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六章

过了一段时间，廖楠还是找了个机会，把舒浩约到日月茶坊，她想问明白一些事。

还是在那个他们常坐的靠窗的位置，廖楠让坐舒浩先坐下，对他说今天我做东，我请你喝好茶，问你一些很个人的问题，我想知道一些事和它后面的真相。

舒浩看着廖楠的眼睛，他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他错事了，当班长的廖楠就这样让他坐下来，用严厉的目光审问他，然后对他讲一些道理，让他明白他不能任着性子。可是现在，舒浩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不过，此时的廖楠根本就不是过去那个样子，只不过今天她觉得应该好好跟舒浩谈一谈，也不想流露自己的什么感情，她就只是认真地对着舒浩，没想到舒浩还是感到了过去那个很熟悉的班长的样子。

舒浩说你要问什么事呢？廖楠说，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之间还没有过一次正式的谈话，我想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是怎么过的，你都想了些什么，你回来打算要干什么，关于过去的那个时代的好多事，你都是怎么想的？舒浩回答说，你这是怎么了？你的问题太大了，要说上一年都不一定能说清楚，是不是有谁说什么闲话了？

“不是，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或者说关于你的一切。”

“班长，我感觉到了，是不是杨婷说什么了？”

“你先不用管杨婷说什么，你告诉我，你怎么没有结婚？”

“这个问题我以前对你说过了，没有遇见能让我心动的人，或者说我的心已经封闭了。”

“为什么？”

“这很难讲清楚为什么，或许和我对你的感情有关。在学生时代，我和你走得最近，你在我心里是个很优秀的女孩，那时候我想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会是我终生的幸福，但是没有结果。当我去南方干事业的时候，我发现我对这个世界从艺术的角度出发，有很多我自己的理解，别人很难与我站在同一个高度，像我这种人，如果没有遇见知音的话，注定要一辈子孤独。”

“你很孤独吗？”

“是的，不过，有思想的人还是孤独一点好，这是这类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我不给你谈宿命的问题。我问你，你真的就没有遇见过爱你的女孩子？”

“怎么说呢，爱我的人可能有过，我给你说了，我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大约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事后我分析过，可能是我不愿意承担家庭的责任，那段时间我没有创作灵感，对婚姻有一种恐惧，后来我们就分手了。”

“她对你怎么样？”

“还可以吧，什么事都听我的，让我很不习惯，我觉得她把我当父亲看，没有多少独立的东西。”

“现在还有联系吗？”

“很少联系了。她结婚了，我不好再打扰她。”

“还有没有碰到过其他女人？”

“没有了，一次就够了。这种事很伤感的。我可不敢像花花公子一样，到处胡闹。”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问题，你是不是觉得应该找个能管你的人，对你又很温柔，还能理解你的思想，支持你的事业，最好和你有差不多的学识？”

“这很难，我找不到这样的人。这些年我没有再去找。现在我对很多东西都有自己的思考，我想写很多著作，有很多事要去做。”

“你想就这样过下去？”

“看来只能这样过下去了，也许改变一下会很难适应。”

廖楠喝了一口茶，想了片刻，然后问舒浩：“你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什么意思？”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这次回来好像是来找我的，是不是，你要说心里话。”

“班长，没有的事。上次你和杨婷给我打电话，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心里的确很激动，我知道你这个班长还记得我，我想回来，天天能看见你们，毕竟你们是我的好同学，我们的友谊还在。我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奋斗，是很孤独的事，我想回来，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决定回来，选择的时机对你和杨婷有帮助，这当然是很好的事，我为我能为你做点事而高兴。可是，我不是想要什么，我现在没有什么要求，能看见你就是最高兴的事了，人能在生活中感到有高兴的事存在，应该就是最好的理由，这不对吗？”

“假设一下，如果我现在离婚了，你能和我走到一起吗？”廖楠突然这么问舒浩，让舒浩有点惊慌失措。

“班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那是不可能的事。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回答我，你现在还爱着我吗？”

“是不是杨婷给你胡乱分析了？班长，我给你说，你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圣洁的形象，我拿你当天使看，我不想你会有什么痛苦。在我渴望得到爱情的时候我没有得到，我都没有怨过什么，现在就更不会了。现在的我不想再有什么感情的波折。人能有一个美满的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用心来维护，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不会想去破坏这样一种美好的东西，那不是我做人的原则。班长，我的出现要是让你感到了什么为难，我可以离开。”

“你这是没有感觉还是逃避？”

“逃避谈不上。班长，我对你的感觉是一个留在心底里的美好形象，那个时代的许多回忆在我心里会有一些永恒的东西留着，我想把它留很长的时间，因为那种东西对我有用。一个对女孩子怀有敬慕的男孩，会把这种青涩的爱情变成对世界的看法，那个女孩子越是优秀，她身上的东西越是高雅与珍贵，这个世界就越是显得温馨与可爱，我就是这样从对你的感情中理解这个世界的，我现在写作品，里面的坏人越来越少了，就是很不好的人物，我也一定会写出他非常值得人敬礼的另一面。班长，我可以说，在内心深处，我仍然喜欢你，或者说爱你，可是这并不说明我要追求你，对爱情的追求是需要理性的，当你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为着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了那些想象中的幸福生活，我会向你表达我的爱情，就像高中毕业时那样，不管采用什么办法，我会表达出来。可是现在，你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就再也没有这个权力了。当人丧失一种权力的时候，就意味着相应的事情不能再去做了，强行去做有违准则，结果会很难堪。班长，我给你说，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心里还爱过影星陈冲呢。我觉得她在电影《小花》里的表现太出色了，而且她长的和你有点像。那时候我想，我快点写小说，争取在她结婚以前成名，然后找机会去向她表白。后来的事没有这样发展，她出国了，到美国去学习电影制片专业了，再后来我知道她结婚了，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实际上，陈冲很早就离婚了，可是我没有成名，没有和她相见的机会，所以，我没有去做那种事。现在我想，要是有机会我和陈冲能相见，我会给她讲我的这一段心路历程，不过已经不再是什么爱慕了，而只是一种过去了的岁月的心路历程，是一种很有趣的生命体验。我敢于向你说，我爱过你，但不表示我一生都会追求你。”

“你太有趣了，你怎么会爱上陈冲？她长得和我像吗？”廖楠听舒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眼前这个舒浩还是那么顽皮与可爱，不禁笑了。

“有点像。咱们都是同龄人，那时候你和陈冲的脸形一样，笑起来的嘴形也像，你们俩个都是大眼睛。对了，你想想看，《小花》里的陈冲和丹丹长得像不像？”

“陈冲和丹丹就是像，这我知道。丹丹上中学的时候，他们班上有个男生曾拿过一张过去的剧照让丹丹看，说丹丹简直就是陈冲二世。可是我没想过我和陈冲长得像。现在还像吗？”

“现在不一样了。她是演员，她得时刻注意保养皮肤，她的职业要求她尽可能地延长她的青春容颜。你现在看上去比她……，我不说了，女人不爱听那种话。”

“你这人！舒浩，我想知道，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对我有想法吗？”

“没有了。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现在我看见你，还会很高兴，那是因为我们的友谊还在，我能开个公司让你干一些事，算是对你的帮助，真的，作为好同学，能和你一起干一些事，我觉得很高兴，仅此而已。以后可能在艺术上的交流会多一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好事，我个人觉得，艺术上的事，还是独立的好，咱们现在这个年龄，都有自己成熟的世界观，对艺术也都有自己的理解，很难与对方雷同，真要是雷同了，那就是艺术生命的终结。”

“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在你写的那些作品里面，为什么我在里面好像找不到我自己的完整形象？”

“这不好说，我想我终究会回到这个小城，我会再见到你，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再写一个完整的你，可能会更好一些。那些留在心底里的形象，我不舍得写出来让别人看。”

“你呀，这可能就是你还没成功的原因。你居然在心里还有不想让人看的东西，可见你在艺术上还有所保留。”

“其实我在每一部作品里都写了你的形象，只不过没有写一个完整的你，这你没法看出来。”

“我明白了。我写东西写不过你，可能主要还是我想的过于直白。这么多年来，我想你的时候很少，回忆起过去的事，也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惆怅，虽然在心里没有埋怨你什么，可那还是一件让我不能忘怀的遗憾。平时想不起你的什么事，就是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别人老拿你来跟我开玩笑。只有在那时候，我才觉得在记忆里曾有你这么一个同学对我表达过爱情。”

“最终还是被你拒绝了，所以没有下文，所以不成文章。”

“那你当时怎么不再猛烈一点呢？”

“我不敢！你是班长，是个好学生，这种事再怎么说也算早恋，我有顾虑。再说了，我当时对你的感觉，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纯的女孩，我对你的爱恋，多少也算是对美的向往，能到多深的程度，我那时真的不知道，所以你一摇头我就退缩了。我是不是很怯懦？”

“你性格里有这种怯懦的东西，要不然凭你的聪明和努力，你会很早就取得成就的。许多东西，只要你再坚持一下，往前再迈一小步，你就得到了。可是你没有，你失去了很多机会。你看，你写的那些作品，拿出去发表了，你现在肯定是名家了。你的作品是有价值的，而且有很高的价值，比我写得要好。”

“关于艺术上的事，我现在还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想，当这个时代的人需要看我的那些东西的时候，我会拿出去让人看的。现在不行，现在人们正在急切地追求财富和享受，还不太喜欢思考一些有关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现在的人对永恒真理的追求要淡于对物质利益的追求。不过总会有一天人们会想起这些，开始追求更高的境界。我属于那个时代的精神消费品的制造者。”

“你对时代的理解怎么会那么深？我想到了问题，但没想出结果，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你想到了吗？”

“我想到了，但没办法改变，这是一个规律，一定得有这个过程，最多再有十几年吧，人们会想起要看一些深刻的东西，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还得再等等看。”

“今天和你这么一说，心里亮了一些，算我没白操心。”

“不过我提醒你，你的那个假设不能再去想了，那只是一个说明问题的假设，好吗？”

“我知道，不知怎么搞的，你把我弄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就突然想起那个假设，说真的，杨婷在我跟前说起过这事，说我要是离婚了，你会怎样怎样，我从来都是把她的话堵回去，我把离婚的话当成玩笑，从没当真的。”

“以后连这种玩笑也不要有了，那会伤人的。”

“好，这回我听你的，咱们一言为定，在一起干事业，只为挣钱，不为别的。你要是遇见让你动心的女孩子，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成个家，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看了也会替你高兴。”

“再看吧。近期可能不会，我有很多事要去做。”

舒浩和廖楠从茶坊里走出来，沿着街道向前走。在这条被橙色的路灯照耀下的街道上，他们走得很从容。汽车开着前灯呼啸着从他们的身旁驶过去，丝豪不能影响他们内心里的平静与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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