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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四章 在人间(一)

类别:都市异能 作者:liulm2008 书名:在路上 更新时间:2014-03-19 01:10:14 本章字数:10415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梦醒时分》

(一)

7月的家乡,到处葱绿。如同梦豪的心情一样,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很多人都是这样,人虽然离开了校园,但心依然会留在象牙塔内,留恋那些纯情的日子。梦豪更有这种感觉,毕业回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对大学生活的回忆和留恋当中,文祥差不多每周都会骑车来梦豪家一趟,打听毕业分配的事。因为这时候的大学毕业生,政府还是负责分配的。梦豪回家后和文祥一起先把毕业派遣证等手续都交给了县人事局,然后又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家里等待着。这一年县城里新建了自来水公司,按照专业来讲,梦豪和文祥最应该去这种单位。好几次梦豪从自来水公司门口走,看着里面干净的院落,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走进这个公司的大门。

回忆填补不了内心的那种孤寂和落寞,想起大学里的那些风花雪月,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如今面临的现实是:家中因自己的上学已经欠近下万元的债务,虽然自己已经毕业了,虽然政府说要管分配。但一切还在等待之中,那一纸的毕业证书还暂时无法换取金钱。梦豪当时也从未想过要出去打工什么的,因为他始终觉得早晚会有一个归宿的,何况自己大小不说在校园里也算是个人物,是金子总会要发光的。大概很多的大学生毕业的时候,都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可谁又能想到,即便你是块真金,也不一定马上就会发光的。大学不同于社会,大学里你尽可以施展你的才华。而一旦走入社会,发光与否还得看你所处的环境、你周围的人、你的上级、你的同事……,最关键的,还要看你的机遇。

自从梦豪毕业后,同位的信依然是很准时的平均一周一封,只不过寄信的地点改到了家里。还有欧阳、李哲的信,也很准时,欧阳在信里说她很顺利的分到了当地的一家市政公司。李哲也如愿以偿的分到了她父母所在的油田,是一家污水处理厂,也算是对口单位了。

看看她们,再想想自己。梦豪真切感受到了命运的真实,虽说心里也曾有着无数的梦想,但从周围反馈回来的信息看,分配的前景不是很好。去年毕业的学生回来后分的单位还算不错,好多人分到了刚成立不久的各个乡镇的基金会(后来银行改革,基金会被取消了)。但据说今年毕业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一是因为今年毕业的学生多,二是因为县城里的单位也确实提供不出这么多的职位。很多有关系有门路的都托关系找人进了所谓的好单位(事业单位),像梦豪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热血青年只能是等待国家的召唤了。等到别人都把工作选完了,才能轮到他。

刚开始的两个月梦豪没有感觉到什么,也是因为刚走出校园,很多时间还是沉浸在那些过去的美好回忆当中。但慢慢的,梦豪感受到了周围的一些变化和现

实的压力。且不说欧阳、李哲她们隔三差五的来信如何应付,但就村里人那些奇怪的眼神,梦豪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负担。

要知道从小到大,梦豪一直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孩子、有出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村里有个人出钱盖了一所新学校。县里开表彰大会,梦豪还作为学生代表发了言,还上了电视,那时候周围几个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有电视的。加上从小喜好文学,所以在村里人看来,梦豪考上大学是必然的,而且毕业后也一定会分到一个好的单位。但现在真的大学毕业了,而且已经毕业两个多月了,和梦豪同一年毕业的很多同学都已经接到分配通知了,有的还分到了不错的单位。

记得刚毕业回来的时候,村里人见了梦豪都要羡慕的说:马上要分配了吧,这下你爸妈可享福了,你有了铁饭碗,供你上大学没有白供啊。梦豪每次听了也都是笑着点点头,感觉如真的接到了分配通知一般。有好几次做梦梦到自己坐在一张崭新的办公桌前,桌上摆着一台电脑,自己正在给领导写文件呢。

文祥好像也有些着急了,来的次数更勤了。那么远的路,文祥一般上午九十点钟就到梦豪家,然后两人再一起到县城去。人事局的各个科室都问一遍,每次听到的回答都是快了快了,再等等吧。看着人家认真回答的样子,不像是在敷衍自己。于是每次又都怀着继续等待的希望离开,路过自来水公司的门口,依然不忘往里面瞅几眼。

慢慢的,梦豪不愿意出门了,看到村里人那些异样的目光,梦豪觉得难受。很显然,周围的人是在怀疑他,怀疑他能否被分配工作。甚至一些推崇读书无用论的村民在看梦豪的笑话,一旦梦豪的工作长时间没有着落,那么念大学没有用的理论肯定会在村里蔓延开来。当初梦豪上学到处借钱的时候,虽然没有在村里借,但知道内情的一些人也在背后议论,说家里这么困难还要念,念出来一个月挣不了个几百块钱有啥用啊。现在别说几百块了,工作还迟迟没有音信呢。

每天晚上,梦豪就会试图忘记工作的事,然后拿出欧阳、李哲的信,让自己的思绪暂时回到那些记忆当中。欧阳、李哲在信里一个劲问梦豪的工作怎么样了,也许是不了解梦豪当地的一些规则吧,要不就是她们对梦豪的认识还是停留在了校园的角色当中,否则欧阳在信中不会那么肯定的说梦豪一定能成功、一定能施展自己的理想等等之类的话。李哲也更不会夸奖梦豪毕业后一定会像在学校一样,更加出色等等。

梦豪好几次提笔想写回信,可写什么?写自己现在还没分配工作呢,写自己回来后如凡人一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这是真实的,应该这么写。但梦豪不甘,不是因为虚伪,而是真的不甘。于是梦豪也便顺着她们的来信,具体的说应该是顺着她们给自己设想的这种美好前程编造了回信的内容。写回信的时候,梦豪都觉得好笑,心想这是何苦呢。大概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这样,在喜欢自己的女人面前,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出色,那怕是编造的、那怕是暂时的。

梦豪天真的想,可能在自己编造回信的时候,工作就有着落了,很可能还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单位,比如自来水公司。然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才华不出几年就混的人模人样了,到那时现实中的自己和欧阳她们信中的自己不就一致了吗。

于是梦豪就在回信中说自己回到家乡到人事局报到,人事局的领导看到自己是个党员、看到自己的那些获奖证书,非常重视。工作分配的事县里正在研究,很快就有结果,估计应该分到自来水公司之类的事业单位。

很快欧阳的回信又来了,信里又是一堆的奉承和夸奖,最后欧阳都用了“我的梦豪是最棒的”之类的话。看完后,梦豪倍感心酸。

已进10月了,转眼间离开校园3个多月了。工作的事依然是杳无音信,虽然梦豪家离县城这么近,但毕业分配的事似乎那么遥远。文祥比梦豪还着急,肯定也是想赶紧上班挣钱还债,他哥哥为了供他念书也借了好多钱。

梦豪毕竟当过一段时间的学生干部,思维方式稍微宽泛一些,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自己未来的路。难道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这样该等到什么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双选这一说,很少有单位特别是事业单位去主动招人,都是等待国家的分配。要不怎么一考上大学,就被认为是端了铁饭碗呢,事实上的确如此。起码梦豪大学里上一届的老乡,毕业后都分的不错。

但现在看来,情况不是很妙,甚至有些糟糕。梦豪和文祥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这么再等下去了,更不相信十年寒窗换来的竟是对工作的苦苦等待,应该主动出击。在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做毕业简历的时候,梦豪和文祥到了县城的一家打字社,仅有的一家。用当时的486电脑、CCED文字编辑软件打印出了各自的一份简历,非常简单,然后又复印了各自的毕业证书,准备妥当后,两人一起来到了自来水公司的大门前,整理了一下各自的衣服,敲开了自来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之前梦豪和文祥已经对自来水公司进行了一些外围了解,知道自来水公司是去年才刚刚改制组建的,原来属于城市建设局,现在的经理也是原来的一位副局长,姓孟,是当地人,据说人还不错。在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孟经理很客气的把梦豪和文祥带到了会议室,亲自和梦豪他们俩聊了一会,正当梦豪想开口问关于工作的事情的时候。孟经理站起身说:“走,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厂区吧”。梦豪和文祥一阵的兴奋,你想,老总都带你参观车间了,这工作的事应该有戏。

因为是刚成立的,所有的厂房、设备都是全新的,采用的水处理工艺属于梦豪他们专业课上学的很通用的一种。文祥的专业知识学的比梦豪扎实,不时的提

出几个水处理方面的问题。孟经理一边回答一边不住的“夸奖”:不愧是学这个专业的,你们提的这些问题对我们很有价值,说实话,我们很需要你们这样的专业大学生。

很需要?啥意思啊。梦豪和文祥相互看了一下,觉得孟经理似乎有难言之隐,说的很无奈的样子。在回孟经理办公室的路上,他讲起了他求学的日子,按年龄,孟属于老三届了。具体说了什么,梦豪记不清了,因为一路上心里激动净想工作的事了,反正孟经理从小也是一个命苦的孩子,否则不会这么平易近人的。人生旅途中,无论官职高低,年龄大小,如果有着相似的家境和经历,那是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的,比如孟经理。

等到了孟经理的办公室,孟又拿起刚才梦豪和文祥的简历,看了一会,孟经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许梦豪,对吧。

“是我”,梦豪掩饰住内心的激动点了点头。

“你这么优秀,怎么没留在大连呢,干吗非要回到咱们这个穷地方呢”,孟经理的话带着几分遗憾。

还没等梦豪回答呢,孟经理又接着说:“肯定是家里的父母希望你们回来,然后你们又觉得回来后肯定能分配到工作,是不是?”

梦豪和文祥使劲点了点头。

“亏你还是个学生干部呢,想的太单纯了”,孟经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和梦豪说。

“你是说咱们这里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才对吗?”,说完了,梦豪都觉得有些脸红,哪有自己称自己为人才的呀。

孟经理看了一下梦豪,认真的说:“不是不需要,是非常需要,但你们不要报希望了。看着梦豪和文祥差异的眼神,孟经理接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回来的学生凡是想分配到好一点单位的,都必须缴纳一定数额的“上岗费”。和你们明说吧,想进自来水公司,得交10万元上岗费。不过听说这钱以后还要退,但谁知道呢。

“10万?!”,梦豪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抢钱啊,我要有那10万块,早自己开店当老板了,何苦还费劲读这大学干吗”,梦豪愤愤地说。

孟经理笑了一下说:“年轻人,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回去,有关系的赶紧拖关系,有人的赶紧找人。就是拿10万块钱,好多人还挤破了头要进来呢,而且还得到县里写条子”。

人生中的第一次求职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梦豪打听了一下,这一年的大学生,凡是分配的的确都要缴纳数额不等的上岗费。最少的是2万,是分到乡镇中学教书,一个月工资300多。电业局8万,医院是4万,自来水公司要的是最多的,10万。其他就不一一列举了,其实这也不能算作多么严重的事情,那个时候这种现象在各地非常普遍。因为要分配的学生太多,只能通过经济手段先筛选一下。可就是这几万块的所谓上岗费,断送了多少像梦豪这样优秀青年建设家乡的梦想。

知道了今年的毕业分配“规则”,梦豪彻底放弃了先前那些所谓的幻想,开始认真思考目前自己面临的形势。给欧阳他们写回信的时候,也多了一份沉重。

家里人都劝梦豪别着急,早晚会分配下的。其实梦豪也知道,的确到最后肯定能分到某个单位,很可能是一个很差的单位,但肯定会分配下去。

不过梦豪实在想不明白,那些拿了几万、十几万进到所谓的不错单位的毕业生,一个月挣个几百块钱,有什么意义呢。

文详说:“没什么意义,可是人家家里有钱”。

梦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大学里所学的那些人生观、世界观什么的,仿佛一下子变得毫无用处了。该怎么用所学的知识、大学的思想去解释目前这种交钱上岗的现象呢。

解释不了,很多事情其实也无需解释。有钱就去上班,没钱就站一边去。

村里人的目光更加异样了,像梦豪这么优秀的孩子,如今大学毕业了工作竟然这么难找。那些信奉读书无用论的村民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觉得梦豪真的可能找不到工作了。因为他们也都知道,今年要想分配到好一点的单位,都要拿钱。村里一个师专毕业的,就拿了2万块钱去了乡里的中学教书去了。每天看人家骑车那副神气的样子,梦豪感到了一丝的寒冷,难道自己连他都不如吗?

梦豪变得有些烦躁和抱怨,觉得家里条件不好,拿不出钱来,所以才导致现在迟迟没有分配的消息。要是早交上钱,可能现在自己也坐在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了。可就像当初自己说的那样,早知道交这些钱,何苦还要去上这个大学啊。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供养一个大学生出来已经不容易了,你要他再拿出几万、十几万块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高中时的那些死党除了梦豪外,其他人都是三年,要不就是四年的本科。他们也很关心梦豪的工作,不过都委托给同一个人来打听消息,委托给了同位。同位有时会把电话打到村里,那时候村里的电话已经达到3部了,其中一部距离豪家挺近的。梦豪称呼男主人树生哥,女主人自然就是树生嫂子了。

打了几次电话,树生嫂子就问梦豪,打电话的女的是不是梦豪的女朋友。梦豪说不是,树生嫂子说不是怎么人家老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有别的女同学给你打电话。树生嫂子属于坚定支持读书的类型,每次见到梦豪都会说有福之人不用忙,说梦豪肯定能分到好单位的。这么久没有消息说不定县里的领导正研究你的事情呢,说不定好多单位在争着抢着要你呢。

多么鼓舞人心的话语啊,虽然毫无意义,但听来让人觉得舒服。

梦豪每次在电话里也都说工作分配的事快有结果了,同位问大概是什么单位,梦豪说可能回到城建部门吧。其实这都是梦豪自己设想的,或者说是幻想的,同位每次也不忘鼓励夸奖一番,然后梦豪就会怀着几分感动和激动继续等待着。

文祥说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自己到县城先找点活干,挣点钱也算贴补一下家用。要不两个大小伙子整天晃来晃去的,也没啥意思。

可是去干点啥呢。县城里没有几个企业,大部分的农村劳动力都去干建筑,就是盖楼、盖房子。有点手艺的当个“师傅”,比如瓦工、木工什么的,没手艺的就只能当壮工了,搬砖、推车,累活脏活都是壮工干的。

梦豪和文祥只能做壮工,文祥还可以,有把子力气。梦豪干瘦的身材一站在工头的脸前,对方就有几分不屑。不过梦豪的爆发力强,开始两天竟然坚持下来了,工头也是有些不相信,说没想到梦豪这么瘦竟然还能干这样的活。

干壮工一天5块钱,干到第五天的时候,梦豪有些坚持不住了。刚开始还有几分新鲜,觉得是在体验生活。可坚持干了几天后,梦豪觉得当初工头那种怀疑的眼神是正确的,自己确实干不了。不过还是咬牙坚持到了第十天,因为每10天可以结一次工钱,一共50块钱。工头给了一张50的,临走还不忘和梦豪说:“小伙子,不错,以后有机会欢迎再来锻炼啊”,工头知道梦豪和文祥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觉得他们是在体验生活,不会干长久的。

工作没有着落,加上干活的劳累,梦豪的心情越发灰暗,一进村里的时候。头也总是低着,只顾低头赶路,碰到有人和自己打招呼,也只是快速的抬头答应一声,然后以更加快的速度向家里飞奔。他讨厌现在自己的这种处境,甚至讨厌这个村子。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幸灾乐祸,都在嘲笑自己。

吃饭的时候,梦豪故意把饭碗摔得砰砰响,家里人也知道梦豪因为工作的事心情不好,包括姐姐和妹妹在内,也只是默默看他几眼,不说什么。母亲一个劲的只叹气,梦豪觉得母亲的叹气非常刺耳,听着更让人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地里的农活其实不很多,但父亲吃完饭就扛起锄头下地,母亲知道同村的那个学生拿了钱去上班了。就抱怨父亲没本事,没有钱拿,让孩子念了大学分不下。梦豪听着母亲的话,竟然也渐渐觉得父亲没啥本事,家里存不下一分钱,因为自己上大学还剥夺了妹妹上学的权利,现在毕业回来了天天就这么在家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甚至梦豪觉得父亲吃完饭就忙着下地,是在逃避,是在逃避全家人对他的希望,是在逃避他应尽的责任。晚上母亲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又冲父亲唠叨上了:“你说你也不出去做点生意,孩子总在家里死等也不是个事。你还没到养老的时候呢,孩子们都还没自立呢,咱们当老的还得继续干啊。你看看冬天地里没啥事了,想点生意做吧。以前冬天还能擀鞭炮挣钱,现在上面也不让做了。家里欠的那些钱,迟早要还的,再说梦豪也毕业了,人家肯定会说,他家孩子都毕业了,钱也该还了……”

唠唠叨叨,母亲说了很多,说了很长时间。父亲只是一颗接一颗的抽烟,一句话都不说。任凭母亲在那里絮叨、甚至数落。最后梦豪都听的有些烦了,截住母亲的话:“妈,你别说了,我不怨别人,要怨也怨我自己没本事,你们供出我来了,我却找不到工作”。

说完梦豪摔了一下门,回自己屋去了。其实也真的如梦豪所说,虽然心里也是对家境有一些不满,但这是自己的出身,不可更改,再多的抱怨也没用。还有父母,无论他们是有能力还是没能力,都是自己的父母,更无法选择。不管是借钱也好、赊欠也罢,总归大学是念出来了。父母也没少操心,现在工作找不到,其实和父母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内心的那种抱怨和烦躁更多的是对自己当初选择的一种后悔,都说男怕入错行,现在梦豪觉得应该是男怕回错了地方。当初就不应该回来,设想如果当初自己听了欧阳或者李哲的话,还有系里老师的话,会很轻松的留在当地,会很顺利的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至于父母,将来混好了可以把他们接出去啊。

可当时怎么就那么傻的一门心思要回来呢,是想赶紧结束掉和欧阳、李哲他们之间的那些感情吗?还是觉得自己回来后真的能为家乡的建设贡献力量,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的那些热血想法真的有点好笑。

拿着一堆的证书,怀着满腔的热血,问人家需不需要人才,人家回答:需要,但不是你!——为什么?因为你没钱!虽然梦豪想的有些偏激,但现实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父亲终于坐不住了,梦豪觉得应该是母亲无休止的唠叨造成的。父亲到村里一个有钱的人家借了500块钱,和同村的一个人出远门了。说是去拉一趟大葱来卖,第一趟生意很是顺利,大葱拉回来后卖的挺快的,价格也可以。卖完一算账,两人分了800多块钱,一人400多,这可已经很不错了。母亲催促着父亲赶紧再去拉一趟,这么好的生意应该接着做啊。父亲说天气越来越冷了,再拉一趟要是万一卖不了,可能就会冻烂的。不过父亲最终还是去了,估计父亲虽然有些担心,但心里也是想着多挣一点。

正如父亲预想的那样,第二趟大葱拉来后,卖的非常慢。仿佛一夜之间,到处是大葱。价格也是一路下跌,到最后赔本卖都不行了。没办法父亲和另一个人最后把剩下卖不了的大葱对半分开了,梦豪帮着把大葱摆在了院里南边的墙根下。第一趟挣、第二趟赔,细细一算白忙活,但父亲付出了辛苦。

文祥还在那家工地干活,依然不断的来梦豪家询问工作的事。梦豪苦笑着和文祥说,你天天在县城干活都听不到消息,我在家就更没有消息了。隔三差五文祥就说公安局谁家的孩子分到医院了,一中某个老师的孩子分到教育局了……

梦豪知道,文祥故意没说拿钱的事,因为说了会让彼此更心烦。羡慕的是人家已经分到工作了,至于拿多少钱,不去想也不去问。

晚上母亲又和父亲唠叨上了,说起父亲做大葱的生意的事,母亲更是长吁短叹,说怎么这么倒霉啊。最后母亲放下手中的活,把老花镜摘了下来和父亲说:“他爸,人家都送钱送礼的,咱没钱交什么上岗费。那也不能这么等着,咱们村里青田不是在县检察院吗,你想办法借点钱,不行豁出去贷点款,去找找他”。

青田全名叫赵青田,是梦豪村里的。年轻的时候当兵,转业后回了县城,开始在县人武部当部长。后来一步步高升,现在是县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在村里也算是个人物了,按说村里出现这样的人物,应该是能办点事的。但据说此人好说话、难办事,他的哥哥在村里叫赵青水,和梦豪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可能也就是冲这层关系吧,母亲才想到了赵青田那里,觉得父亲和赵青水关系不错,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赵青田也应该给帮忙。

父亲没有说什么,大概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村委会的二婶到家里来,又是给梦豪送信的。临走的时候,二婶和母亲说:“老刘叔前几天找我们家那口子,说是担保贷点款。家里出啥事了吗?母亲赶忙说:“没有没有,是替一个亲戚贷的”。

“有啥事说一声,乡里乡亲的,能帮忙的肯定会帮的”,二婶说的话很是温暖人心。

又过了几天,父亲和母亲说钱已经送出去了,贷了2000块钱,送给了赵青田。母亲问父亲赵青田怎么说,父亲说赵会尽力的,有青水这层关系。母亲又问大概能安排到什么单位,父亲说赵青田说是尽量安排到事业单位,考虑到梦豪的专业,说是往城建局一类的单位安排。母亲像是看到了很大的希望,不停的说:那就好那就好,但愿能分到那样的单位。

堂堂一个大学生,还曾经是个学生干部、党员,如今毕业了工作找不到不说,最后还得靠家里贷款送礼去疏通关系!梦豪觉得应该阻拦父亲去贷款、去送礼,但最终梦豪都默许了。梦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麻木了一样,从开始的热血沸腾、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再到现在的疲惫不堪,梦豪觉得当初选择回来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人和爱情一样,错过了爱情就等于错过了人生。这是吴晓倩当初和文艺部的陈伟分手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现在想想自己的处境,梦豪觉得这句话有着很强的现实意义。错过了和欧阳、和李哲之间的爱情,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难道眼前的情形就是自己的未来吗?找份工作都要送礼,靠别人的施舍。寒窗十年,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吗?

壮工干不了,梦豪像是和自己较劲一样。疯一样的在县城里找活干,最后在一家纸箱厂找了份工作。还是白天黑夜轮班倒,工作内容是把半成品的纸板做成纸箱。每天梦豪坐在一台机器前面,按照程序把纸板塞进去打空、裁边,然后再摆放到身后,等待下一道工序。

干活的都是些小女孩、小男孩,看上去都比梦豪小,估计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梦豪戴着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的样子。加上他们消息也灵通,知道梦豪是毕业的大学生。连纸箱厂的老板也经常亲自过来看看,看看这大学生是如何往机器里塞纸板的,如同看耍猴一样。那些小男孩、小女孩们闲暇之余经常很虔诚的问梦豪:大学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你不去上班?干这活能干得了吗?等等之类的问题,多半是有问无答,因为梦豪感觉那时候自己的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

如果去上班了,干吗还来这里。梦豪觉得他们问的话都是些废话,很多还仿佛带着嘲讽的口气,所以梦豪一天到晚基本不说什么话。只是到吃饭的时候特别积极,最恐怖的一次梦豪连吃了13个馒头!!这恐怕是一生当中难以突破的一个里程碑了。

到上夜班的时候,梦豪和邻村的几个男孩子一起下班,看到他们蹬着自行车在路上飞奔的样子,还有他们不时吼出的歌声。然后时不时回头招呼梦豪一声:大学生,快点啊。

梦豪感到人生真的是有些可笑,如今自己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到家推门进去,鞋子都顾不得上脱,梦豪疲惫的身躯一下子就倒在床铺上,太累了。

梦豪不去想工作的事了,暂时不去想了。觉得应该拼命干活,让劳累和疲惫

赶走心中的那份烦躁,让自己变的彻底没有了心情和欲望,然后让一切慢慢归零,慢慢思考。

自从送礼之后,母亲隔三差五就会催促父亲去县城,去赵青田那里打听工作的事。每次父亲回来后,也都是同样的回答:快了快了,应该差不多。

这一年的11月份,距离梦豪毕业4个月了。梦豪终于收到了盼望已久的分配通知。挺正式的,是一封报到信,和当初考上大学的时候录取通知书一样。梦豪还依稀记得分配通知上的内容:

许梦豪:

根据县委县府关于做好大学生工作分配的有关指示精神,先通知如下:

你被分配到县建筑公司,请于11月15日携带本人毕业证、就业派遣证等相关证件到分配单位报到。

……

最后的落款是县人事局。

通知书是妹妹念的,母亲听完后,马上质问父亲:“不是说分配到城建局吗,怎么又成了建筑公司了?去建筑公司干什么?”,你赶紧去问问赵青田,我们送上2000块钱的礼为了什么呀?不能办就别办啊。父亲使劲抽了几口烟,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踩说:

“不用问了,我早问过了,赵青田说该说的他都说了,钱也送出去了,当初说是能分到城建局,也是一种估计,他也打不了保票。

“打不了保票还收什么钱啊?!乡里乡亲的,他怎么这么黑啊”,大姐愤愤不平的说。

“就是,晚上你去找找青水,和他说说,没这么办事的”,母亲紧接着说。

“找人家有啥用,当初是咱们求着人家办事的。再说了,这种送礼的事谁能给你打保票啊,送出去了就别指望要回来。还找人家青田青水的,有啥用啊。就算是人家把这钱给吃了花了,就不给你办事,你能有啥法子?”二姐的话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母亲说:建筑公司是干啥的?梦豪分到里面能干点啥?

“建筑公司就是干建筑的,你没看咱们村里那么多人起早贪黑的,不都是干建筑的吗”,大姐觉得母亲问的太多了,不耐烦的说。

“你滚一边去,我还不知道建筑公司是干建筑的,难道梦豪学出来分配到里面,也像他们一样去干壮工?”,母亲见大姐那么不耐烦,也很生气的说。

“对了,咱们村西头的赵大庆不是在建筑公司上班当会计吗,你去问问他,去年肯定也有大学生分配进去,问问分进去的大学生现在都干什么呢,兴许进去能当个什么官呢”,二姐的心挺细,这些话也提醒了父亲,父亲赶紧披上衣服出门去找赵大庆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父亲才回来,一进门父亲就骂了一句。赵大庆说了,去年确实有大学生分到了建筑公司,好像一共分了4个过去。不过现在只剩下1个了,其余的都走了。剩下这一个和普通民工一样,在干壮工的活!赵大庆最后还说,像梦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分进去也是可惜了。但也说不准,可能被那个领导看上了,兴许也能干点轻松的活。不过建筑公司这两年效益不行,光是那些领导的关系都安排不过来,再说建筑公司也不同于其他单位,根本养不了那么多领导。

其实赵大庆的话基本上就代表了建筑公司老总的态度了,也基本宣告了梦豪进到建筑公司后的职业发展前景:运气好的话可能让你干点捡捡垃圾之类的稍微轻松一点的活,不好的话就只有像那个留下来的前辈一样去筛沙子!

这一年在梦豪的记忆里是颜色最为灰暗的一年,父亲贩卖大葱最后剩下的那些放在自家院子里,时间一长都腐烂掉了。贷款送礼到头来分配的工作竟然是去建筑公司当工人!也许在外人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具体到此时此刻梦豪的家里,却都是要命的事!

父亲贷的款不是从银行贷的,是从别人那里借的高利贷,答应只用两三个月就会还上的。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资金紧张,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竟然找到了担保人村委会主任家里,说要提前收回2000元的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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