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2章 心惊胆战

据清明母亲说，那天凌晨六点钟的时候，又在热炕头上孤坐了一夜的清明的奶奶，突然把清明母亲叫醒说，你们快给我穿衣服吧，我要死了。清明母亲说，你能吃能喝，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你要死，这两天也死不了。

清明奶奶说，清明昨晚已经说了，我今天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就要死的，我是一定会死的，你们现在不给我穿衣服，等我死了，身子硬了，就不好往上穿了。

清明母亲说，小孩子说话，没准，你也相信？你是不是瞌睡了，我扶你躺下睡一会儿吧？

清明奶奶说，我刚才看到两个小鬼儿，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就站在我面前；我问他们站我面前干什么？他们说，你快死了，我们等着收你的魂魄呢！我说，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怎么就要死了呢？那牛头的说，你的命只能活到今天早晨八点钟的时辰，昨天晚上你孙子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清明母亲说，你那是因为昨天听了清明的话才自己一个人瞎想出来的；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牛头马面的鬼呢！那还不是你从看过的戏文里知道的，这时候不知怎么被你胡乱联系起来了。

清明奶奶说，我知道我是快死的人啦，我说什么话你们都不信！但我刚才说的确实是真的，不信你看，那两个鬼这会儿不是还在咱们家的门口站着吗！

此话一说，清明母亲感觉到脊梁骨后一阵冷风，身子就是一阵乱颤，心跳声骤然而起，仿佛过正月十五时高跷队敲起的锣鼓。她恍惚觉得门口的地上真就站立着两个样子丑陋的小鬼，正手提了棍棒绳索向她看着。

心惊胆战的清明母亲连忙从热呼呼的被子里探出自己光溜溜的胳膊来，搁着被子往清明那还在熟睡中的父亲身上捣了两下。

清明父亲睡梦中被清明母亲捣醒，心中很不满，火气上升，满含怨气地眼圆了一双不大的小眼睛瞪了清明母亲一眼说，干什么呢？！人睡的好好的不让睡？

清明母亲对着清明的奶奶仰仰下巴，说，孩子他奶奶让我给她穿衣服，她说她快死了，你看怎么办？

清明父亲是干体力活儿的，一天活儿干下来，身体便累乏了，所以每天晚上一睡下，总是睡的很沉，通常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才能醒来。

所以，凌晨前清明奶奶与清明母亲的那段对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所以，清明的父亲此时此刻听了清明母亲的话，才认真地抬起头来，借了外面月光反射进来的那片淡蓝色的亮光，仔细地看了看清明奶奶的脸。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轻声细语地问，妈，你是不是觉着哪儿不舒服呀？

清明奶奶说，我哪儿都不舒服，我都快死了，还能舒服得了；让你们给我穿身新衣服，你们还不给我穿，你看那小鬼儿早就站在门那儿等着我了，你们就让我穿着这身旧衣服上路去呀？去见你那爹呀？

清明父亲说，妈，你又说胡话了吧，地下哪儿有什么小鬼儿呀？黑天半夜的，你这样说别把孩子们吓着了！

说着，清明父亲围了被子从炕上坐起来，向清明奶奶的身子挪了挪，再次借了外面的月光看了看清明奶奶那张泛着青灰的脸孔。

过了好一个儿，又拿起清明奶奶的手来，放在他自己的手上看了看，摸索了几下，口里自言自语了一句说，今天还真看着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时，清明奶奶说，我想睡一会儿，我累了。

清明父亲把手探到自己后面，在清明母亲的被子上拍了拍说，起来吧，快去找衣服吧，我看着好像不大对劲儿，妈脸上的皱纹都平了，手上的肿也好像消下去了，怕是开始放病了。

清明爷爷是在他奶奶去世前两个多月的时候去世的。清明爷爷去世后，清明父亲就把他的奶奶接来和他们一起住了。由于清明父亲见过清明爷爷去世前的症状，所以，那时，他好像从清明奶奶的脸上看出了他爷爷去世前的某种相似症状。

清明母亲立刻从温暖的被子里坐起来，忍着家里冰冷的寒气，吸着气快速地将自己的衣服穿上，下地到家里那个唯一的红躺柜里去找早已为清明奶奶缝制好的老衣。

给清明奶奶穿衣服时，清明奶奶已经意识不清，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个不停，到穿起衣服后，再呼唤清明奶奶，老人已经不再呼吸，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那时，清明母亲看了看家里那个样子老旧的闹钟，时针正好指在八点附近。

清明母亲心里不仅一惊，悄悄地呼了一口气。既像是叹息，又像是要舒缓了一下绷的紧紧的心绪。

那一整天里，清明母亲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把自己的眼睛瞟向家门口的那块儿地方，心里总觉得那里好像站立了两个鬼，一个牛头，一个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