缘的。

算是吧。你是我出行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你打算要到哪儿去？

不知道。我把师父留给我书信交给陈大哥过目，就是这三行字，让我不得不做一只无头的苍蝇。

看了许久，陈大哥拍拍我的肩膀，你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你能看懂那些话？很惊讶，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对那书信深信不移，而我却一头雾水。

看不懂，话里有佛有道，玄机颇深啊。

那你怎么也说我是做大事的人？

是因为你的无畏！为了弄明白三句话就独闯天涯的人，是何等豪迈。我佩服你。陈大哥说完激动的举起杯子与我对饮。

我们都一饮而尽，不同的是，他饮下的是壮士豪迈的香醇，而我喝下的却是无尽空虚的苦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的有些难以置信缘分在酒足饭饱后总要告一段落。

我和陈大哥都要在夜色来临之前离开县城。

他要继续往南，说是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去探望镇守南疆的胞弟，而我只能向北。

小旦，道别的时候到了，大哥还是要谢谢你的大恩。

不谢，那只是本能反应。

恩，就不言谢了，大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看你也是爱马之人，我就把这隐月赠你如何？

不可，万万不可。我斩钉截铁地说，虽然我很喜欢隐月，而且救他一命，换一匹马也绝对合理，但正如四哥所说，养不起啊。

哈哈……小旦兄弟，你只管牵去就是。陈大哥听完我的理由，大笑不以，笑罢拍了拍隐月的屁股，你来看看。

在洁白的马屁股上，先是一个兵字，后头跟着八八八八。

这就是传说中的马牌？

是马牌，但又不仅仅是马牌，你只管骑上就是，隐月是不需要你花钱去养的，相反，有时候它还能养活你。

有这事？虽然我知道人要是饿急了，马肉也是可以吃的，但我想，如果隐月是我的马，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吃它的。

走了……陈大哥骑上逐日，没几个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了。

真快。

回过头，是两张脸，一张人脸，一张马脸。人脸是四哥，马脸是隐月。

我沉浸在得到喜悦的巨大快乐中，却忘了四哥在临行前对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当我策马离开的时候，飞扬的尘土中，我看到四哥目送的眼神，有些复杂，担心中又带有说不出的羡慕。

看来，背井离乡，于莫名其妙的我，也许是残酷而不幸的，但在别人眼中，如此饮马江湖、变幻莫测的日子又何尝不令人心向往之？

也罢，别了，我的故乡！别了我的亲人……骑上如雪的隐月，我想很快就能到达下一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