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手幽狐 -- 第十一章 冷尸

弗沙丽市的尼伯龙根医院为该市最大的公属医院，院门口的保安如雕塑般挺立在门口。

夜凉如水，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灯光夺目四射，光线利剑般穿透夜幕隔着厚重的玻璃墙一下倾撒在医院一楼向下的楼梯口处的地面上。一个高大的白影忽然从另一侧楼道出现，他托着一个金属盘子，脚步声吧嗒吧嗒响着，直直地走下楼梯，赶往他的目的地，也就是整个医院大家最不愿意呆的地方——停尸间。

停尸间的壁灯发出幽幽的绿光，这里经常有白色的人影晃动，最近尤其的多，灯光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投映在白皙的墙上，一个个恍若魔门的妖怪似的。

停尸间的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房间，门牌上面印着黑漆漆的让人触目惊心三个字——解剖室，相比于停尸间，这里才是人更不愿意呆的地方。

虽然已是深夜，解剖室里面居然还亮着灯，几个解剖医生正在里面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阿鲁，再把另外一具尸体推过来。”法医艾尔忽然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艾尔是这所医院的解剖医师，她像是这几个人里面的头。此刻白色的帽带缠绕在她如玉的脖颈上，帽子也甩在她身后，不时晃来晃去，有点滑稽，一头油亮的金发一直延伸到她的眉端，一部分垂在耳际，使她的模样看上去既漂亮又严厉，妩媚而不失威严。

在艾尔的旁边是一个叫阿鲁的红头发的年轻人，他也穿着一件白大褂，想必是个解剖室的副手，他的面容通常显现的是年轻人所能够有的桀骜不驯，可是现在房间里面的五具女尸体以及那一股由陈尸袋发出的浓浓的橡胶味儿让他很不安，他表现的像个十足的傻瓜。

阿鲁的目光呆滞，愣愣地惊道：“难道五具还不够啊？”

艾尔的面孔坚硬的像是块铁板。在她对面是个高个子的同行，名叫希咓，希咓一直酷似只巨大的鸵鸟站在那里，他连着看着艾尔解剖了几具尸体，终于忍不住问道：“还要继续吗？这已经是第五具了。”

艾尔终于把手里的手术刀扔进了一边的托盘里面，手术刀发出轻轻的咣当的金属声音。她坚毅美丽的面容上不自然地露出了一丝疲倦之色，对着希咓道：“还是一无所获，真是奇怪了，可是行动组的人还在外面等着结果呢，可惜毫无结果可言。”

希咓谨慎的表情显而易见，他小声一字字小声道：“那就把这个结果告诉他们。”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含着心照不宣的深意。

离着他们老远的门口果然还立着一个人，他捂住鼻子和嘴正等待着，表情颇不自然，好像在努力制止一阵反胃的恶心和呕吐。他名叫巴比伦，是帝国蓝色军团第三军区特别行动组的队员，和莫里克是一道来的。他平时和莫里克倒不是很熟，只是经常能够见面，此次被莫里克安排到这里来充当联络并担负一部分刑侦工作。

巴比伦长得眉清目秀，是个少校，他身躯颀长，一头浓密的黑发上面今天也似模似样地戴着一顶外科医生的白帽子，一看就知道是胡乱戴着的，但却不是一顶专业的绿色外科手术帽。他有一双钴蓝色闪闪发光的眼睛，凭着这双诱人的眼睛他可以给这个城市的许多娱乐场所那些涉世未深的漂亮女孩予以致命的诱惑，唯显不足的是有几颗圆形小雀斑高挂在他的颧骨上，整体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最近他正为此苦恼着，试过好多祛斑霜，可惜效果渺渺，这几乎是他目前最大的苦恼。

深夜的寒气渐渐降临大地，巴比伦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把这股湿冷的空气缓缓吸入肺部又缓缓排出来。寒冷严酷而无情，但却给人刺激和清醒。他又把目光转向解剖室来。此时艾尔的目光却正在看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拉杜，这个房间里面的第五个人。

拉杜明显比这里的其他人的年纪都大，比艾尔起码大十岁，他梳理的齐刷刷的黑发里面夹杂着一些白发，那些白发仿佛他的工作经验一般显得弥足珍贵，在他的鼻梁子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透过镜框你可以看见他的目光中含着沉稳和老练。他并不是尼伯龙根医院的医生，他是和巴比伦一道来的，是被弗沙丽市推荐而来的行内验尸官，说话很有份量。

拉杜的目光看着房间里面的几具尸体，眉毛皱成一线，面对艾尔的询问的目光，他也点了点头。然后他拿起一张纸，刷刷地在上面签上了名。那是一份尸检报告，大体内容如下：

时间：5794年11月4日22时

地点：弗沙丽市尼伯龙根医院

死者：莉丝女28岁弗沙丽市雅科夫服饰集团公司员工

衣着：上身外穿Kack保暖长毛心行带帽卫衣外套，下身外穿秋冬新款FAFA22码深蓝色直筒铜扣牛仔裤，腰系百年经典BALLY奢华时尚皮带（牛皮结合红白帆布棕色），内穿中腰女子竹炭内档全棉三角内裤，双脚穿头层全牛皮内皮一脚蹬马靴女鞋，鞋跟3.5厘米。身长166厘米。发育正常，营养良好，发长31厘米。

尸斑呈暗紫红色，位于背腰部指压后褪色。尸僵中度，存在于下颚及四肢关节。

眼角膜透明，瞳孔散大等圆，结合膜苍白。

口腔无异物，舌与齿列内唇粘膜无损伤，齿齐全无松动。

鼻腔无异物。

耳腔无异物。

全身无任何疮口。未见任何异状。

下阴未见异状（死前未曾发生过性行为）。

远处的巴比伦看见法医们停了手，走了过来，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样，医师们？我们的头儿可是正等着结果呢。”

拉杜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巴比伦，自己却没有说话，仿佛没有看见少校一样，也未曾听见什么，又或者巴比伦不存在一般。

巴比伦把目光看向艾尔，目光中带着询问，他知道这位老先生脾气颇大点。

艾尔耸耸肩，一边脱下手套一边说：“少校先生，真是抱歉，我们的解剖可以说毫无所获，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我想拉杜医生的看法应该和我差不多。”

巴比伦脸上随即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毕竟自己是肩负使命的，毫无所获并不是什么好答案。但是他并不想得罪这些在解剖室一连工作了几小时的医师们，只得干咳几声，向拉杜轻声问道：“拉杜医生，你看怎么样？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即使是猜测也无所谓，有可能大家都忽略了。”

拉杜仿佛第一次听见巴比伦在说话，他摘下口罩道：“虽然我和艾尔医生都想极力找出这些受害者的原因，但是很奇怪，少校先生，恕我直言，从目前解剖的五具尸体看来，我们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甚至可以说这些尸体太正常了，这种情况我平生未见。我想你看了这张尸检报告就知道了，其余四张情况大体类似。”

少校接过医生的尸检报告，看得眉毛都拧了起来，他原本以为稍微一解剖就能够发现问题的，这样自己就可以回去复命去了，没想到折腾了半天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问题，自己简直被套牢在这里了，看来下次只能和弗沙丽市嘉年华的那些漂亮美女们说声抱歉了。他浮想联翩，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把尸检报告交回到医生手中，随即话锋一转道：“那么，各位医生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样认为，也就是说，那些之前人们风闻的弗沙丽市的午夜淫魔完全是误会，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些找来的受害者们检查下来根本未见被强奸的痕迹，医师们你们同意这种说法吗？”

拉杜沉吟了一下，为求慎重，他看了看艾尔医师，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拉杜这才道：“是的，少校先生，如果这些尸体真的是那些受害者的尸体，我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死因，但是可以肯定她们在死之前并没有被性侵犯过，这个我想即使是个普通妇科大夫也能够检查得出来。”

少校也点了点头，然后他扫了一下房间里面的五具尸体，目光中不由露出一丝惋惜道：“那拉杜医生，你认为其余的还有的几具尸体要不要进行尸检呢？”

拉杜面有难色道：“这个我们就不好讲了，少校先生，我们医师在这个问题上完全听从你的意见。”

巴比伦微笑着点了点头，笑道：“我想医生们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既然我被分配到这里来和大家一起负责这件事情，那我们就是处在同一条战线，我们每一个人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兴许会有很好的意见有助于我们完成任务呢。再说我对医理解剖的都是门外汉，这方面像拉杜医师您可谓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最有发言权，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拉杜面上尴尬的一笑道：“少校先生，你这样说我想我们就没有压力了。”

空气比较沉闷，解剖室内静得让人不安。巴比伦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拉杜医生，虽然我们现在解剖下来的不出什么结果，我想，根据经验我们来猜测，死者的死因会是什么，医生你看能不能猜出什么来啊？”

拉杜的表情比较犹豫，像是惊讶着巴比伦的想法。

巴比伦其实很清楚，这个老家伙肯定有话想说，只是忍着咽在肚子里面不肯说。他走近一具尸体，这位女孩的面色安详，虽然被解剖了，但是从面容到胴体连四肢都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巴比伦忍不住问道：“尸体不会是中毒死的吧？我听说人中了某些毒物之后即使死了，还是面目如生，一点迹象都没有。”

一旁的艾尔一脸严肃道：“不会，死者生前如果中毒，尸体即使表面没有反应，她的血液也会有部分有有毒物质残留，但是目前尸体的血液化验正常，而且在她们的洗胃液、心脏血、胃组织中均未检出有毒物质，死者的心肌细胞也未受到损害，没有发现因出血过多影响了心脏功能的红玫瑰色血斑，可以排除药物中毒的可能性。”

巴比伦道：“看尸体皮肤没有什么异常，也不是受伤吧？”

拉杜摘下解剖防护镜，笑着道：“尸体的体表完好无损，也不是受伤致死，要是受伤致死那就是奇了怪了，不过——”

拉杜忽然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受伤的类型和成因有很多，隐蔽性很强，如果尸体的受伤不在我们的检查范围，或者说我们这里的条件还没有达到检查出那种原因的程度，那就麻烦了，好在这只是可能而已，几率太小了。”

巴比伦目光闪闪道：“即使可能性很小还是有那种可能性，我们不能够大意啊？”

一旁的阿鲁忽然憨憨地道：“会不会是她们突然受到什么异常刺激才会死亡啊？电视里面经常有这样的情节。”

拉杜医生缓缓的转过头看看阿鲁，后者似乎看见一只秃鹰的眼睛在瞪著自己，马上闭上了嘴，艾尔倒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阿鲁的意见也不怎么赞同，根本像是听到一个笑话。

巴比伦看看这个解剖室的副手，饶有兴趣地说道：“那阿鲁你说一般什么情况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随即对着两位主管医生艾尔与拉杜道：“我想既然大家都看到了一样的情况，有什么说什么，有可能有用，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凶手说不定很奇特，死者的死因说不定令人意想不到，如果光光是用常理推断就能够查出来的话，我想安全部的头头脑脑们不用大费周章地把几个行动组和弗沙丽市的的全部警力都调来完成这次任务了，我们也不会站在这里，你们说对吧？”

两位医生虽然不太同意，但是这里到底巴比伦是军方的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都看着阿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是在医院也大抵是如此。

阿鲁这才道：“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我前次看到一部恐怖片，里面的一个受害人是电死的，说不定这个死者也是电死的。”

阿鲁的话音未落，拉杜就道：“不可能，这些尸体绝对不会是电击死亡的。”

“为什么？”巴比伦问道，他开始听见阿鲁的话还以为是个好主意，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拉杜医生否决了，心不由一沉。

阿鲁也是惊愕地看着拉杜，怯怯地问道：“为什么？”

拉杜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起来，他缓缓道：“通常人体触电随着电流电压的高低会有不同的反应，0.6～1.5毫安手指开始感觉发麻但是人是没有感觉的；2～3毫安也只是手指感受到强烈发麻而已，人体还是没有感觉的；5～7毫安手指肌肉感觉痉挛，手指感灼热和刺痛；当电流到达8～10毫安时手指关节与手掌感觉痛，这个时候人比较难脱离电源，但是还是能摆脱电源的，只是那种灼热感增加了；20～25毫安的时候手指感觉剧痛，迅速麻痹，人几乎已经不能摆脱电源了，人的呼吸困难，灼热更增，手的肌肉也开始痉挛起来；电流到达50～80毫安的时候人的呼吸麻痹，心房开始出现震颤，有强烈灼痛感，同时手的肌肉痉挛，呼吸困难，这样的状态相当危险，在持续三分钟后或更长时间后，心房会停止跳动，呼吸也会停止。”

看着一个个包括艾尔美女医生在内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着他在说话，拉杜故意顿了顿，干咳一声继续道：“也就是说，电流流过人体产生麻痹、剧痛、痉挛、血压升高、呼吸困难等症状的时候，人还是能够有反应的，通常不致有生命危险，50毫安以上危险系数加强，100毫安以上的电流肯定是要致人于死亡的。当然，对于触电的概念还有另外一个标准，那就是电压，我们通常认为安全电压是36伏，其实并不尽然，帝国安全电压额定值的等级有四个，分为42V、36V、24V、12V和6V，当然随着环境条件的不同，安全电压也并不安全，即使是12V这样小数值的电压，在一定的条件下一样可以致人死亡。”

巴比伦这个时候忍不住道：“那这些尸体有没有被电击的迹象呢？”

“没有？”拉杜很果断地说。

他突然掀开了一具尸身上遮盖的白布，众人不由呼吸都是一顿。眼前的尸体已经被解剖过，并不是太难看，死者美丽的胴体此刻早已冰冷僵硬，叫人看了心中不禁渐渐发寒。

拉杜却是毫无反应，顾自说道：“电击死亡无非是两种，低电压触电和高电压触电，我们看看体表就可以排除是高电压触电，因为高电压可使局部组织温度高达2000到4000度。比方说闪电为一种静电放电，在闪电一瞬间的温度更高，可迅速引起人体组织损伤和“炭化”，肢体肌肉和肌腱受电热灼伤后，人体会局部水肿，压迫血管，常伴有小营养血管闭塞，引起远端组织缺血，坏死。但是这些现象我们看不到，所以说绝非高电压触电。”

“那低电压触电怎么来鉴别呢？”阿鲁接着嗫嚅着问道。

“其实低电压触电产生的结果主要受两大因素影响，一个就是前面说的电压值，还有一个就是触电者本身的电阻值，注意，触电时的电阻值还应附加上人体以外的衣服、鞋、裤等电阻，虽然人体电阻一般可达2000欧姆，但是，影响人体电阻的因素很多，如皮肤潮湿出汗、带有导电性粉尘、加大与带电体的接触面积和压力以及衣服、鞋、袜的潮湿油污等情况，均能使人体电阻降低，根据欧姆定律，人的电阻越小通过的人体的电流越大，有时候你认为那是安全电压，但是因为自身电阻变小的原因安全电压已经不安全了。”

当四个法医艾尔、拉杜、希咓和阿鲁与一个少校巴比伦这几个人在解剖室里面讨论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此时就在解剖室的门外还隐隐地立着一个人，这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唯独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就像是猫头鹰的眼睛一般。此刻他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间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敏锐的耳朵仔细地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连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这个行迹可疑的奇怪监视者个子高大，身躯瘦削，自眉目间犹可看出他生平的彪悍和残酷。他听着听着，面上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来，目光中也闪现出一丝讥诮和不屑。

晚风袭来，自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如此深夜，还会有谁要来这个医院最阴森恐怖的地方？

这个人眉毛挑了挑，他也想不通。他轻轻地离开门口，动作悄无声息，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像个鬼似的没了踪影。

(☆_☆)